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罪恶初露

　　苟步仁觉得郝兰娟让他写大字报提纲，和自己关系又亲近了一步，有些飘飘然，觉得大字报有千钧之力，如定海神针关系到自己仕途的升迁，还关系到少女扑倒自己怀里的温暖，神差鬼使地按自己意志连夜写起了大字报文稿。夜深了，李丽萍换上了睡衣，小巧玲珑的半露胴体和略施粉黛的脸上笑容，也有几分诱人.见丈夫还写东西，督促说：“什么时候了还写？睡吧。”无奈苟步仁心都在郝兰娟身上，李丽萍空撒了柔情。苟布仁故意急着书写，头也不抬，说：“沈局长让我写点东西，你先睡吧。”李丽萍虽有情趣，想被爱抚，但想到给局长写东西，必定很急，也没说什么，独自睡了，不一会儿便打起鼾来。这是苟步仁最不愿听的，搅得他更心烦意乱。
　　大字报要反映的问题苟步仁大都已经向盟教育局报过，按说不难写出文稿。但大字报关系到在一中能否引起震动，能否掀起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的高潮，也关系到他的成绩，不仅要事实清楚，还得简单扼要，观点尖锐，说服力强，符合当前的运动方向。他担心郝兰娟未必写出具有强烈鼓动性又能跟上形势的文章，不顾鼾声打扰，为使郝兰娟进一步感激他，集中全部精力和能力写起大字报文稿来。
　　经过反复忖度，写了几乎一个晚上。又几次吟读修改，满意自己杰作后，才躺在李丽萍身边睡了一小会儿。他并不想轻易交给郝兰娟。
　　
　　此时郝兰娟也在家里按照黄戈捎来的提纲写初稿，但写到半夜，废稿纸扔了一地，也未写出多少。第二天她干脆不去上课，带着倦容找到苟步仁，第一句话便说：“昨天晚上我试着写一下，太难啦，一晚上没写百十来个字。我写作水平差，又没写过，不知从哪下手。事情你也知道，你写吧，我找人抄。”
　　苟步仁没想到郝兰娟这么直白地提出要求，感到突然，知道她已把自己当成可信赖的人，心不禁剧烈跳动起来，假装推辞说：“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事实都向你汇报过，你不过帮我写一下，我抄完贴出去，谁还管谁写的？”
　　“让人说我捉刀代笔，扣上挑动群众斗群众帽子，我可受不了。”
　　“你还信不过我呀，我不说谁知道？再说，别人知道我受别人指使才写的大字报，也贬低了我自己，我能那么傻吗？”
　　“那好，”苟步仁又卖关子说：“上午我把局长要的汇报材料放一下，专门写草稿，下午我请假，你到我家咱俩一起边讨论边修改。办公室人多嘴杂，不方便讨论。”又补充说：“家里就我一人，很安静。”
　　“好吧。”郝兰娟说完站起来要走，苟步仁凑上去，递上一张写满字的纸说：“我就按这个顺序写，你看行不？一、前言，突出反击右倾翻案风，坚持无产阶级继续革命；二、马老师说开门办学是走形式，反对教育革命；三、说《决裂》电影宣传‘手掌上的老茧就是上大学的资格'是瞎胡闹，《春苗》电影赤脚医生针灸治好老贫农二十多年腰腿病是吹牛，反对文艺革命；四、勤工俭学挖地沟分段包干实质是包产到户，是翻刘少奇修正主义的案......”
　　“发展团员不讲阶级路线怎么没写呀？”看完后郝兰娟问。
　　“大字报不能涉及个人的事，不能掺杂个人恩怨，才能突出大字报的革命性。运动起来了，这类事让别人揭发效果更好。”
　　郝兰娟觉得苟步仁为她想得这么细致，提纲都写好了，非常感激，顾不得办公室门开着，走近几步，握住苟步仁的手，说：“你为我想的真周到。”
　　郝兰娟主动握手，苟步仁很意外，来不及想别的，忙说：“别客气。”
　　人走了，苟步仁拿出他已经写好的文稿，又反复吟读，感到郝兰娟手的余热还在……
　　
　　下午郝兰娟如约来到苟步仁家。苟步仁已经在屋里等她。郝兰娟明知故问道：“师母不在家？”
　　“她在革命委员会大批判组工作，这不随主任下乡检查抓革命促生产去了，两三天才回来。”又不无它意地补充说：“女儿上学去了，在姥姥家吃晚饭后才回来。”
　　“那开始吧。”郝兰娟说。
　　“不急，先喝口水。”苟步仁说着把沏好茶的瓷茶杯递了过去。
　　“喝白开水吧，我不习惯喝茶。”
　　“没事，你尝尝，龙井，有股香味呢。”
　　郝兰娟听说过龙井是上等好茶，挺贵，但没喝过，端起来尝了一口，香味浓郁，微苦后甘，称赞说：“好茶，真香。”
　　苟步仁开始卖弄茶叶知识，从碧螺春、普洱，到锡兰红、滇红等的产地、口味，作用，头头是道，并不急于大字报的事。郝兰娟有点坐不住了，说：“开始写吧，忘不了你的好处。”
　　“急啥，你对于我这么好，我比你还急呢。我都替你写好了。”苟步仁吊足了郝兰娟胃口，表达了关心友好之意，说着拿出了文稿。
