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此路不通,另辟蹊径
作品名称:刷新天堂 作者:林虎 发布时间:2015-08-11 18:23:49 字数:5327
(1)
村官不算官,也得听上级的,把国家、集体利益摆在第一位,必须圆满地把村民经营的土地流转出手。还有一点小秘密,即:凡签成一分转让合同,都可以提取一笔可观的“劳务费”,由参与的镇、村干部“按劳分配”,以促进干部的征地积极性。酒席上,几番碰杯劝酒,主客都醉得一塌糊涂。
曹云秀找出合同书和印泥盒摆在曹篾匠面前。曹篾匠醉了,赖着不签。李大发又上了菜,说:“难怪,你们少请了一个人!曹篾匠怕老婆,哪敢摁手印?快去接他老婆来。”
曹云秀看华仔、王梅酒喝得不多,还没醉,要他俩去接曹篾匠老婆,两人求之不得,立即离了酒席。
接到曹婶后,华仔、王梅陪着她从小路走。都有些晕晕糊糊,都酒量小,第一次经这种酒浪,酒的后劲显威了。曹婶要他们慢慢走,华仔还说:“我没醉,没,曹婶,快去,曹叔快死了!”两人走在后边,都摇摇晃晃,搀扶着站一会,王梅两腿软,坐下去,迷迷糊糊了。
华仔要背着王梅走,醉话也来了:“猪八戒背媳妇,吃力不讨好。”王梅问:“猪八戒,你想讨什么好?”华仔说:“我不知道,好像想亲亲你。上回被初吻,我还没感觉。”王梅不让他亲,也不想讨什么好,打了华仔一下,要背华仔走。华仔说:“你背不动我,把你压倒起不来。”两人只好互相搀扶前行。
走了几步,华仔跌倒在一条浅水沟里,大笑。王梅四处踅摸,也跌倒在水沟里,两人挨着,双双大笑。王梅警告说:“你不要耍酒疯,趁机揩我油。”华仔问:“什么叫揩油?”王梅说:“就是不准趁机亲我摸我。”华仔说:“我有色心没色胆。”
两人闲扯了几句,没再起来。只有静静的黑夜,虫子的唧唧声。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被凉风吹醒了,才爬出小沟,赶回酒席上去。
酒席上,众人皆醉,曹婶独醒。李大发抓住曹篾匠的手指,蘸上印油。曹篾匠不摁手印,骂着:“你们没良心,硬逼着我把地卖了!我儿孙的饭碗也被我卖了!下辈人靠什么活呀?你们崽卖爷田心不痛,纪委会双规你们!班房等着你们去那里休闲娱乐豪华国际接轨……我还知道,你们逼人按个手印,能提成!”
曹云秀问:“谁提成?你乱讲!”
华仔、王梅互相搀扶着,一进门,正赶上曹篾匠骂完。两个泥人又倒在餐桌前,众人来不及扶他们。只见曹篾匠突然拿出一把篾刀,把一根手指头直搁在桌沿上,刀一挥,指头砍掉了。他一手捏住,扔在汤盆里,说:“给你们下酒吧!”
曹篾匠捂住手跑出门去,曹婶追出去。醉倒在地上的华仔顿醒,喊着:“曹叔,快去医院,我开车。”酒席也就慌乱而散了。
镇干部一见出事,都抹抹嘴溜了。李大发转身,用勺子在汤锅里搅了两下,捞出一物。这是曹篾匠破篾时用的橡胶指套,空的。李大发说:“妈也,指头肉都煮化了。”曹云秀忙声明:“我们可没逼他。”李大发说:“我只管办厨,上菜,不知道你们怎样跟他讲。”曹云秀说:“我一个人可担不起责任。”李大发说:“我一直不主张,干部说服人按个手印就提成。”曹云秀说:“不提成,没人下来动员村民按手印!”
华仔把小车开到路边,要王梅、曹婶快扶曹篾匠上车,说:“曹叔断指不值,卫生院恐怕接不上了。”曹篾匠说:“他们不见血不见肉,就不会停手。我不去医院了,回家包一下就行。”王梅说:“小心得破伤风。”曹篾匠说:“我敢以命相抗,还怕破伤风?我死了,看哪个还敢来天堂村逼老百姓便宜卖田?”曹篾匠坚持不去医院,华仔也想起,酒后不能驾车。无奈,老俩口下了车,返回家去。
华仔把车停在路边,和王梅坐在车上歇息,心有余悸。其实,两人醒酒了,进门就装成醉倒在酒席前,只是为了不再跟酒桶们喝下去。曹篾匠断指不医,真把两人吓住了。华仔说:“太可怕了,迟早要出人命。”
两人商定,不干了!再弄出人命,两人就是帮凶。华仔说:“我看到了危险苗头,我和你不能陷进去。动动脑子,另找出路吧!”
王梅说:“你去劝劝何支书,尽量满足村民要求,补偿多一点。”
华仔唉一声,说:“我不理解,土地爷们怎么舍不得多给农民一些补偿款?他们在中间赚得太多了!中国最可怜的还是农民!”
