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倒流（二十七）

　　“商经理，白镇长说的是实情。我在砂厂成立动员大会上向全村村民许诺，按月发放工资。眼下出售给镇建筑公司的砂石，由于经验不足，没有和对方签订协议，也没有口头约定结算时间和方式，导致镇建筑公司拖欠不结账。”水文章只好说出了自己的无奈，以便得到商经理的理解和支持。
　　“同学的忙我肯定要帮，还有白镇长的面子，可有些事我也不能自作主张，必须和合作方商定。回去我尽快敲定此事。”商水益显得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太难为商经理。请商经理回城后尽快落实此事，解决了水主任的燃眉之急，也是帮了我的忙。我份情记在我身上。”白镇长打了个圆场。
　　三人踏过河床来到河的对岸。沿着河畔向上游走去，又顺着田间小道来到了山脚下。
　　
　　在山坡茂密刺槐树丛林中，一眼寒气逼人的洞口出现在三个人的面前。洞口呈圆形，直径10米左右，水质清澈，水面伴有杂物接近漫过洞口，丝丝凉意溢出。这里就是水文章和商水益商定待开发的铁石矿。对于二人来说，这个洞口再熟悉不过，小时候经常偷偷来游泳，尽管家长三令五申，说洞里面有死鬼，但是年少调皮，越是不让来，越是偷偷来，甚至成了判断小伙伴们是不是胆小鬼的标准。三伏天，一个个光溜猴子从洞口上面的槐树枝桠上噼里啪啦像下饺子似的跳入水中，等头部露出水面，全身已被水冰的战战兢兢，打着呵欠，被水呛得满脸通红。绕着洞口转圈，看谁游的时间长，游得圈数多。游着游着，有的腿已抽筋，疼的撕心裂肺的大叫，小伙伴们一起把他托上水面，他已经在小伙伴中间抬不起头，谁在水中呆的时间长，就是大家默认的勇士，自然也就成为小伙伴们的头头，其余的只能乖乖的听他的发号施令。有一年，两个小伙伴谁也不服气谁，在水里硬撑，争当“英雄”，结果，其中之一冰坏了双腿，成了残疾。现在这位残疾大叔奇迹般的学会了缝纫，两条并在一起细如麻杆的畸形小腿蹬着缝纫机飞快，一技养活着自己。商水益自然也通过“考试”过关，当了一届领导。商水益回想起往事，心中美美得意。
　　通过二人的解说，白镇长了解了此洞的来历和曾经发生的大小悲剧，更为里面蕴藏着铁矿石资源由衷的高兴。白镇长大赞水主任的开发此洞的勇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铁矿石我们为什么不变废为宝？！比起开工厂成本要低多了。三人开始研究其如何开发此矿。
　　经过观察地形，一条峡谷蜿蜒向上顶延伸，此洞口恰在峡谷下端。夏天雨季来临，山洪沿峡谷顺流而下，经此洞口溢出通过田间小溪流入汶河。如果现在开工，雨季来临，洪水不好处理。一致同意，等到雨季过后，秋收忙完，动工开发是最佳选择。
　　
　　晚上，商经理吃过水嫂子的劈柴炖鸡，才有时间回家看看父母。父母高兴的不是大包小包的副食品，而是儿子受到镇长接见的荣誉感。商水益得到了母亲的一顿大骂：娶了媳妇忘了娘，也不常回家看看，也不领儿媳妇进家门。商水益一脸的无奈，他没法向父母解释，即使解释又有何用，只能让父母操心挂念。干脆报喜不报忧，答应父母等孙子出生一块带媳妇回家。
　　商水益连夜赶回了城里。
　　
　　次日，一个电话达到了汶上村委办公室。商经理和水主任谈起了生意。
　　“水哥啊，回城我就马不停蹄给你联络下家，终于找到了某建筑公司需用砂石。我是磨坏了嘴皮人家才答应，说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商经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谢谢了，商弟。我知道你有能耐，这可算给我帮了大忙了。”水主任感动不已。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该建筑公司不同意你给出的价格，因为是现钱交易。”
　　电话那头传来了商经理无奈的叹息声。
　　“本来价格够低的了，他们怎么还不接受？”出乎水主任的意料。
　　“现在的商人就是这样，谁也不愿意现钱交易，都是现金流紧张啊！”
　　“那怎么办呢？我这边急需用现金。”
　　“水哥，恕我直言，要想尽快拿到现金必须压低价格，否则，人家不要货。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
　　“这样吧，你先考虑考虑，考虑好了给我来个电话。我这边来了个客人，水哥，我先挂了。”
