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校出走

　　新世纪的钟声震响了中国乡村的大地，在那个骄阳似火的夏天，我带着无限惆怅和梦想离开了学校，踏上了广州的征程，开始了我的寻梦之旅……
　　“张力老师离校出走了。”这一时成了学校里的一个爆炸性新闻，有人为我叫好，有人为我惋惜，也有人在等着我的笑话。然而此刻，只有一句歌词能形容我的心情：“其实不想走，其实不想留。”不想走，是因为我在这里工作了三年，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和奋斗的荣光。不想留，是因为实在是很久领不到维持生活的工资了，所谓人穷志短、腿瘦毛长说的就是我现在的情形。“我是爱国的，但也不能饿着肚子，走就走吧，畏首畏尾能成什么大事呢！”我自言自语道。
　　刚到广州站，我就被行色匆匆南来北住的人们挤得东倒西歪，偌大一个火车站广场，却没有我多余的立足之地，此刻我终于对中国的“地广”和“人多”有了充分的理解。猛一抬头，我看到了广州站上空的八个大字：“统一祖国，振兴中华。”作为老师，这不是我经常在课堂上讲的口号吗？然而此刻，我已完全没有了先前的伟大，让“统一祖国”的梦想留给军人去实现吧！至于“振兴中华”，在哪工作都能“振”，就让我到发达地区去振得更响一些吧！
　　“张力，你怎么在这？”一个甜美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钟楚楚！”我也惊叫了一声。想不到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竟然遇到了高中的同学，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要不是男女有别，我会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她。
　　“是我呀，想不到你还记得住我的名字！”
　　“怎么会不记得呢，我们班的班花！”
　　“张力，你就别羞我了，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打工妹，还班什么花，你才是我们班的大才子呢！怎么不在家教书，来旅游了吗？”几年不见，钟楚楚的口才令我刮目相看。
　　“你看我的样子像旅游吗？我是来找工作的。”我指着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说道。
　　“打工？你开什么国际玩笑！”钟楚一脸惊讶的表情。
　　“确实是来打工的，都好几个月拿不上工资了，我弟弟在学校里还等着我寄生活费呢！”我伤感地说道。
　　在得知我是真正出来打工的意图后，钟楚楚似乎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兴奋，我也为自己能遇到熟人而感到庆幸，不过心里还是有一种流落他乡的凄凉。我是一个偏僻小山村的农家子弟，家里三兄弟，我排行老大。我刚考上大学那一年，老二考上高中，老三从小学上初中。我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年迈的父母为了让我上大学，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还向亲戚借了500块钱才凑足了我的学费。后来家里开了“两会”，老二自动放弃读高中，说是义务教育已完成，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上大学的我和接受义务教育的弟弟。我没想到老二如此深明大义，让我感动不已，也惭愧不已，我是含着眼泪读完大学的。大学毕业后，我当了一名中学语文教师，我刚把我的第一届学生带毕业，老三也考上大学了，于是我便担起了供老三上学的责任，除去基本开支外，我把其余的工资全部寄给老三作生活费。然而，在这世纪之交，不知是金融危机影响了国家经济命脉，还是地方财政不足以维持老师的基本工资，总之，我们的工资被一次次“延迟发放”，我已经是近半年没拿到一分钱了。
　　学校对我家里的处境很清楚，校长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直到有一天，校长问我敢不敢出去外面闯一闯时，我拍着胸脯说：“为了能让弟弟念完大学，只要不犯法的事我都敢去试一试。”就这样，我以停薪留职的方式离开了学校，手续是校长给我去教育局办理的。为了减小不利影响，学校没有对此进行大张旗鼓的声张，只说局里另有安排。大伙有的以为我辞职不干了，有的以为我跟学校闹翻被调走了，甚至还有人以为我升官发财另谋高就了。
　　正当我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火车站广场乱转的时候，幸好遇上了高中同学钟楚楚。她到广州已一年了，在一个公司里当一名普通文员，负责打字和收发文件等工作。高中时，我是学习委员，她是班里的团支书，虽然那时男女同学间不怎么说话，但我还是给她讲解过很多次作业的，我写的作文她也找过几次来看。后来，她因给母亲治病，辍学来广东打工了，去年才从深圳转到广州来的，不巧在这遇到了我。
