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必须有所不为
作品名称:刷新天堂 作者:林虎 发布时间:2015-08-09 12:30:10 字数:5015
(1)
街边羊肉串,现烤现卖。华仔顺变顺势,积极投入了兰花园的征地工作。他拎着笔记本电脑,和王梅走进学校办公室,先看土地法。王梅还没看过土地法哩。
华仔打开电脑,找到了自1999年1月1日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法》。够长的!分八章,八十九条。急用先学吧,他知道有个规定,征地的补偿费和安置补助费,总计为该被征地征用前3年平均年产值的10倍至16倍,最多不超过30倍。法律语言像绕口令,绕就绕吧!
现实的矛盾就出在这里,政府按这个补偿标准征收土地,是死的、合法的。但征回土地再卖给开发商,价格就活了,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一亩。难怪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土地爷都热衷于卖地,暴利生意啊。
按照土地区域定价原则,天堂村的田土平均年产值估算为600元。村民觉得亏老大了。有人家种菜或养鱼,每亩年产值在5000元以上。问题是,虽然是买卖双方,但只有政府有定价权。即使按起点10倍补偿,600元×6=6000元,按16倍补偿,也只有9600元。就算大开恩,按最高标准补,30倍,也不过18000元。政府取中偏高,按25倍补,即每亩补15000元。这,土地爷们认为已经很关心、照顾农民利益了。可是,农民还是觉得吃了大亏。他们也算了,如果按年产值5000元计,按最低数6倍计,也达3万元。所以,农民说政府是土地公司,15000元一亩收回,转手卖几十万元、几百万元一亩,赚得太黑了!
华仔、王梅找到第47条,反复看,才绕清了法律口令,认为这个补偿标准该修改了,不过,修法不那么简单。未修前,他们还得去普法、护法、“执法”。
两人先去攻曹篾匠这个“钉子户”。曹篾匠在一片竹林边的田里扩地界,田边的山林是公地,他一锄一锄地从公地陡坡上削下一层地皮,表面看是在锄杂草,实际是蚕食公地,能扩大一寸也乐呵呵。他看见华仔、王梅走来,立即停手,知道理亐,转过身,面对两位干部皮笑肉不笑。
华仔、王梅都不敢批评曹篾匠的自私行为,也不善于绕弯,见面就说明是受两委、何支书派遣,请曹篾匠在这合同上重新摁个手印。
华仔说:“曹叔,上回,何卫东请酒席签合同,你们都喝醉了,您把手印错摁在受让方名下,应该摁在转让方您自己的名下才对,是您转让土地经营权,村委会受让。”
曹篾匠细看合同,看完大笑,捂住肚子蹲在地上笑。华仔、王梅以为笑他们,互相对视,并没发现自已有笑点。曹篾匠笑痛了肚子。他自从摁了这个手印后,像死了爹娘,得了癌症,被恐怖分子捉去当了人质,只等两委来收地,也就是收他的命。这下好了,他又能活下去了。这个手印,摁错了好,他不会补摁!他对华仔、王梅放出狠话:“谁再来逼我改摁手印,我就把十指剁下五个,送给谁做下酒菜!你们不要来,叫何卫东来吧!”
华仔、王梅碰壁而归,沿小溪走着。出师不利,两人都着急。
王梅说:“你赶快向何支书报告,第一下就碰了钉子。”
华仔说:“我们连一个手印也摁不下来,表明都无能!暂时放一下曹篾匠,我们再去找张强。张强跟我关系不错,应该能成全我们的第一单。”
王梅说:“我必须赶回去上课,你一个人先去试试水。”
华仔说:“行,成功有你一半。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王梅问:“这是什么地方?”
华仔说:“爱的圣地!我在这水里被初吻了!”
王梅说:“我的伤心之地!”
华仔说:“让我回吻你一下好吗?来而不往非礼也!”
王梅说:“不行!听说有了第一次,以后就没完没了。”
华仔说:“我就一次,保证不泄密。”
王梅说:“不行,我还找不到感觉。”
华仔说:“签下张强第一单,完成我的初吻,行吗?”
王梅说:“到时再看吧。”
华仔独自去求张强。走到张家大门前,华仔看见堂屋里两个木匠在做棺材,张强从棺材边挤出来。华仔拿合同给张强看,张强拉着华仔走开,惟恐被爷爷看清华仔。张强更干脆,不签!他家正在给奶奶准备寿材,不敢签这个转让合同。
华仔说:“我本来实习期满了,何支书要我延期,帮助村、镇干部找被征户摁手印。我找你,本想开个好头……完不成任务,会被扣分,会扣晕!”
张强说:“晒不死的葱,饿不死的官。你快走吧!转让,跟你有何相干?”
