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战战兢兢（上）

 一连两周，文轩都很少到教师办公室去座谈，偶尔去走走也是看到总课程表里黄影排着课的时间去。怕看到她，并不是心里没想着她的一切，相反却是特别的在意。好多时候他都在暗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要是在以往，他只是为了了解全校教职工的工作纪律与态度，才暗暗观察的，也就没在乎教导处里的其他人的看法。现在他站在窗前注视学校大门口、操场以及教学楼的情况时，总有点担心被刘校、李副校、崔主任、张主任、钟主任等等的人看到，他怕他们会发现他的不安与焦虑。可是黄影的举动、言行更让他揪心。那晚她到家后并没有打电话给他，只是发了“我到家了，晚安！”几个字过来，在他发去长长的一段话后也没见回复。上星期打电话问她那些资料的事，她也是冷冷地只应答他的问话。弄得一向表达自如的他都怀疑起自己的口才了。那大前天的上午在楼梯间的巧遇——黄影与几个学生谈着话走下楼来，就在这一瞬间他就有点惊慌，恰似小时候读书时因自己犯了错而怕见到班主任和家长那样恐慌。幸好学生们都向他问好，他也因答话而忽略了与黄影打招呼，只是第一眼相视的瞬间时点了点头，也不知道那笑与眼神有没有正确地表达出心思。他怯于正视却又回过头张望，不料黄影也正回头张望。她脸微露红云，还惊恐似的目瞪口呆，稍伸了一下舌头。想着那神情他现在还忍不住想笑，想亲一个。唉，要是被其他老师看到这整个场景，肯定会遭猜疑了。幸好这是上课时间，应该没有其他人看到，希望那几个学生不会“人小鬼大”，发现什么端儿。
    唉，怎么就那么不理智，那么冲动。怎么就表露出来了呢？虽然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理性，都会正视自己的行为。可是真的糟透了，要是黄影责怪自己怎么办，自个儿的形象一定在她心里打了折扣。她不再理我怎么办？要谈谈吗？要道歉吗？求她原谅自己的头昏脑胀？酒后失态？常言道：酒后吐真言呀！这也是自己当时强烈的愿望啊，只是借着酒气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已，甚至并没有极度的后悔呀，反而还庆幸着自己的艳福。唉，文轩思忆着，时而甜蜜的时而又烦乱极了！坐立不安的他返回办公桌后就胡乱地点击着桌上的电脑，玩起从来没有时间玩过的电脑飞车游戏。
    
　　自那晚以来，黄影何曾不是坐立不安。白天拼命地投入到工作中，所做得心应手，战绩也空前地好，一个星期的五天里，八节课就讲完了三篇精读课文，学生的学习兴趣还超级地好。这让她沾沾自喜。课外，改了全班学生的两次作文，微批、总评样样不落，处处到位，每篇的评语都不相同。所改的其他作业就是不计其数了。按她的说法是，一个星期里就做了往常两个星期的工作量。工作以外，脑袋稍有空闲时，眼前就会浮现那晚的情节。唉，已经过滤了不止上百遍了，还是理不清到底是谁对谁错。她在惊恐中又在兴奋中，担忧着又有着一丝甜蜜感。这些夜晚，备课时总要走神，每个夜晚都显得特别特别的漫长。因为失眠，就越发地想起那晚的所有的每一个细节——语言、动作和神情重复着在脑海里闪现，一遍，两遍……十遍，百遍……痴了，醉了……
    怎么会这样？她绞尽脑汁还是弄不清楚，为什么跟丈夫的那么多的日子里，有过那么多的事，怎么就没有回顾？自从丈夫到国外支教到今，已经一年多了，也许思念早已经是刻骨铭心而沉睡了，寂寞的心也早已抚平了。其实，这点困苦比起那些丈夫在远方守卫祖国边疆的军嫂们算得了什么！自己从小就崇尚伟大的解放军战士。自己，自己怎么可以不能忍耐这些不值一提的别离之痛！况且在她看来，真正的爱是甜蜜的，是应该等待的，也值得等待的，可以容忍一切的苦痛的，甚至是付出一切也在所不辞的！丈夫去支教刚离开的半年里，她想着新居的楼供，时间过得很快，每月拿着丈夫的双薪交房贷是一月比一月早。白天认真辛勤地工作，安排好家里的属于自己份内的一切事务，晚上就陪在那个小小的男子汉旁边倾听着那甜甜的呓语，均匀甜畅的呼吸声，多么幸福的感觉啊。时间就平平凡凡地过去了！在她看来，女人，做为一个女人，生儿育女后伟大的使命就完成了。接着的就是把孩子哺养教育成人，相夫教子，一切为了儿子将来的成家立业，到时她就可以光荣下岗，然后跟丈夫慢慢地老去。
　　咳，自打儿子在大班里学了那课叫什么名字来着的思品课后，这个小小男子汉就那么坚决地也要做“勇敢的解放军叔叔了而不要跟大人一起睡觉了！
   “妈妈，从今晚起，我要一个人睡觉了！我们老师说我们读书了要自己一个人睡的。”
   “好呀，儿子要学习勇敢的解放军叔叔了！”黄影也高兴着。其实，在搬进新居后在丈夫支教前，儿子已经一个人睡过一段的时间的，那时为了哄儿子一个人睡，夫妻俩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的。丈夫去国外支教后，为了更方便照顾儿子，爷爷奶奶帮忙说教就又把这个小小男子汉招回到自己身边来了，真是瞎折腾！
