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想顺气，先爭气

　　（1）
　　
　　众人劝阻，华仔不得不回头。李胜田骑着吴百万的摩托走在前头，华仔开车跟着。华文带上吴百万，“押”华仔驶回天堂村。
　　车到水碓坊边，华文停了车，跟吴百万说：“听你刚才打电话，总算有了一点男人味。”吴百万说：“跟郭蓉讲没用。当初录用华仔，就有分歧。有人怀疑郭蓉收了华仔多少钱，按潜规则，10万以上。现在，什么匿名信，不过是一个借口，局长要安插人顶华仔的位子。华仔不进国土局这个高危区，也许会因祸得福。”
　　华文说：“说得轻巧！已经录用了，下来实习成绩有了，青春消耗了不少，怎么能随便取消录用？得有个说法。这件事，你非出手不可！”
　　吴百万说：“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不过，我们首先要鼓励华仔面对现实。我们一起回镇上去，晚上你住我们招待所，好好谈谈。”
　　华文问：“你吃团鱼又吃多了，烧心吧？”
　　吴百万说：“我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一定要娶你。”
　　华文说：“你能把华仔送回国土局上班，我可以考虑。”
　　吴百万说：“你说话算数吗？”
　　华文说：“算！你把华仔送回国土局上班。”
　　吴百万说：“好，老天作证，—言为定！”说着，盯住华文眯眯地笑，仿佛他已把华文抱在怀里了。
　　
　　吴百万的自信出自郭蓉。郭蓉喜欢华仔，底下有瞎议论，说她要把华仔当“小白脸”，那是胡扯！她有个上大学的宝贝女儿，暗地里把华仔当未来女婿呵护，是“战略储备”。偏偏县委唐书记也想要华仔做女婿，偏偏郭蓉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指华仔涉嫌县里正在侦查的制贩假证团伙。郭蓉怕唐书记收走华仔，就随机应变，安排华仔提前下乡实习，好心把他“雪藏”起来，没对任何人透露。华仔是背着黑锅下乡实习的，挺过来了，假冒拘捕、通缉，刚刚查明，还没来得及追查什么人、为何如此害华仔，华仔又被黑了。郭蓉的“战略储备”虚幻了，但她的公道还在，惜才之心未灭，她还想帮华仔救火，也希望吴百万在底下使劲。这个秘密，郭蓉不愿外泄，只对吴百万讲。
　　
　　他们没回家，直上状元坳。华文、吴百万、华仔、王东生就在棚屋里商谈。华文主持这个“常委会”，硏讨华仔那把椅子还保不保？怎么保？
　　王东生打头炮，说：“几十个人、几百人，甚至一千多人，争一把公务员的椅子，正常吗？这怎么能不叫人卖官买官？花钱买了官，必定要赚回来。旧贪官倒下去，新贪官站起来，前仆后继，一代比一代强。华仔胳膊拧不过大腿！”
　　华文说：“王叔，您欺负我没当过官，不会主持硏讨会，离题太远。”
　　王东生接着讲：“华仔，你何必一根筋，往政府机关里血拚？去那机关里，能人也磨成了庸人！现代化了，一人守台电脑，娱乐时代啊！打牌、网游、炒股、QQ聊天，实际情况两眼黑，下边报的统计数字尽是水，存在电脑里数字化，逼得领导人也不通下情，靠新闻记者的曝光、访谈，看电视剧指导工作。”
　　吴百万打断王东生的话，说：“各级执政层面，最需要优秀人才。您退下来了，端起碗吃香品辣，放下碗发牢骚。不要妄评，不要偏激。”
　　华文喊：“喂！我们不是开批判会。大镇长，你们政府开会也这样离题吗？”
　　吴百万不急不躁地说：“我倒想听听主持人的态度。”
　　林月亮在窗外往里看，华仔走出来，说：“你看什么？听什么？领导在硏究秘密工作。”
　　林月亮同情地问：“华哥，你是不是丢工作了？”
　　华仔问：“谁说的？没有！”
　　林月亮说：“我听见了。”
　　华仔来不及多讲，只提醒月亮：“你不要乱说，别让我妈知道！”
　　林月亮说：“干娘怎么过呀？她早就料到你会有这一天。不听老人言，到底不周全。”扮个鬼脸走开了。
　　华仔回到屋里，大家还在为他着急、想办法。
　　
　　吴百万说：“华仔自己说吧，你要怎样才能顺气？”
　　王东生说：“对，自己决断去吧！最要紧的是怎么帮助老曾转过弯来？不能伤害她。她一口气不顺，抢救都来不及。”
　　华仔说：“这口冤气咽不下，还要回国土局。最低，也要见见局长、书记，要求透明。”
　　华文说：“老弟，你要破釜沉舟，向我学习，下海！当官，你也爬不上去。你这种人在官场，随时会被黑。就算你有了大权，又怎样？有钱能使鬼推磨。当然，权也能生钱，有权人可以管控有钱人，修理有钱人！而钱也能取权，金钱可以收购权力，可以毁了有权人。有权人傍有钱人，比比皆是！有钱人控制有权人，赶着有权人推磨。推得他晕头转向，还老老实实推，尿也不敢撒！”
　　吴百万说：“一派胡言！没钱就不能顺气？你是有钱人吧，能使谁推磨？”
　　华文说：“请勿打断他人发言。你也不算有权人。”
　　
　　（2）
　　
　　华仔苦笑着，静听吴百万、华文争论。
　　吴百万说：“我有两条路子，帮你顺气：一，我负责向国土局讨说法，洗白你。但要给我时间；二，镇政府的门向你敞开，最好还去当‘土地爷’，随时欢迎。”
