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找工作

　　直到晚上睡觉前，我才知道我们对“住在这”的理解是完全不一样的，我本来是想借楚楚的大阳台住几天的，因近来天气一直晴好，铺个席子睡在阳台上就是不错的选择，以前在老家自己不就曾在晒谷坪过夜吗？没想到楚楚是准备安排我在她的房间打地铺。
　　“不行！”我说道。
　　“怎么不行，把你晾在外面我怎么过意得去呢？”楚楚焦急地说。
　　“我一个大男人睡到你的房间里去我才过意不去呢，你还没嫁人呢，传出去被人笑话事小，主要是人言可畏啊！”我据理力争。
　　“谁叫你传出去呀！”
　　“不传也不行，反正不妥！”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是老师耶！”说着楚楚眼睛有些红了。
　　“……”
　　我一时无语。是啊，我是一名老师，老师不就是君子吗，我怕什么呢？楚楚也许一直相信我，或者也许本来就不排斥我，或者也许根本就没有也许。最后经过一阵无谓的辩论，再想到“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美德，我投降了。
　　二十四岁，我第一次过这种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生活，久久不能入睡，当然我也不时听到楚楚翻身的声音。然而，另一个不能入睡的重要原因，我是想着明天如何去找工作。直到半夜，我把找工作的头绪理清了，我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一觉醒来，发现楚楚已经起床了，正做着早餐呢。我匆匆吃过早饭，我便离开楚楚住处，向南方人才市场赶去了。
　　我昨天就从报纸上知道，今天在南方人才市场有一场大型招聘会。来到人才市场，花了20元买了一张门票，终于随着汹涌的人流挤进了招聘会现场。我随着人群一步一步挪动，眼睛则始终没有离开各招聘点的“招聘条件”处，好不容易挪了一圈，发现没有一个职位是适合自己的。我忽然想，也许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人才，要不然偌大一个人才市场，怎么会没有合适的职位呢！部门经理，我肯定当不了；销售主管，我不是这块料；储备干部，也许可以吧，但我要急于上班挣钱了，还“储备”个啥？至于钳工、电工、车工等职位，我根本就是个外行。当然有些工种我肯定能做的，那就是流水线上的操作工，招聘要求只有一个，即“身体健康，初中毕业”，想想自己是个初中老师，应聘一个只需“初中毕业”的岗位，心中总有不甘。忙乎了一个上午，没有一个职位是适合自己的，我只好灰溜溜地出来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随手买了一份《广州日报》，无意中在“求职广场”看到一个招聘教师的广告。我喜出望外，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才是专业对口的工作啊！
　　第二天上午，我准时来到指定地点，才知道学校的全称是飞翔中英文学校，因学校扩大招生，增招语、数、英老师各两名。但语文老师是招一个中学老师，一个小学老师。由于在家教了一届初中毕业生，我看准的是中学语文教师职位，我没想到今天竞聘这个职位的却有几十个人，虽没有百里挑一的惨烈，但十里挑一的竞争也是够呛的。看简历、查证件、面试，最后确定入围的还有五个人，每人提前四十五分钟抽签备课，然后马上试教。备课不给参考书，只给一本课本和几张信笺，而试教要到班上上一节完整的课，也说是说备课和上课的时间都是一节课。有些学校试教时只是面对评委模拟上课十五分钟或半节课，我不喜欢这种试教，因为没有气氛，也不太好跟评委“学生”互动，而今天的试教方式我很喜欢，因而信心也大增。我抽到的课题是《本命年的回想》，恰好今年是我的本命年，试教过程中我联系自己生活与处境，临时来了一段“本命年的随想”，没想到这引起了学生的强烈共鸣，也深深地打动了评委老师，加上我对自己漂亮的板书，标准的普通话一直很自信，当我宣布下课时，评委老师给了我热烈的掌声，同时报以赞赏的目光。
　　“张老师，你被录用了，祝贺你！”经过评委老师的合议后，教导主任对我说道。
　　“谢谢主任！谢谢！我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呢？”我激动地说。
　　“明天是星期五了，下周一吧！”主任微笑道，并向我伸出了右手。
　　从学校出来，我的心依然久久不能平静。我从偏僻的农村出来，第一次来到大都市，想不到竟这么快就找到了工作，真是太幸运了。我边走边想，怎么去给楚楚分享我的喜悦。直接告诉她？不行！这太没悬念了。要不逗一下她？对，就这么办！
