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离家

　　在蒂層女被康楚叉起来的那一霎那，沐青玄的心蓦地紧缩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作为班上最捣蛋、最与众不同的他已经不知道被康楚叉起来多少次。说实话，如果康楚不是冷冰冰的机器人，沐青玄早就跟他交上朋友了。但沐青玄在内心里还是把康楚认定为朋友，因为康楚真的挺够意思，哪个同学被康楚叉起来之后都会痛的哇哇乱叫，唯独沐青玄感觉不到这种痛，即使在囚里，他也从来没有同学们描绘地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看来真的是康楚给做的手脚。但沐青玄不敢跟任何人说起这个秘密，如果说出去，不光倒霉的是自己，康楚也完了，它会瞬间被机器压轧成一堆废铁。前段时间，沐青玄亲眼看见爸爸办公室里的机器人因为爱上了秘书丽达而被压扁并被拉回到了回收站。
　　沐青玄不想看到同样的命运发生在康楚身上，沐青玄相信每一个机器人其实都是有情感的，只不过它的命运是掌控在制造它的人的手里，从来不敢表现出来而已。譬如沐青玄能从康楚黑洞洞的眼睛里看到那么一丝忧伤，一缕孤独。而且沐青玄敢断定康楚绝对是一个男性，而且还是绅士。因为每次康楚叉起女同学的时候，他双臂的姿势以及用的力度都能说明他是动了恻隐之心的。不管怎么说，面目冷酷的康楚要比讲台上看似妩媚的忻蔻布怡老师温柔的多。
　　
　　蒂層女连续的惨叫声撞入沐青玄的耳膜，沐青玄感到自己的心已经缩成了一个核桃。哎，这个蒂層女，一直默默的、不苟言笑的女孩，她就像一个谜，让沐青玄这颗放荡不羁的心不得不偶尔停留一会。
　　康楚这个家伙也太不够意思了，他怎么不对蒂層女特别给照顾一下呢？
　　沐青玄突然间就对康楚有了一丝不满。
　　刚才同学们还伸长了脑袋盼望着蒂層女能够制造出更大的动静，从而让固定的上课时间像漏到沙子里的水变得越来越少，哪怕她多惨叫几声，最好是经受不住囚的攻击，昏厥倒地或者倒地身亡，那么这节课就可以在一片混乱中度过，甚至是一下午老师都没有时间来上课；如果动静弄得更大些，譬如惊动报社、电台，大批大批的记者涌入学校就更好了，老师和校长就再也无暇顾及上课的事了。
　　可是，老师偏偏在蒂層女四肢都还很健全的时候宣读分数，这真是让人无奈而又失望。这一屋子朝气蓬勃的孩子们立即蔫了，就连最调皮的学生也变成了被开水浇上身的蚯蚓，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讲台上老师用两根手指头撑着讲桌，自始至终保持优美的姿势站立，涂着紫色唇膏的嘴巴优雅地一张一合，仿佛从她嘴里吐出的不是要了学生命根的分数，而是一朵朵盛开的兰花。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雨，细细的，像嘴角长出的绒绒的汗毛。今早上，调皮的皮提还指着蒂層女的嘴角说：“姐姐，你长胡子了，你一个女的还长胡子……羞羞。”
　　当时蒂層女气恼的不得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突然在嘴角涌出这么多、这么密茸茸的毛毛。真的很难看，也很难堪。自己明明是女孩子，为什么要长胡子呢？
　　蒂層女很想问问妈妈，但妈妈才顾不上自己呢，她时刻想着怎样逃脱保安队对她的监控。蒂層女知道的，妈妈已经跟有关人士联系好了，她们随时准备上区里去，但苦于这些天保安队的人天天在家门口监控着，无法脱身。
　　哎，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蒂層女垂下双眼，心中更多了一些迷茫。
　　昨天还没到家就远远地看见一群高高矮矮的人站在自家低矮的门楼前。当时蒂層女是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扫视他们的，玛莎的妈妈齐美九子就在其中。蒂層女很惊讶地发现，曾经温柔可亲的齐美九子，现在是那样的丑陋可怖。
　　她头上戴着黄色的光环，腆着脸，走过来，脸上挤满了虚假的笑容，显露出一道道丑陋的皱褶。
　　“蒂層女，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听上去刺耳而又虚伪。
　　“你为什么要天天看着我妈妈？她是人，又不是会伤害人的野兽！”因为气愤，蒂層女的声音有点沙哑。
　　“好孩子，阿姨知道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在学校里表现又那么优秀，我一直要求玛莎把你当作榜样……你也知道你妈妈提的要求根本就无法实现，你想谁会给她一百公斤黄金？你要是州长会给她吗？我们都是为了她好，你回来要劝劝她好好地过日子，别折腾了……”
　　“为了她好？”蒂層女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为了她好，就强征金矿？为了她好，就限制她的人身自由？我真没见过这样好的。”
