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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天使 零四

作品名称:微笑天使      作者:邗上雪      发布时间:2011-08-30 20:25:52      字数:4238

  沈凤把眼泪揩干,调了调声线,轻柔婉约的歌声就从她绵长的喉咙里流了出来。于是那首著名的《Lydia》就此诞生。池清记得那是飞儿乐队的歌,刚出来不久。本来他以为她唱了也就唱了,他蒙混过关就好,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她的歌声居然把人招来了。来人就奇怪了,这两人倒有兴致!于是一番议论是少不了的。至于沈凤唱歌嘛,不算什么稀奇事,她爱唱歌是出了名的,唱得好也是出了名的。只不过苦了池清,无端让人联想亏心事鬼敲门之类的词汇,无端让人一顿指手画脚。
  《Lydia》唱完了,沈凤气都没喘,接着又唱上了《你的微笑》。她唱得不亦乐乎,池清只恨不能在楼板上找个缝钻进去才好。好在纪婷及时赶到,才替他化解了一场空前的危机。只是……同为沈凤室友的童欣的一句话教他觉得脸上发烫,她抱怨沈凤太不够意思,光唱给他听(他指着池清),也不叫她们。
  自习课毕,池清问梁月要了信,连看都没看,揣在口袋里逃也似的出了教室。
  
