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倒流（二十六）

　　商水益衣锦还乡，风光无限。
　　自从接到水文章的特邀电话，得知镇长要亲自接见他，商水益异常兴奋。他特意买了一套名牌西装，让司机把小轿车打蜡磨光。
　　小轿车徐徐开进了镇政府大院，白镇长和水文章已站在那里等候迎接。
　　水文章把白镇长和商水益分别介绍给对方，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接待室里两人交流甚欢，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商经理，你是从我们镇走出去的成功人士，可以称得上农民企业家，你要为家乡的发展多出谋划策。我代表父老相亲们先谢谢你了。”白镇长把话题引到今天的主题。
　　商水益一听到“农民企业家”，心底咯噔一下，略显不悦。心想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农民”称呼去掉，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企业家呢？他立刻调整好情绪，微笑地说：“哪敢称得上企业家，能得到白镇长的接见无比荣幸。”商水益故意把“农民”省略掉：“尽我所能，为家乡的发展出谋划策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镇正在规划乡镇企业的发展，至于上什么项目镇委镇政府还没有达成共识。商经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又对我们汶上当地情况熟悉，我很想听听你的合理化建议。”白镇长求贤若渴。
　　“现在全国城乡都在大力发展经济，长期的计划经济模式造成生产资料严重紧缺，可以说现在上任何项目生产的产品都供不应求。具体而言，钢筋、水泥等建筑材料是当今城乡发展的短板；化工行业有高附加值高利润的优势；纺织制衣是民生工程和出口创汇的好项目……”商经理侃侃而谈，扯起经济话题，口若悬河，如数家珍。
　　“是运用当地资源优势搞农产品加工，还是引进资源搞工业产品深加工，一直是我们争辩的话题，举棋不定，难以决策。满山的水果是我们成立罐头食品厂的先决条件，当地出产的花生为我们成立食用油加工厂提供了原材料。如果舍近求远，或者说放弃低成本工厂不开，而去引起外来原材料上高成本的项目，是不是犯了‘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的古训。况且，工业原材料市场紧缺，项目上马了，原材料跟不上，企业吃不饱，效果不见得好。”白镇长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发挥当地农产品资源搞食品加工，挖掘当地矿产资源搞开发是很好的低成本项目，这种理念是全国各地的共性，这些项目遍地都是，没有高利润可言。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重复项目越来越多，市场饱和，企业利润摊薄，必然会导致部分企业亏损或者倒闭。从这层意义上说，这类企业要适可而止，不要做大做强，这些项目最好留给村庄去搞。镇政府应该腾出精力搞一些大项目，放眼全国乃至全世界来考虑问题。因此，我认为镇办企业应该上高附加值高利润、市场竞争力强的优势项目。”商经理给白镇长分析。
　　“讲得很好，商经理，继续说。”白镇长越听越带劲。
　　“白镇长，恕我直言，搞就搞大的，周边地区没有的项目，这样的项目才有市场，产品才有竞争力。一是成立个水泥厂，我们南山上有的是石头，下游有煤矿；二是成立冷轧带钢厂，制造业的原材料，大有文章可做；三是成立化工车间，化工产品是工业原材料，可以内销也可以外销，特别是一些发达国家，他们怕环境污染，政府不允许上这些项目，而人们的生活又离不开化工产品，所以他们要从我们这些贫穷国家进口；四是最好上一些轻工业项目，比如成立棉纺厂等，以便解决当地剩余女劳力就业，劳动密集型企业最适合在农村开设，廉价的劳动力是企业最大的优势。”
　　“前一个项目好说，后三个项目，哪里去弄原材料呢？”白镇长引导话题步步深入。
　　“车到山前必有路，目前来讲工业原材料全国性的紧张，但也不是没有门路，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提供一切方便，算是为家乡振兴做点微薄的贡献。”
　　“一块上这么多项目上哪去筹集资金？”
