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生米烂饭（上）

　　傍着他的胴体，看着他的熟睡着的轮廓，倾听着那均匀的呼吸，黄影毫无睡意。她平静地躺着，心里还荡涤着那销魂的冲击波。真的不可思议！自己怎么就把所有的，最丑陋的一面也是最最真实，最最美丽的一面在一瞬间的意念中竟然就，就全部呈现在他的面前了呢？而且也看到了他的真实面目，虽然灯光是暗淡的，虽然眼睛是含着羞愧的，虽然仅仅是几秒钟，虽然……她奇怪，她弄不明白，怎么自己也这样，就是逃脱不了那个“到目前为止，世界上还没有完完全全排斥性的伟大的爱情”的诅咒”！自己也是凡人啊，不是神！如果，如果当神只为了给别人供奉，而没有快乐与幸福，那情愿不当这个痛苦的“神”！自己是在谛造一个伟大的传奇吗？自己是不是变坏了呢？怎么也做着这些像坏女人一样的行为？毫无理由，毫无反顾，是完完全全的自愿，是真真切切的内心写照。她现在才好像突然明白“情不自禁”的含义！按照她的成长轨迹，所受到的良好家教，怎么看怎么说她也不像是个坏女人呀！在家乡村里，叔婶姑嫂的哪个不把她当“活标本”来教育着他们的子女呀！在单位里同事们都公认她是圣女，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在学生面前她可是他们的偶像呀。唉，怎么就做了这样的事了呢？这可不是一般的移情别恋呀，是真正意义上的出轨啊！虽然自己一直以来是按照着亲人们已经设计好的轨道航行着的，是大家公认的“安全事故零记录的”典范。唉，只因为多看了一眼沿途窗外的那棵吸引人的独特的大树，就完全迷失了啊。她转过了身，背向着他，希望自己的愧疚不影响着他。这轻微的一动却也惊动了他。文轩也转身侧向她，挨近，伸手过她的手臂轻轻地拍着。
　　 黄影假装着已经沉睡，不动声响地咬了咬下唇，他很快又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黄影，脑海迅速地运转着，浮现着自己的成长历程：出生在农村，父母务农，是家中的老二。大姐去城里打工，嫁给了她的小上司——城中村的居民——盒袋厂的经理，现在每个月就等着拿收租和村里的分红，是典型的“富婆师奶”，生活悠哉乐哉，享受着荣华富贵，在家管着三个子女的饮食起居，还整天说辛苦辛苦的。三妹和小弟这些年也到了大姐夫的家族企业——盒袋厂里工作了。
　　 因为祖父母的重男轻女思想，黄影在家里可不是香饽饽，所以打小开始一直以来做家务都特别勤快，特懂事，读书也特别认真。因为品学兼优，也特受在镇里当小学老师的小姑的宠爱。初三毕业那年，小姑说：“影影，你成绩这么好，考高中是没问题的，但是芳芳和锐锐上学也需要钱。你看，你也喜欢当老师，就报考中师吧。这样，读了三年后你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自考或者读夜大，也很好的。你还可以帮助供锐锐上大学呢。”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也为了弟弟上大学，黄影就按小姑说的报考了中师。说来也巧，要是那年她不报考中师，第二年就没有机会了。因为有文件规定，普及高中，中师不再招生了！市里那间唯一的师范学校是最后一年招初中毕业生了。
　　 黄影坐上了末班车！这个，在大家看来她是幸运的，也是让当时同校的同学们“羡慕妒忌恨”的。呵呵，十五岁，她踏入了师范学校。同班的同学可是大部分都是从高中考进来的，她因为还没明显地出现发育期的第二特征，在班里简直就是个小学生，所以那些高个子的大哥大姐就都称她是“小朋友”。座位永远是第一排，中师三年，高低排队嘛，从第一个站到了第九个。第一年排一号，第二年排到了第五，第三年终于排在了第九位。那些个子差不多的，因为长得胖胖粗粗的，而她显得苗条，小巧玲珑，所以“小朋友”也只是变成“小妹妹”而已。那年学校搞汇演，她在小品中就是演小妹妹，以至于上台领奖时评委老师把她的名字说成了“黄小妹”。