　　“你有住处了吗？”楚楚问道。
　　“哪有，我刚到这，寻思着到广州后再随便找个住的地方。”我如实说道。
　　“随便找个住的地方？你以为在我们乡下吗，哪能这么‘随便’找到呀！住旅店，得花好多钱，找出租房，得跑断你的腿。”楚楚以一个“老广东”的身份对我的轻率行为教训了我一番。
　　想想楚楚教训也是，火车站一带到处高楼林立，可怎么看都不像是我住得起的地方，说实话，有些地方我未必敢进去看一眼。
　　“楚楚，幸好今天我遇到了你，否则我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我傻笑道。
　　离家的游子，刚到一个新的地方，最需要的就是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这点楚楚比我更清楚。她白了我一眼，接着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声：“去我那吧，我不卖你。”
　　我跟着楚楚下了公共汽车后，上立交、穿隧道、过天桥，终于来到了她的住处。
　　这是一个繁而不华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各种小店林立，商贩各自忙碌着。我左顾右盼，感觉很新鲜，也很疑惑。广州说到底也是个大都市嘛，怎么这地方也和我们农村差不多呢，只是楼比我们家里高，人比我们村里多，货到是比我们镇上还齐。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城乡结合部，这里就是城中村。
　　拐了几个弯，穿过了几条小巷，来到一个六层楼高的房子前。
　　楚楚指着一栋楼房道：“到了！”
　　我高兴地说：“你不错嘛，住这么好的房子！”
　　“什么不错呀，最上面那间才是我的。”
　　“六楼也不错啊！”
　　“错，我是六点五楼！”
　　我抬头一望，原来六楼上面还有一间小屋，楚楚就住在那里。
　　上到楼顶，我才知道这原来只是个单间，一进门楚楚的床就展现在眼前。楚楚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出门在外，就是这条件，我租不起好点的房子。”
　　“房租是多少？”
　　“二百四！”
　　“一年？”
　　“想得美，一个月！我来租房时，房东一定要收二百五，我死活不肯，说这数字不吉利，况且我也不想每月都听到‘收房租了，二百五’这话，后来才给减了十元，‘二百四’就是‘饿不死’，呵呵！”楚楚对自己的砍价水平津津乐道，甚至还能自嘲。。
　　“真是寸土寸金啊！”我感慨道。
　　“这不算什么，我们有个民工老乡，因没钱自己租房子，只好在合租屋的公共卫生间上面铺上了床板，就成了睡觉的地方，还得一百二十元一个月呢！”楚楚说道。
　　我听得惊呆了！那仁兄的“住处”，不必说怎么“高处不胜寒”，也不必说环保不环保，单就那“泉水叮咚响”也够让他喝一壶的了。
　　我彻底服了。我之前还感到楚楚住处有些寒酸，比起那民工老乡来说，这也算豪华的了。我放好行李，仔细参观了楚楚的住处。这个单间约15平米，门左侧是一窗户，靠窗摆一小办公桌（兼饭桌功能），桌子对面就是楚楚的“闺房”――床铺了。里面还有一个门，我以为出去就是阳台，没想到是多功能的。因阳台左侧楚楚摆上了炊具，右侧则是一个小卫生间，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这原本是房东准备用来堆放杂物的，后来给改造成了住处，租给源源不断涌入广州的外来人员，我真佩服广东人的眼光。不过，这样一来整个楼顶就属于楚楚一个人的了，因为这个小单间的对面，就是一块很大的空地，简直就是大阳台，这里可以支个架子晾衣服、晒被子，也可以在这里看月亮、数星星，当然，如果有兴趣，在这里跳支《月光曲》也是完全可以的。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初来乍到，又还没开始找工作，应以节俭为上，何不暂借这块“宝地”用用呢，总比睡天桥好吧。于是，我问楚楚：“我看你的地盘还是蛮宽的，我暂时住在这，你不会赶我吧！”
　　“说哪里话，怎么会赶你走呢？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应该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只要你不嫌弃，就暂时住在这吧！”说完，脸上现出一片红晕，又忙着整理东西去了。
　　没想到楚楚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我终于安下心来，因为我不知道几天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一旦找到工作我就马上到单位去住，这样也就免去了住旅店的费用。放好行李，我走到大阳台，一边观看风景，一边打算着在哪个角落铺席子，睡觉问题毕竟是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