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小雨怎么了？

　　一天，雷兴正坐在办公室里，办公室的窗口正对着大海。他想着有一天去实验二中门口等待小雨，他太想小雨了，但是他却遇到了他以前的大姨子曲傲。曲傲的目光充满了威严，跟她在法庭上一样，在她的逼视下，他就象个准备行窃的小偷。
　　他唯唯诺诺，说：“我——想见见小雨。”
　　“你也配！”曲傲的唾沫几乎喷溅到了他的脸上，“我告诉你，你伤害了我妹妹，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
　　雷兴感觉到了她话中的寒气，他哆嗦了一下。他也没有见到小雨，也许小雨早就见到他躲起来了。
　　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呢？他长叹了一声……
　　电话就在这时响了，是马越打来的，说有急事，让他过去一下。他现在也是中学校长，跟马越之间的来往多了一些，所以他并没怎么当回事。放下电话，安排了一下学校的工作才开车去了实验二中。
　　他的学校虽然不在城区，但是只有二三十里地，十来分钟就到了。马越正在办公楼下等他，见他来了急忙迎了上去。
　　“什么事，这么着急？”
　　“——到办公室再说吧。”马越犹豫着。
　　雷兴预感到有事情发生，进门就问：“到底什么事？”
　　“真不知怎么说好。”马越表情很严肃。
　　“直说就行。”
　　“是小雨……”
　　一提起小雨，雷兴豁地站了起来：“她怎么了？”
　　“我说了，你可别着急。我也是担心才找你来的。”
　　雷兴稳定一下情绪，重新坐下来，马越才向他介绍了小雨的情况。她说小雨的班主任向她汇报小雨最近很是反常，她总是眼神空洞，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昨天，她竟然在课堂上管老师叫“爸爸”。他们怀疑小雨是否精神上有什么问题，她把小雨叫来了解情况，但小雨总是一言不发。她又找来小雨的母亲江含烟，旁敲侧击，希望她带她去精神科看看，谁知含烟听了很不理智，冲着马越大吵大嚷，说她的女儿是最聪明最健康的，你们老师才有精神病呢！这段时间，小雨的情况更是不妙，孩子确实很聪明，基础也很好，你们当初离婚虽然对孩子有影响，但她一直是级部第一名。最近，这孩子反常越来越厉害，上次摸底考试竟然交了白卷。有时上课都会离开课堂，挨个老师办公室转，搞得老师莫名其妙……
　　雷兴再也听不下去了，请求马越把小雨叫过来，他要见见多日不见的女儿，他也不信小雨会有精神病。
　　小雨被叫来了，她一进门就叫：“爸爸。”
　　雷兴大喜，女儿终于肯见他了，女儿怎么可能有精神病呢。
　　可是当他兴奋地答应着走向小雨的时候，小雨的眼神却很冷漠，依然喃喃地叫着“爸爸，爸爸……”
　　雷兴心痛极了，大叫着：“小雨，爸爸来了，你不认识爸爸了吗？”
　　小雨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喃喃自语：“爸爸，爸爸……”径直走了出去。马越示意小雨的班主任看好小雨，然后用征询的眼神看着雷兴。
　　雷兴几近崩溃，一时竟然没了主张。
　　马越说：“小雨的母亲极端固执，依我看我们现在就带小雨去医院看看。”
　　“现在？”
　　“就现在。”
　　从医院里出来，马越的神色严肃，雷兴则一脸的疲惫，他一直摇着小雨的肩膀，叫着：“小雨，小雨，你好好看，我是爸爸呀。”而小雨依然木然地看着前方。
　　雷兴给含烟打电话，告诉她医生说女儿是癔症。
　　“什么叫癔症？”含烟问。
　　“精神分裂，幻想症，一句话就是精神病。”
　　“精神病”三个字刺激了含烟，她歇斯底里地冲着话筒喊：“你才是精神病，你离我女儿远点。”
　　雷兴说：“你太不冷静，我希望照看女儿一段时间。”
　　“做梦！”含烟叫喊着。
　　小雨让含烟抢走了，似乎他是一头恶狼，随时会给女儿带来危险。
　　雷兴没有心情工作了，他痛断肝肠，捶打着桌子痛骂自己。他想自己当初不该贪恋一时的新鲜刺激跟郑丽丽发生婚外情，想自己当初含烟跟他闹的时候，他就该低头认错乞求她的原谅，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固执，不是那么要面子，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呢！
　　正在捶胸顿足的时候，总务主任进来了。