　　郝兰娟感激地望了一下苟不仁，便看起了草稿，不一会儿竟激动地读出声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在伟大领袖毛主席领导下，已经取得了伟大胜利，但资产阶级不甘心失败，千方百计搞翻案，否定文化大革命的成绩，反攻倒算，立场不坚定的人，自觉不自觉的受到影响，必须猛击一掌，让他们猛醒过来。我们班主任马明老师就中毒很深，在班级推行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分数挂帅，和六班争及格率；说电影《决裂》宣传‘手掌上有茧子’就是上大学的资格是瞎胡闹，那样原子弹能爆炸吗？说电影《春苗》赤脚医生一针把老贫农几十年腰腿病治好了，是瞎吹牛，那样还要医科大学干嘛？还说开门办学，请兽医在中学办‘兽医班’学劁猪，是瞎折腾。在勤工俭学挖地沟时，马老师把同学分成组，分段包干，评比竞赛，和刘少奇修正主义路线‘包产到户’有什么区别？他反对文艺革命，反对开门办学，实行‘包产到户’，是教育界资本主义路线复辟的反映，错误是严重的，马老师必须在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中提高认识，深刻检查，回到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来。同学们，凡是不符合无产阶级教育路线的，都应当予以批判，让他们猛醒过来，回到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来。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郝兰娟激动地以口号般响亮声音结束了朗读，差一点手舞足蹈起来。苟步仁再一次感到，只要和个人利益结合在一起，任何运动都能发动起来，使人疯狂，忘记应有的矜持，甚至忘记人性，就像文革初期打倒自己的师长，开始造反，不但给他们戴高帽游街，还往他们脸上吐吐沫，感到与人斗其乐无穷。甚至不惜相互武斗，血洒校园，争当学生领袖一样。人癫狂起来，什么事都可能出现，就像他和李丽萍冲破学校纪律，在西双版纳树林里做出的一幕，虽然他并不满意妻子脸上褐色雀斑。现在，郝兰娟开始癫狂了，忘记了他和她师生关系，一再表示忘不了他的好处，现在忘乎所以地大声朗读大字报，展现她的文艺才能，激情澎湃。苟步仁正是需要她的激情。
　　
　　“怎么样？”苟步仁尽量控制心中兴奋，平静地问。
　　“挺有劲，还有对老师希望，省得同学们说我整老师。多亏你了，我可写不出来。”
　　“贴出来，革命同学出来声援支持，就更有劲了。”苟步仁又不无他意地说：“出了名有出息了，可别忘了我呀。”
　　“出息啥，还不得你帮忙才成。放心吧，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我一见面就觉得你很善良，重感情，有亲和力，让人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情。”
　　“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就觉得你富有同情心，学识渊博，有水平，热情，帮助人真心实意。”
　　“那咱俩想到一起去了。”
　　一唱一和的话使苟步仁有些飘飘然，觉得机会到了，郝兰娟已似乎成了他手中猎物。就是这几句话感动了李丽萍，把她搂在怀中，完完全全占有了她。李丽萍的些许推搡，身体微微颤抖，以及事后看着卫生纸上点点血迹嗔怪又满足的眼神，还历历在目。他不能自持了，借给郝兰娟倒水机会，突然亲吻起她的前额来。郝兰娟一时愕然，不知所措。苟步仁见郝兰娟没反抗表示，使劲搂住郝兰娟的腰，正要下一步时，郝兰娟猛然把他推开说：“别这样，让别人看见不好。你是老师，这样做也对不起师母。”
　　苟步仁没想到郝兰娟反抗如此次强烈，刹那间罪恶感涌上心头。他怕她揭发，身败名裂，急忙道歉说：“我太冲动了，对不起，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这更证明你是经得起考验的纯洁的好学生。你放心，不管遇到多大风浪，我都站在你一边，支持到底。”
　　苟步仁亲昵举动使郝兰娟怀疑他支持她的动机是否纯洁，但他的道歉、支持和保证，使郝兰娟的疑问瞬间云消雾散。她宁可相信是他对她好感的真情流露，是一时激动。现在自己有求于他，也离不开他的帮助，况且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她原谅了他，系上被解开的两个上衣扣，嗔怪说：“今后不能这样了，咱们是革命友谊。”
　　苟步仁见郝兰娟原谅了他，并没有激烈反感，心中不免窃喜，放下心来。为防止反复，表示对她的支持是真心的，主动说：“这样吧，你找人写大字报也很难，谁愿意冒这么大风险呢。我写吧，晚上和黄戈贴出去。”
　　“有人认识你笔体咋办？”
　　“不会，我改改笔体。你看，我把大白纸都买好了。”
　　郝兰娟的关心使苟步仁提着的心彻底放下了，半个多小时把大字报写好后，交给郝兰娟，再三嘱咐晚上一定贴出去，因为沈局长明天要到一中去，一定让沈局长看到大字报，好表态支持。另外她一定去上课，听听同学反映。有反对的不要紧，要顶得住打击，什么也不要害怕。有党委支持，新生事物一定得到最后胜利。
　　
　　说来也怪，晚上黄戈和郝兰娟贴大字报时一丝儿风也没有，清晨却刮起了风，把大字报吹得哗哗响。张宏震和几个老师同学看完后，风越刮越大，把大字报吹得七零八落。沈局长到一中宣布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进驻、苟步仁任副队长兼任党支部副书记时，晚到的副校长杨光怎么也不发表意见，说没看到大字报。沈占河无可奈何，找不到批评的理由，但心里十分不满，决心把杨光调出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