　　回到楚楚住处，她正在做饭。
　　“回来了，怎么样？”楚楚轻松地问道。
　　“唉，别说了！”我故作难过状。
　　“怎么了？”楚楚焦急地问道。
　　“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强忍住笑。
　　“别灰心，找工作哪有这么容易的，我去年刚到广州时一个月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慢慢找呗，反正有地方给你住。”楚楚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
　　“我被一所学校录用了！”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实情。
　　“你……你骗我，这算什么不幸的消息啊！”楚楚被我气红了脸，要过来打我。
　　“停，停，我认输了。再说，我就要从你这搬到学校去住了，我觉得很不幸呀，还没住够呢！”我嘻笑道。
　　“你……”楚楚涨红了脸，不知是被我气的，还是为我激动造成的。总之，这个午餐我们吃得很开心，还喝了一点酒表示庆祝。
　　我如期来到飞翔中英文学校去上班了。我们这次新招进来的几名教师是正式开学后才去上班的，据说老教师早几天就已经上班了，主要是去各地招生。
　　走进校园，我看到孩子们在校园里嬉戏着，但不敢很顽皮，而在孩子们中间，则每隔不远便有一个教师。我心中立刻涌上一股暖流，多好的老师啊!尽职、尽责，师生同乐！
　　在校长的带领下，我来到了老师办公室。
　　“老师们，今天我们学校又来了一位新同事，大家欢迎!”校长大声说道。
　　“我是广西的，请多关照!”我微笑着向大家示意。
　　校长又交待了大家一些事情，之后大家各自忙碌。然而在我的办公桌右侧，我感觉有一位女教师时不时便偏过头来看我，开始我总觉得不好意思，不敢回看，直到后来，我的眼睛和她正视了，没想到她正对我微笑呢，还向我点点头。
　　我正纳闷，在这里我人生地不熟，应该没人认识我啊，她不会看错人了吧!后来有几次对视，我也报之以微笑，虽然我刚到，毕竟大家是同事嘛。到了中午，食堂开饭了，没想到她主动地跟我坐在了一桌。
　　“张老师，我也是广西的，我们是老乡哦!”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好，请问你贵姓？”我问道。
　　“免贵姓李，李思珍，叫我小珍行了!”
　　“李时珍？李老师，你的名字起得太好了”
　　“是李思珍哦，思念的思，我哪有这么出名呀!张老师是广西哪里人？”
　　“贺州，没听说过吧!”
　　“什么？你是贺州的？”李思珍惊叫道。
　　“是的，你去过贺州？”
　　“什么呀，我就是贺州的!”
　　“什么？你不会开玩笑吧!”这回是轮到我大吃一惊。
　　“没开玩笑，我是贺州富川的!”
　　“什么，你是富川的？”我差点没把饭喷出来。
　　“你不会……”李思珍立刻猜到了什么，嘴型僵成了一个大大“O”。
　　“我是富川新华乡的!”
　　“天啊，老乡，真正的老乡，我是富阳镇的!”李思珍非常激动，激动得差点流下泪来，也许在这举目无亲的大都市，知音难觅，乡音更难得吧!
　　我和李思珍的距离立刻拉近了，我叫她小珍，她叫我阿力。我彻底被打败了，没想到天下之大，也不过天涯咫尺，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里的老师都是来自五湖四海，遇到同一个省份的人，都已实属不易，因而总有一种亲切感，毕竟是老乡嘛，没想到我们竟然是同一个省、同一个市，甚至是同一个县的，只是不同的乡镇罢了，这样一份乡情怎么不亲呢!
　　飞翔中英文学校，我的心也立刻飞翔起来。我真是太幸运了，一到广州遇到同学，一到学校遇到同乡，难道这些都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我胡乱地想着，是小珍的说话把我惊醒了。小珍告诉我，这是一所外来工子弟学校，这里的学生都是外地人，或农民工子弟，或生意人子女，而不是广州本地人，广州本地人都到公立学校或贵族学校读书了。外地人一般是进不了当地公立学校的，贵族学校虽不太分地域，但收费太高，一般的人也读不起。飞翔中英文学校就是为满足大量外来工子女读书需要应运而生的，它收费不高，要求不严，只要能来，几乎照单全收，因而这类学校也被当地人戏称为“难民学校”，像这样的学校在广州就有好几百所。
　　难民学校，我也许就是难民老师了，我遐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