华仔说:“你了解我的性格,接受了任务,就一刀必须见血。”
张强说:“那我成全你。你回去告诉何支书,我摁了这个手印,我爷爷准会急死、气死。只剩一口气的奶奶准会跟他去阴间休闲。这两条老命,何支书包干负责吗?哪个干部在生死合同上摁了手印,我就摁这个转让土地的手印!”
张爷爷叫喊,张强转身跑过去。华仔只好回头走。张强也不给他面子,鬼知道又会陷多深!他只能去找林里生,不管怎样,林里生应当支持他一下。
华仔开着小汽车来到状元坳,自从把承包权转让给林家后,他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撒手了。林里生开着客货车回来,托出了家家富创业园的铜招牌和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等证件,以为华仔也听到这好消息,贺喜来了。林月亮、李胜田从屋里跑出来。林里生喊:“挂牌!”
华仔问:“现在就挂?搞个挂牌仪式吧,应该热热闹闹!”
林里生说:“放鞭炮,响它半天,够喜庆了。”
李胜田、林月亮从车上搬下一箱鞭炮,两人同时放起来。还有像火箭升空的冲天炮,在空中炸响。鞭炮声中,林里生把创业园的招牌挂在门上。生活,事业,说简单就这样简单。华仔傻站着看,林里生要他以领导身份讲几句话,祝贺祝贺。他却拉着林里生往屋后走,林里生莫名其妙。
鞭炮还在震天响。华仔将土地转让合同给林里生,林里生认真看着。
华仔说:“现在,该你支持我一下了!按村里整体规划,你家要从山冲里迁出来。你家山脚下三亩田,征用已入围,你带头转让吧!”
林里生说:“转让没问题,问题是转让价格,每亩四万五,少一元,我也不转让,要当最牛钉子户!何卫东跟曹篾匠订了秘密合同,每亩四万。我的田,平均年产值600元,估值太低,我要留着建纯净水厂,产值能达6000元以上。土地爷收了地卖给华总,每亩要五十万元!”
华仔问:“你听谁讲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里生说:“我的消息可靠!我要四万五,多吗?”
华仔说:“土地归国家所有,土地爷当然想卖个好价……”
林里生说:“行,行!你还没过上官瘾,就会帮当官的讲话,克扣农民了!你也别想立新功了,你的实习分足够了!”
(2)
华仔、王梅瞎忙两天,处处碰饤子,一单未成,去村委会向何永久告急,两人都倍感压力沉重。华仔无心欣赏王梅身上的某些优美处、吸人点。叹口气,说:“看来,我的初吻遥遥无期。”
王梅说:“太好了!本姑娘的闺秀资源保护期延长了。”
走近两委临时办公室,何永久手持锄头,要出门。见了华仔、王梅,又折返,把两人请进屋里。
何永久说:“就等你们汇报,来!”
华仔说:“老书记,我先向您告急。”王梅让华仔先汇报着,拎热水瓶去打水。在开水炉边,开水溢出,溅在脚上。灌满水了,她还磨磨蹭蹭,消耗时间。拎起水瓶走,磨蹭不前,大声催学生进课堂,磨时间。回到办公室门口,听华仔挨何支书训,她不敢进门。
何永久问:“林里生怎么知道给曹篾匠每亩补偿四万?”
华仔说:“他捡到了何卫东跟曹篾匠签的土地转让秘密合同。这个补偿数,村里很多人都知道了。”
何永久又问:“林里生在哪里捡的?”
华仔说:“这是一份秘密合同,不会丢。是不是何卫东有意放出来,给兰花园征地捣乱?”
何永久说:“你这点不好!什么问题都咬上卫东。你去叫曹篾匠来,我剁下他五个指头做下酒菜,看他舍得不舍得?”
王梅不忍华仔一人挨训,往门里走,见华仔低头不语,她忙给何永久添水。
何永久生气地拍桌子,大声说:“曹篾匠、张强、林里生三个想翻天吗?”
华仔还是不抬头,也没起身,王梅怯怯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何永久气呼呼地说:“张强要签生死合同,我也签。那个林里生,我白照顾他。狮子大开口,一亩四万五!国家、县里、镇上、村里,都喝西北风去?华仔,你承认不承认?农村工作难做!你,连一个手印也摁不下来。”
华仔还是不开口,也不看何永久。王梅侥幸何永久只提华仔,没带上她。
何永久又说:“华仔啊,你听着,好好锻炼。下一步,你,王老师也有,都跟镇干、村干部学学,怎么做群众工作。等我一下!”他起身出门去了。
华仔知道何永久急了,出去方便。他和王梅都萌生了退意,忙商量对策。
华仔说:“不好办!我也觉得土地法的补偿标准低了。下来实习前,就写了关于修改土地法第四十七条的建议,中心就是适当提高土地补偿标准,郭局有同感,要和我联署。”
王梅问:“能修改吗?”