　　王东生说：“我一直在琢磨，千军万马挤上公务员一条路，当公务员干什么？为就业而就业吗？仅仅是看上这个肥差吗？那样，公务员可以精简又精简！”
　　吴百万说：“不离题，找出路，给华仔另找出路！”
　　王东生的思路打不断，又说：“如果华仔还是当上了公务员，特别是‘土地爷’这种官，不是更要和土地亲吗？你前一段所作所为，我以为比官还好，比官的贡献还大！国家应该坚持一条规则：当官不为民谋利，不如下岗去扶犁。”
　　华文说：“王老同志，您是官当腻了，躺着讲话不腰痛。老弟，听我的，姐弟联手吧，做给他们看看，你就顺气了。”
　　王东生坚持说：“做什么，怎么做，还是华仔自己定吧！他们都喜欢我的青春我作主。”
　　华仔说：“我一定要回国土局，才能顺气。还有，他们搞的养生天堂再好，能赚100个亿，我也要他们搞不成，谁也别想大卖土地发财！”
　　王东生说：“你记住我的话：自己做出好事来，才能顺气。”
　　华仔说：“人若犯我，我必犯横！”
　　
　　华仔丢了职位，本来要暂时瞒曾祺，适当时机才向她通报，以便软着陆。不料，林月亮回去看望时，帮曾祺洗碗、收拾，暗暗地落泪。曾祺问月亮哭什么？林月亮说：“华哥，华哥他……”下边话不敢说。曾祺—听，以为华仔侵犯月亮，寻根究底。林月亮说：“华哥不让我讲。”
　　曾祺说：“断都断了，他欺侮你，也是欺侮李胜田。小心李胜田犯横，惹杀身之祸，李胜田知道吗？”
　　林月亮说：“不是，不是那个。”
　　“不是那个，是什么？”曾祺再三追问，林月亮才说：“华哥工作丢了！”
　　没想到，曾祺很平静，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对月亮说：“看见了吧，不听老人言，到底不周全。”
　　林月亮说：“干娘，我懂，我听您的话。”
　　曾祺说：“他不听我的话，我什么话也不讲了。我不管他了，你快跟李胜田结婚，我和你们过，给你们带孩子。就在天堂村困一辈子，老死在这里！”
　　林月亮说：“干娘，您莫着急。华哥会东山再起的。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多陪陪您，建好新屋。吴书记、王叔会帮他搞清楚，工作还有希望。”
　　曾祺说：“月亮，你还是单纯。要当领导的收回成命，难呀！”
　　
　　“常委会”结束，华仔接受了吴百万、王东生、华文的意见：以静制动，促国土局复议，还原真实的崔德华，力争再录用。
　　华仔气还不顺，想着“教父”王东生的忠告：想顺气，自己争一口气。他还装无事，回到家，见工人们正在拆旧屋，曾祺从碎砖瓦中搬一个木箱走出来。楚校长的十六字经镜框已被砸毁。16字残断不全。
　　华仔说：“妈，您不要管！我都包给他们做了。”
　　曾祺不理睬他，又去搬木箱。华仔抢着搬，曾祺把他推开。她不愿家丑外扬，退回棚屋里去，华仔追着，追进棚屋问：“妈，您为什么又生气了？”
　　曾祺说：“我气够了，气不死了！知道你工作丢了！”
　　华仔一惊：“您知道了？”
　　曾祺说：“你瞒我呀！”
　　华仔说：“我的心跟这废墟一样，没法安慰您，只想到深山当和尚去。”
　　曾祺忍住火气说：“对！你当和尚最合适。”
　　华仔猛觉不该在妈妈面前表现没出息，忙改口说：“我说句气话罢了，我想起泰戈尔的一句名言：向前走吧，沿着你的道路，鲜花将不断开放。”
　　曾祺说：“儿呀，你看到鲜花了吗？你只见荆棘、陷阱！你干脆找个和尚庙，休息一段时间，养养心。”
　　华仔说：“因祸得福吧！我正好用点精力，治治家，建一座环保小楼，沼气池、太阳能，都要配齐。冬暖夏凉，保证防潮，在村里再做个示范。妈妈，如果我不能把您带回城里去，我一定要让您在这里过城里人的日子，也顺顺气！”
　　
　　曾祺深明人生奧妙，事已至此，埋怨、责备、气恼、失望，都无补于事。残酷的现实，你不愿接受也得接受，只能利用、享受现有的哪怕一丝丝好处。她对儿子的爱怜涌出，说：“能抓住一头，就抓住一头吧！你趁这机会，好好跟王梅沟通一下。你们呕气，王叔心里也难受，住在状元坳不下来了。”
　　华仔说：“我现在才体会，王梅真难了解，开口就呛人。她两次请事假，两三天，去哪里、做什么，都瞒着我，还不让问。她那态度，对我杀伤很残忍！”
　　曾祺说：“这种事，总是男方主动好。她回来了，你主动去找他吧。”
　　
　　立业受挫，成家有望。而立还有几年呀？曾祺更加沉定，见华仔拿着楚校长的16字经发愣，便催他：“你怎么还不去找王梅？抓住机会，抓紧时间，跟王梅好好讲。趁你王叔在这里，是个有利条件。”
　　华仔说：“我的工作丢了，怕她更下不了决心。”
　　曾祺说：“那你更要找她，问清楚。我看她最近瘦了好多，脸色也行。她总是有什么牵挂，连你王叔也搞不清。她要是心里另有人了，你也不能拖下去。”
　　华仔说：“晒她一下看看。我开着车，带您去找找外公、外婆吧？”
　　曾祺说：“你这样，我没有脸带你去见外公、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