    一个人睡在这张一米八的加大床上，确实是惬意的，但现在也感觉到空空的。特别是在身心轻松时，多想念他呀！然而只能发发信息，在手机上去体会那种温存、激越与快感，用文字的甜蜜，爱情的物语的挑逗去满足思念的饥渴。她以前常常想，军嫂们能忍受的孤单寂寞，她怎么不能？她也可以的！但是，现在，现在却做不到了，心里有一股烈火在燃烧，焦灼，烦躁……因为小时候的志愿——伟大的理想就是长大了当一名解放军战士的，这些，这些算得了什么！要坚强，要抑制，要……她叮嘱自己，一遍又一遍。况且，爱，真正的爱是甜蜜的，即使需要等待，忍耐，都是甜蜜的！足够强大的爱还是需要付出，甚至牺牲自己的一切的。那些很容易得到的你永远不会懂得它的珍贵与价值。黄影在不断地说服自己，压抑自己，千遍万遍，欲火燃了又灭了。给自己找理由，找安慰……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靠翻看丈夫的信息和端详着儿子的萌萌的睡姿，倾听着儿子的轻轻的甜畅又美妙的呼吸声来告诫自己，慰藉心灵，摒弃杂念，然后慢慢地进入梦乡。
    可是，渐渐地，丈夫的一个星期一次的电话变成了一个月一次，通话的十分钟也缩成了两分钟，信息也越来越简短了，有时只是偶尔的问候与节假日的祝福语了。黄影也明显地感到了两个人间的距离的遥远了。只盼着他不要患病就好，早早地回归，早早地回归，以后再也不提早点还房贷的事了。一家人在一起，就算是苦点，但起码可以互相照应。在一起在身边就行，在一起在身边就好。再不要什么支教了！
    夜晚的漫长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坚强的意志的，事务多的时候，忙着累着，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地溜走了，但是每当节假日，不想干工作的时候，人就无聊到虚空，真有度日如年的感觉。黄影有时为了哄儿子跟自己在一起睡还编出一个个甜蜜的故事。
    “哦！我知道了，妈妈是女生，女生是需要男生来保护的。”哈哈，这个小小男子汉竟然也要当护花使者了！
　　人，都有两面性，虚伪的一面。真的，不管你承不承认，它都存在。黄影在为自己找合适的理由。
    “妈妈，以后我长大了，我也去支教，攒很多很多的钱给妈妈买很大很大的房子！”
    黄影真想告诉儿子： 唉，傻孩子，房子有一间，够得住就行了，不需要很多很多的。但是她没有说只是在心里想着，等你长大，等你成家立业了，到那时恐怕给妈妈买的不是很大很大的房子而是一个小巧的盒子罗。黄影听着这些天真的稚语，想笑又想哭。
    自从那晚以后，黄影就怕闲下来，也怕面对这个令人神往的人，想看到又怕面对，时时在搜索又时时在躲避。
    “走咯，又一个星期罗！黄影，这个星期有空吗？”老搭档郑菊还是习惯兜九年级教师办公室这边走，虽然要途经三条长廊，也无视那五个楼梯口，从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办公室走过。学校建筑总设计框架方面是呈“U字形”的，三栋教学大楼各为整体又互相连接，楼层相通。从这头走到那头，在同一个层面少说也要十五分钟的，但舍近求远当然是有目的的。她在窗子旁伸头朝黄影喊，“还要忙呀？还不厌呀？”
　　“等等我。”黄影抬头招呼郑菊进来。
    “唉，天天在说厌烦，看，又一个星期了！”坐在黄影前面的新搭档蔡凤也说着。
    “是呀，还没过的时候，感觉一个星期真长。过了，感觉又显得太快了！很多事还没忙好就又一周了。”九（3）班的罗秀文也应声说。
    老搭档依然站在窗前：“走了！下班了！有空就到我家来，怎么样，好久没打麻将了。”郑菊总是忘不了这个好搭档黄影的，当然，重要的是黄影打牌没脾气，无论输赢都是平心静气的。
    “好呀，跟谁？”黄影侧头看着窗外的郑菊，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你说叫谁好呢？”
    “你叫吧。哎，蔡凤去不去？”毕竟蔡凤是新搭档，也要多沟通的，就叫上她吧。黄影想着：玩也不仅仅是玩的，而是与同事沟通联络感情的，这样就一举两得了，也为浪费时间而找到的最好的合适又合理的借口。
    “好的，我去。反正工作是不睡觉都做不完的，忙了一个星期，头都晕了。几点到？”蔡凤面无表情地说。
    “中午一点吧。早点，吃过午饭就去。”
    “别，上午就来，在我家吃午饭。叫我老公做饭。一定来哟。”郑菊为了能邀到麻将友是很热情的，“好了，走了。工作是做不完的。”
    “走罗！长命功夫长命做！”罗秀文起身走了。
    郑菊和蔡凤在催促黄影一同走。“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两本作文本，改完才走，下星期一要用的啦。”黄影拖延着，心里却在想：文轩，他走了吗？
    “明天见！”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