　　“雷校长——”总务主任看到雷兴的脸色不好，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什么事？”
　　“校园建设的事，新世纪公司说——”
　　“你自己看着办吧。”
　　“可是——”
　　“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做主就行了，就说是我说的。”雷兴不耐烦的挥手让他出去。
　　半夜，雷兴醉醺醺地回到家里。郑丽丽还在等着他，她依然微笑着，责怪雷兴这么晚回家也不打个电话回来。雷兴看着她的脸，象隔着一张变形玻璃似的，此时她的笑显得那么狰狞。雷兴突然有一种想把它打碎的冲动。郑丽丽过来扶他，他把手使劲一甩，郑丽丽被推倒在地。雷兴指着她，舌头僵硬地咆哮着说：“滚，都给我滚。”
　　小雨的病越来越厉害了，学校已经拒绝接收她了，因为她经常会离开课堂到处转悠，有时甚至离开学校到大街上去。
　　雷兴的心被小雨摘走了，内疚和悔恨包围了他。他到处找含烟，他想就算是给她下跪，他也要把小雨要过来，给她治病，安抚她受伤的心。但是含烟就是拒绝见他，他担心万分而又一筹莫展。
　　暮春是个很美丽的季节，绿树红花骄阳把一个生硬的城市点缀得美丽而又有生气，象一个仙子走进了城堡，到处都留下了美丽的身影。突然骄阳隐退了，天空中下起了淅淅呖呖的小雨，象天上有一条巨大的蚕在吐丝，亮晶晶的，连绵不绝。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缓缓地走在大街上，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空洞的眼睛，微笑着走着。
　　这个女孩就是小雨，那个曾经美丽聪颖让雷兴爱若至宝的小雨。此时，她感觉自己走在童话世界里，这个世界好美啊，没有烦恼，没有忧伤，而自己就是这个城堡里的公主。
　　吱嘎——一声很尖利的刹车声过后，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冲着她大骂：“你找死啊！”小雨看着他，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变得着急而又恐怖：“爸爸，你能帮我找到爸爸吗？”
　　“有病。”男人不再理他，回身往车上走去。
　　“爸爸，我的爸爸呢？”小雨突然焦躁不安起来，她奔跑着，象是在追一个重要的东西。
　　“你别跑。”男人在后面冲她喊，“你回来——”话没说完，他就看到少女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鲜血象花瓣一般洒落在她白色的长裙上。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而我们的小雨却在这个美丽的雨天结束了她短暂而又灿烂的人生。
　　含烟是跪着爬向小雨的，她好象被人打了一闷棍，一下子清醒过来。“我这是做了什么？我杀了我的女儿，我杀了我的女儿……”
　　雷兴正在办公室里，消息传来时，他一下子瘫倒在地，好半天才爬起来。等他赶到出事地点时，一切都归于沉寂。雨停了，人散了，看不到一点痕迹。他在那里静静地站着，看着，希望是老天爷跟自己开了一个玩笑。等会，他的小雨就会笑着，喊着，小鹿一般地蹦向他，健康，活泼，聪颖……他在路边站了好久，才想起自己应该去医院。
　　医院里，大家痛苦地看着小雨小小的身躯向走廊的尽头缓缓离去。
　　“小雨，小雨，你们谁看见我的小雨了……”雷兴疯狂地跑来。大家看他跑来，刚才痛苦扭曲的脸上换上了痛恨。雷兴看着他们，胆怯了，但他看到了人墙里小雨被白布蒙着，缓缓地，离他而去。他大叫着小雨，疯狂地拨开人群。曲强在后面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对他说：“是你害了小雨——”雷兴看着他，一张被愤怒扭曲了的脸。
　　“你们让开。”突然里面传来了一声叫喊。
　　大家愣住了，看向含烟。“让他进来。”含烟平静地说。
　　曲强放开了雷兴，大家让开了一条路。雷兴象一只疲惫的受伤的狼一般缓缓地走向小雨。
　　“小雨，我的女儿。”他轻轻地叫着，似乎怕惊醒他熟睡的女儿。白布掀开了，小雨平静地躺在那里，长长的睫毛，似乎随时都会睁开眼睛。