　　“目前，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遍地发芽，是国家重点支持的项目，专业银行提供信贷支持。抓住千载难逢的机遇，主动各部门对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吗？发展是硬道理，跟着政策走，紧抓住小平他老人家的手。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尽管商经理的话虽然有点“大跃进”，但是挤干水分不无道理。时代不同了，方向变化了，思想必须与时俱进。发展才是硬道理，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这是邓小平一贯倡导的工作作风。如果思想再僵化，跟不上形势发展，势必造成经济的落后，本来就贫穷的汶上镇人民何时才能走上致富的康庄大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职责的使然。如果不能拨云见日，打破常规，抓住时机促进经济飞跃，国家提拔我们这些“四化”干部有什么用？因此，老好人主义必须革除，贻误时机就是犯罪。
　　“你的观点我非常赞成，不能再等了。”白镇长舒了一口气，好象一块心病落了地：“咱们出去走走看看，借你的慧眼，替我考察一下工业用地布局。”
　　
　　白镇长、商经理、水文章三人坐在商经理的小轿车，驶出了政府大院。小轿车一路向北，开进了田间地头。
　　“商经理，一条省级公路马上开通，从我们镇通过，连接山里面的钢铁厂，并穿过深山直通临沂地区。”白镇长信息早知道，得益于在省交公路局上班的同学透露。
　　“这是天大的好事，‘要想富先修路’，交通蔽塞的问题解决了，我镇的发展指日可待。”商经理是个出色的商人，随时能捕捉到商机：“有了这条省道，可助白镇长一臂之力把我镇的经济搞上去。”
　　“我说这个的用意是想在项目还未上马、省道还未修通之前，规划一下汶上镇工业、商业、农业用地及布局。”白镇长看了看商经理和水主任：“做到未雨绸缪，少走弯路。这可是水主任的地盘，他不点头，我可不敢动。”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白镇长就是我们的父母官，还有什么不能动的？！”水文章也和白镇长开玩笑。
　　“哈哈，我有那么官僚吗？”白镇长脸上挂着微笑反问道。
　　“通了路，起码我村先受益。”水文章脑海里出现了汶水城郊沿途的饭店：“沿路我们要建设饭店，先让一部分村民先富起来。”
　　白镇长、商经理不约而同把脸转向水文章。
　　“反应够快的！还说我是父母官，八字还没一撇，他……”
　　“水主任这是先下手为强，怕白镇长抢了他的生意。”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省道要绕开村庄，占用沿村良田，水主任要做好村民的思想工作。”白镇长指着北面一片田野说道：“我的思路是公路两侧统一建立商业贸易区。公路以北划出土地用做工业用地。工商联合，又远离村庄，工厂的噪音和污染尽量少扰民。”
　　“白镇长把下一步棋就想好了，运筹帷幄。”商经理、水主任都竖起了大拇指。
　　“但是好多现实问题还不能解决，要想目标落实到位，还必须得到二位的大力支持和协助。”随即白镇长转移话题：“我们不说这些了，说多了就成了华而不实。我们还是去看看水主任的砂厂吧。”
　　
　　最高兴的显然是水主任，他还急需让商经理给他解决砂石的滞销问题，以便尽快发放这个月的薪水。
　　小轿车穿过村庄，一直下南，开往汶上村的砂厂。
　　沿途一群光着屁股的孩子追赶着小轿车，轿车扬起的尘土遮住了孩子们的视线，粉沫落进了孩子们的眼里。他们一边揉搓着，一边追赶着，气喘吁吁撵到汶水旁。孩子们围着小轿车转圈观赏，不时用手摸摸光滑的车身，好不稀奇。
　　商经理一身标准的西装革履下车，俨然威风。正在工作的村民们非常好奇翘望。
　　有些村民认出了商水益，小声嘀咕：人家这孩子多有出息，在外面混大发了；这不是商老师吗？我们初中历史老师，够场面的；当年给秀玲介绍的对象，秀玲嫌弃人家穷没同意，后悔了吧？几个姑娘窃窃私语。
　　商水益偶尔也听到几声话语，见到众人对他的倾慕，虚荣心的满足由内到外散发开来，神采飞扬，“指点江山”。
　　
　　“这不是水益大兄弟吗？嫂子几乎认不出你来了？”水文章的妻子正拉着车走过来。
　　“嫂子，你也在啊！注意身体别累着。”商经理也认出了水夫人，马上放下架子，向前有礼。
　　“这些活累不着嫂子，不干没出路啊，哪像你这样有本事，成为大老板了。”嫂子和商弟调侃。
　　“你可不是一般社员，主任夫人。”
　　在场的都哈哈大笑。
　　“你大哥进城没少给你添麻烦，嫂子今天要好好感谢你。今晚去我家吃饭，嫂子给你杀个大红公鸡。”
　　“不麻烦嫂子了，我还有事要早返城。”
　　“怎么，成了大老板，嫂子请不动你了？”嫂子埋怨道：“我说请你就请你，让白镇长作陪，行了吧？！”
　　话音刚落，不等商经理同意，嫂子就收拾工具回家去准备晚饭了。商水益不去能行吗？
　　
　　白镇长、商经理、水主任一边走，一边商谈砂石的销路问题。
　　“不瞒你说，现在水主任急需一部分现款来发工资，不然他在村民面前有失脸面。你俩是发小，能不能尽快给他解决一下？”白镇长看水主任难以启齿，就替他说出了心里话。
　　商经理皱了皱眉头，很难为情地说道：“这…这…商场上的事情，不是我一人能说了算的，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