　　“嘿嘿。”齐美九子讪讪地笑，眼睛里闪过一丝尴尬。但随即更虚伪的笑容涌上来，同时伸出胳膊揽过蒂層女的肩膀，嘴巴近乎贴在蒂層女的耳朵上。“蒂層女，好孩子，帮阿姨劝劝你妈妈，我是不会陷害她的，我在保安队干了这么长时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想出各种办法给自己争取利益的人多了去了，可是有谁能如愿？人不能一根筋走到黑，得看清形势，随大流。强征金矿受委屈的也不少，又不是只有你一家……你说，你是一个好学生，如果被同学和老师知道你妈妈这种情况，他们会怎么看你？有问题，我可以帮忙，事情要慢慢的来，咱把事情往好处办……”
　　蒂層女那一刻真有点动心了，齐美九子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她有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许真的是妈妈错了。
　　可是，今天，蒂層女又改变了想法，那是因为吃过午饭，要返校的时候发生的事。
　　
　　今中午，蒂層女吃过午饭，收拾好一个星期要换洗的衣服，妈妈从兜里掏出这个星期的生活费，刚把蒂層女送出门口，齐美九子他们像是一群饥饿已久的狼呼啦一下全都围上来。
　　“普尔丝，你们这是要上哪儿？”齐美九子脸上虽然堆着笑，但眼睛里却充满了戒备。
　　“蒂層女要回学校，我去送送她。”普尔丝一手拉着皮提，一手提着蒂層女的包，说道。
　　“哎，你就别去了，我们替你送……来，蒂層女上车。”齐美九子热情地打开停靠在身边的车门，招呼蒂層女。
　　蒂層女拿不定主意，她有些无助地看着妈妈。
　　“别愣在那儿了！快上车！你瞅瞅，这么好的车你坐过吗？”
　　一个陌生男子用力推了一下蒂層女而无礼的话语更是让人反感。蒂層女咬住嘴唇，低下头，盯着脚上穿的那双廉价的塑料鞋。
　　“走！走！上车！”又一个男子走过来，推搡着她。
　　“不！”蒂層女倔强地站住脚跟，更加用力地咬嘴唇。
　　“你看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不知道坐车好呢？坐我们的车又快又方便，公交车又慢又脏，还得花钱。你还没坐过这样的车吧？快上来！让你享受享受坐好车的滋味……”
　　“不！”蒂層女坚定地摇摇头，径直往前走。
　　普尔丝牵着皮提紧跟在身后。
　　“跟上！跟上！”背后传来齐美九子焦灼的声音，随即就是车轰鸣声，脚步的踢踏声。
　　“普尔丝，你回去！我们帮你送蒂層女！”齐美九子一边追一边在身后着急地喊。
　　“她不坐你们的车......你们别跟着我了......我把蒂層女送到公交车站牌就回来。”普尔丝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皮提像一袋子被拖住的土豆，跌跌撞撞的伴在她的身侧，摇摇晃晃的脑袋不时地碰撞着她的大腿。
　　“那不行！你不能去！你现在哪里都不能去......要去也可以，但是必须得坐我们的车！”齐美九子赶上来，用力抓住普尔丝的胳膊。
　　“我女儿不想坐你们的车！”普尔丝一个猛转身，站住脚跟，对着齐美九子声嘶力竭地喊：“别再缠着我不放了！为什么我走到哪儿你们跟到哪儿？！我送送我女儿都不行？！你们跟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连送我女儿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我们就是要跟紧你，你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我们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地跟紧你！”齐美九子大声回应，周围看热闹的人聚拢过来。“你是怕这么多人看着丢人吧？既然你怕丢人就别往区里跑了，不好好过日子，只想着怎么样告状，你不怕人家笑话，你女儿这么大了难道不怕人家笑话吗？你给女儿留点尊严吧！”
　　“我怕谁笑话？我的地我都保护不了，我的命我都说了不算！我怕谁笑话？！我还有什么尊严！一个连自己的命都说了不算的人还有什么尊严？！”普尔丝猛地举起一只手使劲拍打着胸，嘶哑着嗓子喊起来。“这些年我就是怕人笑话，才唯唯诺诺受人欺负！你们现在还想欺负我，门儿都没有！你们都给我滚的远远的！别跟在我后面！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这是我的自由！你们谁也管不着！”
　　“好，你走吧，看你能走多远！”旁边的一个男子突然一把把皮提从普尔丝身边拽过来，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你走了，这个孩子就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