  池清还在田径场怀旧的时候,沈凤早已上了铺。纪婷从她口中得知,她已经和那个某人一刀两断了。至于是谁提出来的,她见沈凤眼圈红红的,没再追问。她一边安慰,一边还要给在一旁嘻嘻哈哈的童欣使眼色。
  童欣冷冷地哼了一声。她早就说过,那男的百分之二百靠不住,可惜她的苦口良药只让人家当成了耳旁风。现在,她虽不想落井下石,但是要她安慰,也是不能。
  除却这些不谈,在这个寝室的角落里永远都会有个身影,永远都是淡漠的表情,永远都是埋头的姿势,只是眼前的书偶尔会变化一下。她在这个寝室不伦不类,除了非说不可的话,她几乎不开口,是个标准的学习型女生。沈凤她们都不喜欢她,很少和她交往。她的任务就是每天进进出出上铺下铺,她从不插科打诨,从不化妆打扮,从不听歌唱歌,从不逛街购物,也从不谈恋爱(待查)。
  她是个十足的怪人,甚至比沈凤还要古怪。池清听了沈凤的诉说,给出了这样的评价。当然他还没傻到当面说她的坏话,否则不吃嘴巴子才怪。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让人琢磨不透,偶尔也会令人感到恐怖的人。却有个优雅的名字——周小蓉。她的父母竟然能够起这么个名字,沈凤佩服得一塌糊涂,只是对她的为人不以为然。如果寝室里住着这样的人,换了谁都不舒服。
  收到纪婷的眼色,童欣连哼都懒得哼,转身出去了。沈凤听着纪婷的安慰,似是而非地盯着白亮亮的刷了腻子的天花板,哭声渐止,泪痕渐干。趁着这个空隙,纪婷尽可能地想着一些安慰她的话。沈凤突然看向她,说了一句谁也没想到的话。
  “算了。”
  算了吧,该放手时就要放手。童欣不知什么时候说过的话,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沈凤明白了,原来是她太天真。可池清还没明白。他拆开那封信,也决不会想到,刘漓会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算了吧……”
  河边的路灯并不算亮,怀旧完了,他踱到河边,对着路灯拆开那封信。他捧着信纸的手抖了一下。刘漓说得再明白不过,她要放手了。因为她知道,在他心里,她比不上叶晓薇。她只是希望他曾经喜欢过她,就足够了。可是池清从来就不明白她的心意,她还能怎样?
  刘漓写了封长信。他耐着性子读完,才觉得自己是那么卑微。对着散发着臭气的河水呆了片刻,他把信纸连同信封一起扔进河里。他没有理由留下这封信,对他而言,这意味着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句号,虽然和逗号差别不大,决不是一回事。
  在沈凤擦掉泪痕的时候,池清怀着忐忑回到了209寝室。
  孔承贤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又大又厚的书,跟他瘦弱的身体很不协调。石磊(绰号磊子)正忙着举哑铃。那两个哑铃都是四斤重的,在他手上倒是听话。孔承贤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个子,酷爱读书。他说过最有名的一句话是,“我是孔子的后裔,我们都姓孔,都爱读书”。磊子生得又高又壮,他说他是练出来的。平时练练散打拳击柔道跆拳道什么的,窝在这翻个身都能碰头的小寝室里,只能举哑铃。磊子举哑铃的最大成就就是把胳膊练得比池清的大腿还粗。
  还有周宗,是个富家子弟,富的流油,据说光头发就能揩下二两油来。周宗家里有一间健身房,就为这个,他老是侧着眼睛看磊子。池清磊子总在私底下说周宗是个纨绔子弟。他还有一件壮举,就是他是班上使用笔记本电脑的第一人,还喜欢对着电脑屏幕“shit、shit、shit”地练习英语单词的发音。从此,“shit”也就成了他的永不掉色的口头禅。
  在这个寝室里,数孔承贤跟池清感情最好。池清的体格跟磊子差太多,家境又跟周宗差太多。只有孔承贤,在这两方面,都要比他逊上好几筹。池清也只有在他面前才能找回在那二人面前失掉的自信,所以他对孔承贤特别好,亲切地称呼他“承贤”。
  池清特别厌恶磊子的哑铃,原因是他认为磊子的胳膊之所以比他的大腿粗,罪魁祸首就是那副哑铃。他总想找个机会挖苦磊子,还想打哑铃的主意,无奈磊子在身体方面占有绝对优势。万一言语不善,势必会有一番龙虎斗。这场争斗的惟一结果就是,池清受伤,磊子安然无恙。所以他只要一想到这个,就会冒冷汗,然后把这个凶险的念头忘得一干二净。
  池清刚一进寝室,磊子马上挥舞哑铃在他面前比划开来。池清不拿正眼看他,如入无人之境。磊子本以为他至少会打个招呼什么的,不料让他忽略不计了,顿时有点来火。“哎哎,你们看奇怪不奇怪,那个沈凤不是唱歌给你听的吗,你怎么还哭丧着脸啊?”
  要是池清胆敢反唇相讥,他磊子就当场送一份大大的礼给他。谁知池清没睬他,一声不响地朝床铺走过去。虽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磊子的话还是引起了另二人的高度重视。周宗不知被谁惹毛了,声情并茂地喊了一声“shit”,抽空朝那边瞥了瞥,冷哼一声,就又投入了战斗。孔承贤总算把那本书放下了,向他看过去。磊子讨厌他的书,他本不是个爱看书的人,爱屋及乌,见到谁看书都不顺眼。所以孔承贤一放下书,他就庆祝似的把哑铃抛了起来!要知道那都是四斤重的,他却稳稳地接住了。
  孔承贤摸不着头脑,磊子就像中邪了一样。再看池清,他连脚也没洗,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床上,只那两个鼻孔还在吞吐着浓重的气息。周宗终于把笔记本合上了,正像毛虫一样伸着懒腰。孔承贤特别讨厌他的电脑,原因是周宗总是把声音调到最大,害得他无法安心看书。磊子也讨厌他的电脑,不过不是声音大,而是周宗无论如何不肯借给他打游戏。
  快熄灯的时候,磊子把他心爱的哑铃小心翼翼地送进柜子。然后洗了个脸,悠悠地上了铺,才想起一桩事情来。
  “哎!池清,下个礼拜的篮球赛你上不上啊?”
  
