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我生活

　　前几日，我偶感风寒，由于疏于治疗竟转为肺炎住了院。在医院这几日，与几位病友相处，所观所听之下倒也有些心得。
　　7床病人是一个长相体面的年轻人，但可惜却长了一个并不体面的病——痔疮。小伙子十分好面子，很少提及自己的病情。见他如此在意，我和其他病友在谈话时也都小心避讳，生怕触及他的伤心事。但就是被我们万分小心维护着的秘密最终也逃脱不了被无忌的童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命运。单说那一日，小伙子的两位同事来探病，一同前来的除了价值不菲的礼品还有一男一女两位幼儿园的小朋友。大概是两位家长为了从小培养孩子的爱心而刻意为之吧。正在宾主交谈甚欢之时，两位小朋友也开始了对他们探望对象的研究。女孩说：“这叔叔是怎么了？他得了什么病？”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知识渊博，只听男孩朗声答道：“他屁股疼，被割开了。”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的话是有理有据，又补充道：“是我妈妈说的。”这清脆的童音顿时传遍了整个病房，只见小伙子脸色大变，他那美丽的妻子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原本融洽的见面会结果弄得不欢而散，罪魁祸首大哭着被面脸通红的家长拎出了病房。可怜的小伙子因为这事纠结了好久，直到两位朋友的礼品被请出病房，他没有了触景伤情的媒介，这才渐渐恢复了常态。
　　当然，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不能责怪那天真的孩子，毕竟人家说的是实话；当然也不能责怪那在孩子面前说实话的家长，毕竟人人都有言论的自由；当然也不能责怪那自尊得有点过的小伙子，谁不能有点不能说的秘密呀！可是这都没有什么错的三者却又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伤害，对此我们只能叹一句“这不该发生在病房的故事”。
　　8床的老大爷本来就有失眠的宿疾，更兼做了个割阑尾的小手术后疼痛难忍，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本想趁白天的时间补一补，可没想到来访的客人是一拨接着一拨，真可谓计划不如变化快。老大爷为人善良，而且辈分较高，在村中颇有威望。这次听说他病了，几乎全村动员向他表示慰问。于是大爷的病床前就成了他们村的临时居委会，足不出户就可以掌握村中近期发生的大小新闻，各色版本，各种情节，多角度评说，倒是大大弥补了病房无电视不能收看《拉呱》节目的不足。
　　如此这般三日下来，大爷打熬不住了。白天他得接待客人不能入睡，晚上有时间他又失眠无法入睡，这样的生活连小伙子都受不了更何况年近古稀的老人。于是得不到充分休息的大爷脾气不知不觉暴躁了起来，把自己无辜的老伴当成了出气筒，横挑鼻子竖挑眼，动不动就大发雷霆。最后还惊动了医生，那位外表斯文但说话却毫不留情的大夫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警告说这种不休不眠的情况如果不赶快结束的话将直接影响的手术效果，末了还加了一句“后果自负”。
　　无奈之下，大爷只好将自己的大儿子紧急召到床前，让他在村中广泛宣传自己即将病好出院的消息，让广大村民不要再到医院看他，并叮嘱大儿子必要时可以采取非常手段，如上门劝说，到村头堵截等。“养儿千日，用儿一时”，大爷的大儿子执行指示确实卖力，车水马龙的情况很快得到了有效地遏制。有了充分休息时间的大爷没几日便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胃口好了，脸色也红润了，很快便被批准出院。来接大爷的仍是那位大儿子，这个憨厚的中年人脸上全无应有的喜气，反而一脸忧心忡忡。原来是他坚决贯彻大爷严禁探访的方针政策后引起了村民的强烈不满，有几位本来关系亲密的本家竟扬言要和他们断绝关系。望着兴冲冲的大爷和满腹心事的大儿子，我在心里不禁叹了一句：“要想和群众搞好关系，有时真得对自己狠一点！”
　　大爷出院后迅速填补这一空白的是一名中年妇女，肌肤是流行的小麦色，说话中气十足，一副“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架势。虽说只是个妇科切除的小手术，可其亲友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手术是下午2点，从早上开始来鼓励打气的人就络绎不绝，还据说都是近亲。这些个亲友个个也都是身强力壮之人，往病房里一站，室温无形中都上升了好几度。手术前是禁饮食的，可来人中的几名刚下夜班的半大小子进门没多久就嚷嚷着饿了，于是牛奶、面包、火腿肠当着病人的面大啖特啖起来。更有一名居然哧溜哧溜地吃起了方便面，让人听后忍不住怦然心动，这真是对近距离接触这一切的新病友定力的巨大考验。
　　都说病来如山倒，动完手术的新病友脸色腊黄，连话也没有力气多说了。此时，庞大的亲友团就今晚谁留下来承担照顾病人的重任而开始了新一轮的PK。一时间病房内又人声鼎沸起来，还是新病友的丈夫出面，竞争地点才转移到了走廊上。争论多时，才决出了由病人的小姑、病人丈夫的二姨子和病人丈夫共同承担第一晚照顾病人的重任。那些败下阵来的的亲友们心有不甘纷纷预订以后几晚的席位，虽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们争论之时便是将病人抛诸脑后之日，连医生想通知家属注意事项时都一时找不到主事之人。
　　本来术后饮食应以清淡为主，但新病友的亲友们却基于对其身体尽快康复的考虑，从其可以进食之日起便以油腻为主，什么精肉馄饨，什么红烧排骨，什么油焖肘子轮番往病房里送，真可谓满室生香。终于这食补起了作用，新病友便秘了。这次满汉全席的表演才告一段落。