　　含烟站在一边，泪流满面。她知道雷兴的心在滴血，平常雷兴疼女儿胜于她。而她从小得到得太多，从来不知道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太以自我为中心，经常忽视小雨。有时跟雷兴吵架，她还会以伤害女儿做为报复。含烟啊，含烟，不经历撕心裂肺的疼痛，你是不会珍惜生活中那些重要的东西的。
　　两个警察从走廊那端走过来，他们俩径直走到大家面前，毫不费劲地认出雷兴，其中一个说：“你是雷校长吧？”雷兴点点头。
　　“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事？”
　　“去了就知道了。”
　　雷兴看看含烟，含烟一脸的茫然。他又看看曲傲，突然，他的心中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曲傲眼中闪烁着凌然逼人的寒气，雷兴想起曲傲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你伤害了我妹妹，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他明白了。曲傲如此惦记着他，他总会有漏洞被她找出来的。他突然感到释然，此时此刻，他希望自己受到惩罚，哪怕再凌厉一些，他也觉得罪有应得。
　　雷兴走了。含烟砰然瘫倒在地，她用头使劲撞击地面，一下，两下……血从她的额头流了下来，她却浑然不觉。曲傲跑了过来，大喊：“含烟，含烟……小妹啊，你这是干什么啊！”
　　“你！”含烟抬起血流满面的脸，咬牙切齿地说，“我是凶手，你，曲傲，是帮凶。”
　　雷兴被隔离审查了。问题出在校园建设上，总务主任拿了新世纪公司两万元的回扣，却一口咬定是校长点头答应的。
　　消息不胫而走，这又成了市里的一大新闻，而雷兴又一次成了焦点人物。大家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雷兴活该，咎由自取。有的说含烟过于狠毒，是她一手造成了这种局面。当然议论更多的还是郑丽丽，大家认为她本是受第三者所害，如今又变成第三者害人，好好的一个家庭，好好的一个孩子毁在了她的手上，对她很是深恶痛绝……
　　雷兴此时万念俱灰，对所陈述的罪行供认不讳，案子进行得无比顺利。在拘留所里，他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他想起小雨五岁的时候，有一天，他骑自行车带着她过马路。她亲眼看到一只小猫被一辆车撞飞出去。刹那，一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具带血的尸体。当时恐怖的情景刺激了小雨，她懂得了生死的含义，从此她再也不敢独自过马路，每次过马路的时候都死死地牵着他的手，眼中充满了惊恐。可是，就是这个连马路都不敢过的小雨，最终还是把生命丢在了马路上……他又想起了含烟，想起娇纵而又单纯的模样，想起她受伤的眼睛……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一个警察过来开了门，对他轻声说：“雷校长，外边有人来看你。”能是谁呢？他现在属于隔离时期，是不允许探望的。他没有动，他现在谁也不想见。
　　“是王局长，他见你一次不容易。”
　　王局长？听到这三个字，一种莫名的委屈袭上心头，雷兴动了动，费劲地站了起来。
　　“尽量快点，时间越短越好。”这是雷兴走进接见室听到一个警察对王富亮说的话。
　　“大雷……”轻易不动感情的王富亮见到憔悴不堪的雷兴忍不住哽咽了。
　　好兄弟。雷兴在心里呼唤着。
　　“大雷，时间不多，我说几句话，你一定照我说的办，知道吗？”
　　雷兴看着他，似乎听不懂他说话。
　　“你听着，新世纪公司那里我已经找了人，那里有人可以为你做证，可以证明接受贿赂不是你的意思。你在里面配合我，只要说自己对此事不知情就行了。这样就能洗清你的罪名，只能说明你管理不当……”
　　忽然他看到雷兴木然地坐在那里，对他说的话根本不感兴趣。“你给我好好听着，别辜负我在外边做的努力。”王富亮声音很低，却不容商量。
　　“我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去做，我活该……”雷兴哭了起来。
　　“闭嘴，男子汉能伸能屈。跌倒了，我们再爬起来；只有不被打倒，失去的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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