何永久得知酒席上出了大事,急忙从家里拿上一瓶青龙曲酒,喊上刚回家的华仔,带着他直奔曹篾匠家。路上,还给华仔传授经验:“你看到了吧?农村工作多复杂!出事难免,出了事也不要慌。人命要紧,千万不要闹出人命案。对曹篾匠这种以死相抗的人,不能逼的太紧了。”
华仔正想趁机表明他和王梅的共同希望,尽量多给村民爭一些补偿。已经到曹家门前了,何永久喊:“曹篾匠,快,我陪你去县医院看看手。”
曹篾匠走到门口,没有请何永久、华仔进屋的意思。他的手套在一个白袖套里,用白布带吊在胸前,不让何永久看,照样犟着不去医院,说:“我有祖传秘方,反正指头也没了,敷上草药,止血止痛防炎,一七就好了。”
他说的一七,就是七天。华仔跟着何永久,自然没有讲话、表态的机会,只能见习。何永久也不勉强,说:“你的祖传秘方灵验,我就听你的。对不起,”何永久真心面对曹篾匠:“征地,害得你伤了自己。我先向你赔礼吧!”
何永久向曹篾匠深深躹一躬。曹篾匠急忙回躹一躬,似乎碰了痛处,他必须以攻为守:“老书记,引资办大项目,好!可惜,有的干部总是不愿让老百姓多得好处。”
何永久一直把酒拿在手里,说:“我知道你有意见,也得跟你讲明白。难啊!这么大的项目,征地,大约涉及66户,工作量大、时间紧。我不搞大动员,不吃大锅饭。镇、村干部分组、分户包干负责。被征户85%以上摁了手印,再开村民大会,就能一致通过了。征地工作复杂,阻力大、麻烦多。上级特别要求,要保证稳定、和谐,尤其要预防征地矛盾处理不好,损害农民利益……”
曹篾匠说:“有人跟你想的可不一样,要出人命事故!”
何永久说:“不!我得保证天堂村征地不出大事。”
曹篾匠说:“那就请老书记跟上级说,多给一点转让金。政府收了我们的田,一亩一万五就打发了。五六十万,几百万一亩卖给开发商,政府真是土地开发公司呀,这么贪吃,肚子也太黑了。”
何永久说:“我也巴不得村民多拿补偿款。可是,吃土地饭,又不是村里吃。除了农户的补偿款,土地出让收入由国家、省、市、县、镇各级政府分,村里只喝一小口汤。当村干部,上下两头都难讨好。”
曹篾匠无言。何永久把酒送给他,他痛快地接了,连-个谢字也没吐出来。
何永久看到谈顺了,说:“卫东请酒席签合同,你们都喝醉了,你把手印错摁在受让方名下,应该摁在转让方你自己的名下才对,是你转让土地经营权,村委会受让。”
曹篾匠问:“怎么会摁错呢?是何卫东捉住我的手摁的。”
“你们都醉了,这合同无效,还得请你重摁一下。”
何永久拿出合同,曹篾匠没细看,说:“你儿子骗我,他说先摁内部合同的,没想他搞鬼。这真是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护我,救我,这个手印,摁错了好,错了好,我不会补摁!”
何永久说:“签阴阳合同,要不得。做事要光明正大,就签一份,要公开透明!你现在手有伤,可以不签。等你伤好了,我再跟你商量。希望你能带个好头,为天堂村共同致富作贡献。”
何永久拉上华仔,转身走了。走不远,对华仔说:“看清没有?曹蔑匠会补摁手印的,跟农民打交道,急不得。”
(2)
华仔明白,何支书没法满足他多给村民补偿的意见,退出征地工作的意向更坚定。次日,他又向何永久进言,何永久带他走进竹林,他背着手提电脑。
何永久问:“华仔,曹篾匠刴了手指头,你怎看?”
华仔说:“这个手印没成,反而闹大了。老书记,恐怕不只是刴手指头的问题。有几个人要去告状,告村里低价收村民田土,高价卖给投资商,从中获取暴利。镇、村干部强廹村民摁手印。”
何永久说:“越来越难办,村民都学会讨价还价了。”
华仔说:“按情理,村民有讨价还价的权利。土地补偿款每亩低于三万五,村民不会转让。他们骂干部‘崽卖爷田心不痛’,砸他们子孙的饭碗。”
何永久说:“土地这块唐僧肉,又不是村里吃。除了农户的补偿款,剩下的由国家、地方各级政府分。村里只喝一小口汤。”
华仔说:“搞来搞去,都是您老书记背黑锅,当替罪羊!”
何永久说:“当村干部,上下两头都难讨好。没法呀,该背就得背。”
华仔停了一下,见何永久真着急,又说:“老书记,我只怕出更大问题。我在大学时,跟我们的教授下乡,调查一宗征地出了人命的大案。地征了,补偿低不说,开发商还欠补偿款,推土机就来了。村支书带领全村男女老少躺在地里,不准推土机过。施工者就用暴力,村支书被推土机撞死了,村民死四人,伤了几十人,施工才被迫停下来。我只怕天堂村也出这种大事。”
何永久说:“这次征100亩田土,我还想村里能分个百把万,村里各项建设就搞活了。”
华仔说:“有几个村民要我和王梅当他们的代言人,还要我代笔写信,多要补偿款,我没接。按道理讲,村民有权讨价还价,讲条件。可事实上,只有干部说了算,极不公正、平等!”
