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多管闲事

　　星期三下午，新教师培训会。
　　我以为学校对我们新教师业务上不放心，要安排一个教学骨干进行业务培训，没有想培训我们的是飞翔学校“三巨头”：刘校、黎校和周董。
　　首先是刘校长讲了三条纪律八项制度，这总让人想到红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脑子里还响起了军歌的弦律。接下来是黎校长讲了对待学生的四项基本原则：一是不能体罚学生；二是要保护学生安全；三是教师永远要为学生服务；四是学生和家长永远是对的。一二两条这是教师基本素养和职责，我想应该没什么要强调的。至于第三条，我一时真的不太理解，至于第四条，我则完全不明白了。
　　两位校长讲完了。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这两位都是副校长，只有周董，即周董事长，也就是这个学校的老板，才是真正的校长，他是学校的投资人，办学者，法人代表，他的一言一行都可谓“圣旨”。周董讲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几条意思后，最后概括道：“总之，学生就是上帝，生源就是学校的生命线。”
　　听完周董的总结性讲话，如果说之前我还对刘校和黎校的讲话不理解的话，那么现在，我终于领悟了，然而我们也被彻底的洗脑了，起码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要彻底放弃什么“师道尊严”，做一名能顺应学校发展、留住学生的老师。
　　一星期终于过去了，我来到广州后度过了我城市教学生涯的第一周，然而我却觉得过了一年。我是一名农村中学公办学校教师，现在我成了城里的教师，又是民办学校教师，在一周里要全部颠覆我的生活方式和思维理念，我觉得自己恍如隔世，觉得这周过得太久了。在这个周末的晚上，小珍约我出来一起到外面吃饭，席间，我把自己的不快和郁闷全都向小珍倾诉了出来，心中还不免有些愤愤不平。
　　“我已经在这工作一年了，对这些早已见怪不怪了!”小珍说得很轻松。
　　“那我们就不要尊严了吗？”我有点气愤地说道。
　　“尊严和饭碗，哪个重要？要了尊严，没了饭碗，谁轻谁重，你自己清楚。”
　　“……”
　　我一时无语。是啊，我们是出来谋生的，不是来享福的，更不是来显摆威风的，还说什么尊严呢？最后小珍微笑地给了我三条忠告：“第一，不要得罪学生，有三次被学生或家长投诉就要走人；第二，不要多管闲事，做好份内的事就得了；第三，不要太在乎真才实学，考试拿得出成绩唬住家长就行。”
　　当晚，我们聊了很久，我也对小珍更加了解了。原来，小珍的父母都是医生，家境也很好，不差钱，只是她不喜欢当医生，太血淋淋了，她从小喜欢当一名教师。然而她父母对老师并不感冒，要是她一意孤行，就断绝她的生活来源。没想到小珍来真的了，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自己喜欢的教师职业，她竟毅然离家出走了，做了一名民办学校教师。我真佩服她的勇气和执着，为了自己的理想，她竟不惜和父母翻脸，只是对于她的“忠告”，我一直不以为然。她父母都敢翻脸，还屈服于这些“龟定”!