  池清做梦了。
  在他的梦里,总有那个人,只是隔着朦胧的纱雾,掺着浅浅的流水,若隐若现。那人只是惊恐地望着他,远远避着他。他能感觉到,那是叶儿,就在他的身边。然而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什么,不得靠近,不能说话,只是彼此永不停息地寻觅。这样的梦常常让他痛苦不堪,他从前以为梦都是美好的,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迷迷糊糊的,池清听见一些缥缈的声音,不像是叶儿。那声音突然到了近处,他猛地一个激灵醒悟过来——他就知道孔承贤来了。“这个孔承贤,比闹钟还准时。”他总爱笑着这样说,然后又庆幸地长舒一口气,多亏孔承贤,他才省了买闹钟的钱。
  通常在这个时候,周宗九成九还抱着他那台精贵的笔记本不肯撒手,一边咂着嘴和周公聊天。磊子一定已经不在了。虽然没有孔承贤准时,但他总算有过人之处——生物钟比较特别——起得特别早。
  池清吃了早饭,眼睛还是朦朦胧胧的,出了食堂,远远看见磊子正在篮球场上。这个磊子,老喜欢在自己面前卖弄肌肉,他心里早已窝下不少火。拒绝参加篮球赛的事,也有这个原因。但是他见磊子有这么高的集体荣誉感,又不免自惭形秽。
  就为篮球赛这点破事儿,磊子这个体委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文科班的男生从来都是稀缺货,偏偏分到本班的品质不佳,会打球的就那么三两个。磊子使尽浑身解数,只找了个把半吊子。其实他知道,人家有困难,真是不会打。班主任曹玉华听了他的汇报,马上做了批示,就这么两三个人,我看就别打了,以后有别的什么活动再说吧。磊子一听急了,跟她抬杠不敢,不过要是真退赛,他这个体委八成要被骂死。于是他开始跑到班长那里活动,自作主张地拉上一班的人,向曹玉华请愿。老曹吃了一惊,着实想了一会,才勉强同意了。
  光老曹同意也不行。他又不会上,难道你磊子一个打五个?“没问题!”磊子自有计较,他早瞄上了池清。只要他入了伙,这事儿就有了八成的把握。只是他一连碰了几回钉子,池清就是不松口。
  虽说以池清的球技,磊子第一他第二,不过他这人怕烦,尤其是这种费力气还危险系数极高的活动。再者篮球顶多算个副产,可有可无,犯不着拼老命。所以磊子找上门的时候,他干净利落地回绝了,给磊子上了一堂生动的礼仪课。
  按说磊子也不是好惹的,照池清这恶劣的情节来看,不给一拳难消心头之恨。要知道在身体方面,他占有绝对优势,三两个池清未必是对手。可事实是,他很无奈。他可不笨,来硬的是不行的,万一失手伤了他,自己倒还要背黑锅。要让他委曲求全,也是做不到,他还从没在谁面前低过头。
  池清走到场边。运球,过人,上篮,磊子的动作舒展自如,一气呵成。看得他的心为之一颤,那个曾经为了文静而苦苦恳求自己的谢君梓,似乎正是眼前的这个人。
  “哎,我决定参加篮球赛了,你呢?”
  谢君梓的话还不时地在他的耳边回响。谢君梓告诉他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也不是惊讶,而是沉默。沉默之后,只剩下苦笑。曾经学打篮球,只是为了那句“男生不会打篮球,女生面前就出丑”的不知是谁胡编乱造的话,也曾追寻,也曾放弃,也曾后悔。只是现在池清听了他的话,心里确乎又有了一次期冀。他又想起不久之前的一些事情。
  是关于赵彦的。然而他没有感慨。他本来可以也应该感慨一番,那才是他的风格。只不过当他看完了刘漓的信,他就发不出任何感慨了。
  他仍然感到遗憾,没能亲口向她问出一直缠扰着他的问题。当然,这都已经成了过去时。不论刘漓是真心还是假意,无一例外的结局都将是——被时间冲淡,直至最后的遗忘。
  “嘭”——“唰”,磊子握起了象征胜利的右拳,紧紧的,像是要把骨头握碎。随着这记打板入筐,尼龙篮网随着远处飘来的轻风来回摇曳。地上,那只曾经留下过脚印的篮球,跳了几下,滚到一边。磊子望着篮筐整个人呆立着,伟岸的如同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
  他却愈发渺小。池清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他把自己看穿了,当然也把那个在身体里藏着的自私的因子榨了出来。这样的压榨虽然痛苦,但让他感到轻松。
  他不再犹豫,朝那个人走了过去。
  
  沈凤没有再勉强他唱歌。池清走进教室时,她正一个劲地读单词。平常得不同寻常,他后怕地瞥了一眼,才轻轻地坐下去,轻轻地翻开书,默读着那些古怪的单词。
  他还算心安理得,他不认为这和他不唱歌有什么关系。当然他是不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件要命的事,否则他不会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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