何永久说:“你替村民讲话,没有错!我也巴不得村民多拿补偿款。可是,田土归国家所有,县、镇两级政府是依据国家法规、政策,搞土地转让。转让,又是为本村发展项目,是村民的长远利益!”
王梅发来手机短信:“你不会进关塔纳摩监狱吧?”华仔一看,笑了,即刻回复:“比较和谐。”何永久问他跟谁通信?华仔说:“我妈喊我回去吃饭。”何永久惊异道:“我还不会发短信,她会了?”华仔说:“她不会,请王老师发的暗号。”
何永久不想查他的暗号,也不追究哪些人要告状,肯定华仔汇报这情况很重要。中央派了土地督查小组下来纠风,住在市里,要纠查卖地中的违规违法行为。上级领导发话了:哪里土地转让引发农民上访上告,就撤办哪里的主要领导。何永久要立即向吴书记报告,请他来村里,找那几个要告状的人座谈,现场解决矛盾,免得他们跑到外边去东告西告。
摸着良心讲,何永久也想为村民多争点补偿款,不嫌多嘛。可是,他不便跟上级要价,不便对现行法规政策乱评论。村民们怎么讨价还价都行。
华仔说:“老书记,可惜有的干部好像总是不愿让老百姓多得好处。”
何永久说:“大多数干部都想为老百姓多得好处,不要议论这个。反正,你在实习延长期内,必须协助我把征地办好,不出问题。”
华仔一直不敢直截了当地说,他要退出征地工作。听了何永久这话,更开不了口,只好顺着何永久的话说:“眼下,村民一方和政府一方,矛盾尖锐,形成了困局。如何打开这个困局,这里边,有人提出了对策。”
何永久问:“什么好对策?先讲给我听听。”
华仔打开电脑,给何永久念了一篇帖子:《打开征地困局的关键在于修改《土地管理法》第四十七条》。文章说,土地法第四十七条规定的土地补偿费,跟不上发展变化的形势。土地法规定,国务院根据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在特殊情况下,可以提高征用耕地的土地补偿费和安置补助费标准。
何永久问谁写的?华仔说:“是一位权威人士村野真人写的。”进一步给何永久阐述该文的中心意思:现行征地补偿标准偏低,征地补偿标准的测算依据不科学,补偿费的计算方法未能体现土地的潜在收益和利用价值,忽视了土地对农民承载的生产资料和社会保障的双重功能,没有反映土地快速增值的潜力,不符合市场经济规律,不能让农民享受市场经济的实惠。
何永久说:“这人讲的道理很深奥,文绉绉的,我听不懂,农民也听不懂。提高征地补偿标准,我举双手赞同。不过,这条路走不通,至少眼下走不通,修改法律不容易,别听他的,你也别动这个脑筋了!”
华仔没有说服何永久,把权威人士村野真人抬出来,也是远水不解近渴。只得回去再和王梅商量:怎样有所不为?王梅听了,倒挺有兴味,高度评价:竹林谈话,气氛热情、和谐。一方不耻下问,愿垂听民意;一方资浅情深,言轻劝人。王梅觉得那位权威人士名字像日本人,日本人怎么提议修改中国法律?
华仔说:“你去人肉搜索吧,是我,华仔也!”
王梅说:“你放肆,狂妄!胆敢挑战现行法律。那等于白说。”
华仔说:“白说比不说好!我们不能从征地工作中逃身,反而系得更紧了。何支书要我找想告状的人开座谈会,没人愿意去。咋办?让何支书看到:我太无能了,什么事也办不成!”
王梅说:“你至今不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
华仔说:“这事,关系60多户村民,他们能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能不能迫使资本大爷手下留情,我们就多一事吧,也别放弃另找出路!”
计划赶不上变化。告状座谈会不开了。镇政府有指示:征地工作暂停。
不征地了,兰花项目怎么办?
华仔、王梅双双从校门前走过,华仔不入。王梅问:“这些日子心累,不进去喘一口气?”
华仔说:“我稍有一闲,就会跟你谈升级,想初吻,不进去麻烦你了。”
王梅说:“好吧,征地暂停,我们也解放了。你快激流勇退,华丽转身。”
华仔说:“可我不甘心,华总的项目拿不住,天堂村120万年工资收入消失了。而立之旅,脚步匆匆,时间如水,必须一事一成,刀刀见血,步步有坑,青春耗不起。”
王梅说:“你心再热,手再长,这件事成不了了。”
华仔说:“我决不放弃,再想办法,帮助把征地搞成。让兰花园落地天堂村!”
王梅说:“现实一点,认输吧!”
华仔问:“我办成了怎样?你让我完成初吻!”
王梅看死华仔会卡在征地上,笑道:“我跟你赌了,豁出我的贞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