华仔说:“形势发展太快,土地法出台时,谁也没预料土地升值这么快。参加征地,我更觉得有修改的必要,没底气说服转让户不讨价还价。”
华仔说:“等一等,等何支书消消气再说。”
华仔说:“是要格外小心,把何支书气得脑益血就麻烦了!”
说来说去,华仔越发觉得难办。上面依土地法办事,没违法违规;下边还觉得吃大亏,说年平均产值定低了,补偿少了,也有他们的道理。华仔不想夹在中间两头为难,显得自己无能,退出征地工作算了。
王梅说:“我没有义务掺和这种中心工作,被你拖下水了。现在想退,难!”
华仔说:“村里,没一家愿意低价转让土地,我们跟着黑掺乎征地,不是和村民作对吗?凡事和村民作对,到头来总没有好结果。那就试试吧,必须有所不为。明知办不成,应当立即止步,别浪费青春。”
王梅说:“我更没有那种本事,样样都干。你也别太自信了,有的事干不了,就不要干,早点去上班吧!”
两人“密谋”好打退堂鼓,何永久回来了,看去消了火。华仔正要开口,何永久手一扬,说:“先讲到这里,下次,你们两个跟着好好学!”他好像看透了两人心思,提醒华仔、王梅,不准打退堂鼓。
华仔、王梅获得解放,起身就走去门去,走在村中小路上,顿觉轻松。
华仔说:“下次,我可不跟他们去糊弄村民,吃吃喝喝,小恩小惠,又哄又压,逼着村民摁手印,强迫他们转让田土,我不干!”
王梅问问:“征地不成,兰花园怎么办?”
华仔说:“应当尽量满足被征户的心愿,要政府、开发商让利,资本大爷多出点血,增加补偿款。”
王梅说:“要资本大爷多出点血,更难!”
华仔说:“农民可怜!工业化,他们廉价提供了农产品;改革开放,又提供了廉价劳动力;城市化,又要他们廉价提供土地!”
华仔想打退堂鼓,想起王梅问得对:兰花园怎么办?他心闷,开着小卧车,在村路上试刹车。路上无人畜,加速狂跑,紧急刹车。下车一看,车后留下急刹辙迹,有轻微偏向。他调头再试,再急刹,再看,辙印均匀,他满意了。
华仔刚回到棚屋前,停好车,王梅来向他传达通知:别吃晚饭,晚上,村干部请曹篾匠吃饭,摁手印。何支书要他们两个都去见习。
华仔说:“不能做的事,坚决不做。我不去!”
王梅说:“你不去,怎么好向何支书交代?”
华仔犹疑着。
王梅说:“还是去吧,尽量帮曹篾匠讲讲话,补偿多一点。”
华仔同意后,曾祺提醒道:“你们两个小心,别喝得躺到汽车轮子下去。”这也是调侃在旁边的王东生老头出过这种洋相。
村委会临时办公室里,摆了两席盛宴。食客们都是上次劝曹篾匠签无效合同的那些人,少了何卫东、古玉兰,多了镇里一男一女。华仔、王梅和主角曹篾匠,同席入座。曹云秀宣布:何支书身体不大好,没来。李会计亲自当厨子,就由她来主持。主要请镇里派出所、司法所领导,还有财政、妇联干部,见证、指导。何支书让她向大家表示歉意,没去青龙镇饭店办席,请大家原谅。不过,李会计做的团鱼席,在青龙镇一般人吃不上。先干三杯,再签合同!
曹篾匠问:“前次签的一亩补偿四万的合同,还有没有用?”
曹云秀说:“没用了!这个合同,双方议定不公开,但你不守信,把四万的标的散布出去了。要重新订!”
曹篾匠说:“我没露。”
曹云秀问:“你不露,我们会透露出去吗?”
曹篾匠说:“那,这酒我不喝了,是毒酒!”
李所长说:“不喝也行。上回,因为你保证配合、摁手印,派出所才不追究你盗罚集体林木。你变卦了,这团鱼席我们也不吃了,走!回派出所去,警车在门外等着。”
曹篾匠吓得改了口,再签也行,补偿款还是四万不变。
曹云秀说:“先不摁手印,也不讲钱。喝酒吧,喝吧!头三杯,一起满满的,为和谐、理解,干!”
全体举起酒杯,第一波酒高潮兴起。华仔、王梅在众人监督下,也一同干了三杯。今晚,又会喝个通宵,曹篾匠肯定乖乖摁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