　　
　　水主任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再降价意味着利润收窄，不降价意味着拿不到现款，水文章陷入左右两难。商海处处是风浪，哪有一帆风顺。又一道坎考验着水主任。
　　水主任举棋不下，他向水书记汇报了目前砂厂的现状。水书记召集砂厂10名中层骨干和党员开会，商量对策。商定的结果是同意商经理压价要求，薄利多销。骨干和党员发扬风格，先不领本月工资，其余人员按照货款回笼准时发放。
　　10名骨干都是水主任精心选拔的青年积极分子，有文化，有魄力，是本村经济发展的栋梁之才。水主任远见卓识，为下一步的发展储备的人力资源。
　　水书记拍了拍水文章的肩膀，万事开头难，就像小孩子学走步，哪有不摔跟头的？
　　水文章和商水益在电话里终于达成了协议。
　　
　　六辆大卡车浩浩荡荡开进汶上村，满载而去，空车再归。整整用了两天时间，终于把堆积的砂山运走。商经理没有食言，现款送到了水主任手中。
　　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没有想到砂石也能变成票子。在工资发放现场，村委大院北墙处，一张抽头桌子上放满了崭新的票子，村会计戴着老花镜噼里啪啦拨弄着算盘，嘴里念念有词，不时叫喊着村民姓名：“当面点清，多退少补，出门无效。”
　　村民们排成一条长龙，尾巴一直摇摆到大门外面，自然有序等待着领取工资。稳重的中年人想着钱到手，积攒起来，过日子细水长流，好钢用在刀刃上；年轻的小伙子想着钱到手，潇洒一回，买块手表手腕一套，在姑娘面前一亮，那是怎样的骄傲和张扬；漂亮的姑娘们想着钱到手，进城逛逛，五颜六色的衣服穿在身上，帅哥们谁不喜欢多瞅几眼，不知有多少小伙围着转呢？长龙周边是跑来跑去凑热闹的孩子们，哪里人多就有孩子们的身影；墙角的周围坐满了吸着旱烟袋的老人们，嘴里啧啧称赞，赶上好时候了，日子越来越好。以前生产队里忙活一年到头了也没有多少结余，这场面让人觉得痛快。
　　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天空，震耳欲聋。满院子调皮的孩子们一起往院子外面跑去。几个小伙子领到工资从供销社门市部买来一挂鞭炮燃放，以示庆贺。
　　
　　水文章看到热闹的场景，兴高采烈的面孔，由衷感到欣慰，总算让村民得到了实惠。村民们也七嘴八舌称赞着这位朴实能干的年轻村主任，有这样好的带头人，我们汶上村不腾飞都难。纷纷表示好好跟着水主任干，争取早日致富，甚至年初不认同的村民也调转方向，争取加入到集体中来。水主任满口答应，只要思想想通了，集体的大门永远给村民们敞开，都一视同仁，凭本事按能力拿工资，共同致富，一个也不能掉队。
　　但此时水文章内心深处正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铁矿石开采秋后才动工，当时不能受益。砂石的销售虽然能外销了，但价格太便宜。随着工人的增加，保证按月足额发放工资压力太大，目前又没有好的项目立竿见影，不得不让水主任焦急万分，苦思冥想。
　　
　　水文章回到办公室里，点上一支烟，在屋里踱着步，思索着。
　　他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自家招待商水益，临走时，商水益背着白镇长悄悄和他几句耳语。
　　“水哥，汶上镇乡镇企业马上上马，省级公路也从这里通过，你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你要抓住这天赐良机，壮大你的集体企业。”
　　水文章当时以为商水益酒喝多了，随便说说，也没往心里放。今天回想起来，水文章觉得话中有话，他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水文章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幻觉，热火朝天的土建工程如火如荼在田野里开工，一座座厂房拔地而起，一座座办公楼应运而生；省级公路正在修建，公路两边白镇长规划的商业贸易区正在紧锣密鼓建设中。所有的工程都是镇建筑公司在忙碌。水文章忽然心有灵犀，这么庞大的工程为什么只有镇建筑公司垄断？在我的地盘，我为什么不能参与其中？想到这里，水文章眉头舒张开了，嘴角开始上翘，满脸绽放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