　　两星期后，我才真正领悟小珍的话是何等有用，何等正确，简直是至理名言。在这里，我看到了这样的情形：体育课上，学生不给跑，怕摔着了；课外活动，学生不能跳，怕扭着了；午间休息，学生自愿，但老师要分配到各个执勤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保护”着我们的学生。直到此时，我真正明白了我第一天刚到学校时看到的的情景，其实那不是真正的尽职尽责和师生同乐，只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学生，学校安排的任务。如果学生在学校出安全事故了，老师赔得起吗？学校老板亏得起吗？这就是“学生就是上帝”的真正含义所在。从这点上说，我应该感谢小珍对我的忠告。
　　然而，没过多久，我又把小珍的忠告抛到爪洼国去了，我从老家带来的“正义感”和“责任感”还真一时不能改变，管起闲事总是处于一种自发状态。
　　飞翔中英文学校主要以小学为主，今年才开始办初中班，只招到一个班，批文还在办理中。学校有一千六百多学生，而初中班只有五十人，我是初一班主任。
　　初一班我是语文老师，数学老师姓姜，是高年级组长，初一年级只有一个班，暂时归高年级组管理。姜老师普通话说得太不普通了，总把我这个“张老师”叫成“姜老师”，弄得我有好几次别人问我贵姓时竟把自己说成姓“姜”了，看来真是环境能够改变人啊!对于姜老师的普通话，李思珍早就深受其害了。姜老师是高年级组长，李时珍是六年级英语老师，之前一直受他管理，因而不免要受到他“普通话”的腐蚀了。令人欣喜的是，李思珍因有了初中班竟顺理成章的当了我班的英语老师，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天大好事。
　　星期一早上，领导国旗下讲话占用了我大半节语文课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只够我强调一下纪律和布置一下任务而已。第二节是李思珍的英语，她上得很活跃，师生互动得很好。到了第三节课，我在办公室就能听到我班学生的吵闹声，我上去一看，没有老师上课，一看课表才知道是姜老师的数学课。我布置学生先自习，然后去办公室找姜老师了。来到姜老师办公室，我看见他正悠闲的整理着办公桌上的东西呢!
　　“姜老师，第三节不是你的数学课吗？”我说道。
　　“哦，是的!”姜老师先是一惊，然后马上沉着起来：“我准备整理好这东西就马上过去的。”
　　我本来可以提醒完后马上走人的，我却无意中加了一句：“刚才学生正吵着呢!”
　　我这一说不打紧，姜老师的口气似乎马上不太对劲了：“我是故意让他们吵一会的，我就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给我添麻烦!”姜还是老的辣啊!明明是自己忘记上课了，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义正词严。
　　我听姜老师把“添麻烦”三个字说得很重，我想是我给他添麻烦了。或许，我不应该去叫他，或许我不应该把学生在教师离岗时的不良表现告诉他，毕竟我不是学校的领导，而是一个新来的老师，况且还是他这个年级组长所领导的一个老师呢？
　　我毕竟太年轻气势，此事本应到此为止，但看到他的行为心里自是不满，于是正色道：“姜老师，作为班主任，我也是职责所在，我希望他们从一开始就能养成良好的习惯。”
　　“张老师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我看整个高年级组由你来领导的话，一定成绩显著哦！”姜老师说得有点阴阳怪气。
　　我一看阵势不对，赶紧打圆场道：“姜组长言重了，我哪有那本事，这是你当组长的要考虑的事情，你叫我向东我还敢向西呀，呵呵！”
　　说完，我找个借口赶紧出去了。
　　上午放学后，这件小事很快被小珍知道了，中午吃饭时她直截了当的对我说：“把我的忠告忘记了吧？”
　　“怎么回事？”我被问得一头雾水。
　　“就是刚才你去叫姜组长上课那事呀!”
　　“是哦，好像姜组长后来的口气不太对劲!”
　　“就是嘛，谁叫你多管闲事，管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老师脱岗有的是领导的巡查，扣的又不是你的奖金，说不好他还以为你去领导那里告状呢!”
　　“那么这事我是做错了？”我心里还是觉得冤，我本来是好意提醒嘛。
　　“总之，不怎么对，不然他也不会对我发牢骚。”小珍摊开双手道。
　　我有点懵了，这不过是一件很小、很平常的事嘛，何必小题大做呢？这小子不是气量太小就是官本位太重，不过是一个年级组长嘛，我以后得防着他，我心里想道。
　　也许是我太单纯，也许是社会太复杂，总之我对学校里的世故人情还没有清醒的认识，总以为做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够了，其实这远远不够。学校，就像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老师间的竞争往往是你死我活的，只是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道理。
　　“小珍，原来这里的人这么复杂呀，看来你也蛮复杂哦!”我打趣地说道。
　　“复你个头，我们是老乡呢!哪怕离开这个城市了，回到家乡还是今天不见明天见，而跟其他老师之间，也许走出这个校门，就可能永不相见了，还怕什么情面呢!”
　　我听小珍说得在理，正色道：“老乡真好!”然后扮了一个鬼脸笑道：“老相好!”
　　小珍意识到我在吃她豆腐，假装挥着拳头向我打来，可是不曾出手脸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