“小妹”这名字似乎全校都知。因为“小”，班里的同学都照顾着她，让着她。在学校住宿，洗澡要自个去打热水，她只负责排队，提水是从来不用自己动手的，打饭嘛也自然有人帮她忙，不过吃完后，她就要主动帮舍友们洗盘子了。刚入学时，洗被子，挂纹帐的都是别人帮她做的，虽然她说她会做要学着做。班里大扫除，她只负责递抹布或整理图书角，却是常常受班长的嘉奖。因为她活泼好动，也“初生牛犊不怕虎”，班里同学的活动都少不了她；因为她没有杂念，有时间心里只想着学习，成绩在班里总是排中上的。也是，她字写得好又细心，那些“聪明人”总叫她帮忙抄笔记什么的，有时作业也帮忙别人做。出版报什么的总少不了她，反正，别人安排她做的，她定能按要求按时按质做好。
　　 那次学习委员要带她出去买班里的奖品，班长就叮嘱：“你可不要诱骗未成年女孩哦，犯法的哦！”虽然是笑谈，也足见关爱之心。
　　 班里男同学对她的特别照顾，还引起一些女同学的嫉妒与不满呢。幸好她不管这个，整天就是不知愁滋味的乐天派。只有在她静静地看书并边抹着眼泪的时候，大家似乎才感觉到她不是小孩，而是情感丰富的情窦初开的女孩。她好像从来不懂得生气与憎恨，而事实上同学们也没有对她有过不友好的过份的行为。那次晚自习，她完成了作业又不想看书就在那陪着同桌说笑，这时下班巡查的老师来到，同桌发现后就赶紧拿了作业本假装写着。黄影抬头并没看见老师，况且来晚修的同学并不多，因为课室里也没有特别地突然安静。她仍在继续着她刚刚发现的有趣的事——把书从中分开，两边卷起来靠在眼睛上充当望远镜看黑板，看同桌的大特写，看着……“长颈鹿”老师像个山大王一样地站在面前，她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放下书，脸就热辣辣的。老师问她：“你的望远镜可以看到哪里呀？看到老师了吗？看到你父母的眼泪了吗？”劈头盖脑的一通问，引来了同学们的笑声。接着老师并没有以她即刻改正错误而原谅她，而是以她为例子说起了晚自习不认真学习的现象，对不起辛苦劳动的父母等等。她头也不敢抬，在记忆中从上学到现在读了十年书了，还是第一次在堂上挨老师点名批评的。老师走了，她的眼泪却唰啦啦地掉。坐临桌的男同学“廖日友丁丁”见了就说：“哎呀，‘长颈鹿’算什么，改天我替你报仇。”
　　被同学们暗地里誉为“长颈鹿”的管生活的高个子黎主任，一直就不受同学们欢迎，他看不惯大家，大家也讨厌他，男同学都与他对着干的。第二天，果然看到黎主任不像往常那样骑着自行车，而是提着自行车出校门。当时，黄影突然意识到临桌男同学“廖日友丁丁”的话，心里就怦怦怦地担心了整整两天。周末那天在操场上同学们居然还津津有味地谈论起那件事，说什么丁丁爱憎分明，敢作敢为是男子汉。
　　 唉，幸好黎主任是以为他自己不小心扎了车胎，要是追查下来，她可就大祸了。黄影高兴不起来，他们反而说：“小妹，以后有谁敢欺负你，就告诉二哥。”班里的男同学除了那两个长得比她矮的，个个都要黄影喊他们为“二哥”，只有班长自封为大哥的，其他的按年龄个子高低定为二哥，三哥……类推。但他们都要当老二都说：“不准叫三哥，八哥，十二哥什么的，叫二哥或者名字。”黄影偏不叫，除了叫学习委员为“二哥”外，其他的就喊“两哥”“哥哥俩”或者喊“two(图）哥”或者喊序号“十三哥”。这样那些女同学就不会随便吃醋了，弄得女同学跟她说话也说“小妹，快叫你大哥、二哥布置活动吧。”
　　 黄影可是一直都记着每个学期离开家到学校时，母亲与小姑再三叮嘱的话：“你还小，千万不要跟那些男同学单独呆一起，不然，你会吃亏的。二十岁前不准谈恋爱！”
　　 中师毕业的联欢会上，班长读了一首在爱情诗书里找来的小诗《小妹，快快长大》，惹来男同学们争着颂读。当然颂读时眼光是朝向他们的心仪的女同学的。
　　 黄影听任教老师和同学们的评议，都是“这三年来，个子长高了，但还不是大姑娘。只知道长脑子，就不知道长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