　　都说社会是最好的大学，这次住院让我有了更深切的体会。总而言之，人生在世，谁也有本难念的经，保重身体好好生活才是正途。
　　母亲的老友新添了外孙女，为视重视，特在“小公主”百岁之日大摆宴席，招待宾朋。于是，抱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思想，我也赶去凑热闹。大厅里人声鼎沸，小宝宝可能是不胜其烦，大声地哭闹，于是被抱进了休息室，等我见到时已然甜甜入睡。
　　我仔细地端详着这熟睡的小脸，啊，这婴儿的脸，真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喜爱。瞧那皮肤，那么娇嫩，柔和光线透过窗帘照进来，无意中增加了皮肤的透明度，令人不禁想起一个成语“吹弹可破”。如今随处可见化妆品对自己产品功效的鼓吹，其中“拥有婴儿般柔滑的肌肤”是最常见的，撇开结果不谈，但那毕竟带有人工的成分。而宝宝这小脸真如对中国四大名瓷之一青花瓷的介绍，“清透如水”。让人感叹呀，人最初都有完美的肌肤，只是时光的流逝消磨了它的光华，消退了它的色泽，于是人们不甘心，用各种方法企图阻遏时间的脚步，实现“逆生长”。但无论怎样，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拥有婴儿时的那份完美，虽然那是最朴素的，但那也是最纯净美丽的。
　　宝宝虽然睡着，但脸上的表情却很丰富。瞧，她嘟起粉粉小嘴，发出“啧啧”的声音，那是她想象自己在吃奶吧。可一会儿她的眉头皱在了一起，细细的眉毛不再舒展，可是在梦中遇到什么伤心事？小嘴一撇，仿佛要哭出来，让人看了真有说不出的难过，我甚至想伸手轻轻舒展开她小小的愁结，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人大概从别人看来应该无忧无虑的婴儿时代开始就有了难以言说的烦恼，可这烦恼也是成长路上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别人不管再如何细心保护，都不会保证孩子们在成长路上一帆风顺不受一点挫折。正如《睡美人》中，国王为了使心爱的女儿免遭不幸，下令把全国的纺锤都烧掉，可无论怎么小心，公主还是被纺锤戳到了手指，立刻倒在一张床上睡着了，成了一名“睡美人”。我们能做的，应该与那第十二个女预言家一样，虽然不能取消那个凶恶的咒语，但能把它加以缓和。在孩子们遇到麻烦时，鼓励他们不消沉，用耐心和毅力战胜困难，始终相信美好的事情终会发生。渐渐的，宝宝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白嫩的两颊泛起些红晕，小手不安分的从小被子里挣脱开来，在自己的小脑袋上揉了几下，弄乱了妈妈为她精心弄好的“发型”，想是现在还不到爱美的年纪吧。
　　终于，宝宝醒了，只见她揉了几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好几下，小嘴大大地张开打了个呵欠，惺忪的睡眼才舒服地睁开。可能是睡得舒服，宝宝在陌生的环境里也并未哭闹，只是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盯着盯着天花板上那漂亮的吊灯。宝宝的妈妈柔声叫着宝宝的名字，宝宝吃惊似的寻找声音来源，当认出妈妈时便有些兴奋起来，咧开还没长牙的小嘴笑了。这讨人喜欢的宁馨儿呀！她的笑像花一样甜蜜，像云一样无暇，像溪水一样清澈，向天空一样空灵。诗人再有一支生花妙笔总也不能写尽这婴儿笑的纯净。就像水晶，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不掺杂一点点的虚假。不像成人，有时为了在社会中生活，总有些迫不得已，于是便有了“强颜欢笑”“嬉皮笑脸”“皮笑肉不笑”“笑里藏刀”等等。“笑”这一人基本的表情，硬要被弄得变了质。就像《红楼梦》中那分门别类的笑，丫鬟的笑是为了逢迎主子很多时候言不由衷的笑；王夫人等贵妇则是浅浅而笑体现自己的尊贵身份；贾母既是关爱孙子孙女的祖母，又是家里的权力中心，她的笑于是既有慈爱又有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对王熙凤笑最传神的概括莫过于“丹唇未启笑先闻”，不笑不开口，但骨子里却是一种藏威一种狠毒；林妹妹的笑有寄人篱下的苦涩与牵强；宝姐姐的笑却总带着点商贾之家道不清说不明的世故；宝玉的笑虽较他人多了些纯真，但有些时也不免要赔出些笑来，总不及这赤子之情来的清透来的纯粹。
　　众人见宝宝情绪不错，便围上前去，你表演“斗鸡”，我玩“藏猫”，他拿出钥匙抖个不停，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博其一笑。终于宝宝被逗笑了，虽然只是淡淡的，但却像和煦的春风拂过。每个人犹如受到特殊的恩宠，骄傲且兴奋地议论开来，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温情，屋里的气氛也因此热络起来。
　　有人说孩子是上帝派来的天使，这话真是不假。眼前这位“安琪儿”，她的笑不带任何讨好，更没有一丝勉强，却有一种巨大的魔力，让你用同样发自肺腑的笑去回应。在这时，你和她，和爱她的其他人，因为这笑而彼此信任，彼此喜欢，这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呀！
　　宴席快要结束了，宝宝被抱出去再与亲朋见面。目送这小天使离开，我的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不舍。那一天，因为见到她，我的心都是柔软而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