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含烟的条件

　　但是，事情到了含烟那里却没有这么顺利。那天，雷兴在一家餐馆里等待着曲傲和含烟。当曲傲把含烟带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含烟是那么的陌生，一付拒人千里的姿态。一肚子的话一下子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不知从何说起了。
　　“你不是有话跟含烟说吗？我可是把她带来了。”
　　“姐，没事我先走了。”含烟冷若冰霜。
　　“不，含烟，你别走。”雷兴拉住了含烟的手。含烟没动，冷漠地看着他，在这种冷漠的目光下，雷兴卑怯了，他松了手。
　　“含烟。”他说，“我对不起你，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已经跟大姐说了，我只是一时冲动，其实我真正在乎的人还是你，是我们这个家……”
　　“不要说了。”含烟制止了他，“大姐已经跟我说了。如果你真的悔过，那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尽管说，我都答应。”
　　“把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调走，叫她滚远一些。”含烟咬着牙根说。
　　“这个——”
　　“怎么？不舍得。”
　　“含烟，你说什么呢？我只是感觉我没有这个权利，等我回去跟局长商议商议再说。”
　　“让她滚到乡下去。”
　　“这个，是不可能的。”城里的老师只有犯了错误才会调到乡下去。雷兴想这个事是他和郑丽丽两个人的责任，怎么能让她独自承担恶果呢！如果那样，自己还算人吗？
　　“那咱们就没什么可商量的了。”
　　“不，含烟，你等等。别忘了，一个教师的人事安排是很重要的，别说我，就算局里也不能随意把人调到乡下去，除非她犯了很大的错误。”
　　“难道她没犯错误？”含烟做出欲走的样子。
　　“可也不能把人家调到乡下去啊！她还要照顾年幼的孩子，何况。以后让她如何抬头做人？”雷兴又忍不住要生气了，他不明白含烟为什么非要致人于死地。
　　含烟再没说什么，拿起桌上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含烟走了，曲傲追了出去，雷兴僵在了那里。他答应了小雨可是却没有实现诺言，他将怎么跟小雨交代呢。
　　晚上，他回到了家里。家里依然灰暗一片，一如他们蒙尘的感情。他找来了抹布和拖布，很仔细很用心地打扫起来，很快，家里就变了模样，变得光洁起来。他站起来看着这个家，想如果他和含烟之间的裂痕能象这个家一样，经过他的双手就能抹平该有多好呀！他深深叹了口气。
　　电话响了，是王富亮打来的，问他现在在哪里？事情办得怎么样？雷兴很沮丧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并说了含烟的无理要求。王富亮在那头沉吟片刻，说：“你告诉她可以商量。”
　　“还商量什么呢！这个事也不能全怪郑丽丽，咱总不能把帐全算到她头上吧？我虽然做错了，但总不能为了乞求他人的原谅就做不仁不义的事吧？如果那样，我宁愿离婚。”
　　“那容我考虑一下再说，你那边拖住含烟。”王富亮挂了电话。
　　含烟开始行动了，她给王富亮打电话，要求惩治雷兴和郑丽丽。
　　王富亮说：“为了什么？就为了那一点男女作风问题？”
　　含烟说：“这不够吗？那挪用公款呢？”
　　“这怎么能是挪用公款呢？他暂时借钱帮助困难职工，是做好事，怎么成了经济问题了？”
　　“教职工？呸吧！说得好听，他这是用公款包养情妇。”
　　“含烟，人谁敢保证自己不犯错误。毛主席不是说了吗？人不怕犯错误，就怕不改正错误。雷兴早就后悔了，他在我面前说了很多次了。要不是因为你闹个不休，他早就事情处理好了。含烟，做人不能这个样子，咱们得理不能不饶人。你说是吧……”
　　“王富亮！”含烟厉声喝住他，“我不在这里听你讲所谓的大道理，如果你包庇纵容雷兴，我就去组织部，我告诉你，我怎么把他弄上去的，我就怎么把他给弄下来。”
　　含烟挂了电话。王富亮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却无从发泄。
　　含烟在组织部也碰了软钉子。
　　“雷兴是个好同志嘛，是我们市里远近闻名的好校长，为我市教育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让我市教育事业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是，也许他也有一点点的过失，但功大于过嘛，我们不能因为他一点过失就否定他的贡献嘛！毛泽东还有过失呢，但我们却不能否认他是我们伟大的领袖呢——”
　　组织部长孙森慢条斯理地长篇大论，论得含烟心里直冒火星子。她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组织的旋涡里，这些人根本就是跟雷兴穿一条腿的裤子。她决定不再跟这些人废话，她想到了凌云志，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怎么求他让雷兴当校长，现在她就要怎么求他让他把雷兴的校长拿下来。
　　一想到凌云志，那张黑黑的脸膛和白白的一对虎牙就浮现到了含烟的脑海里，她感到委屈，想对着这张脸大哭一场。
　　她给凌云志打电话。
　　凌云志很是高兴，开玩笑说：“丫头，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想起我来了？”
　　含烟眼睛红红的，不敢说话，怕叫他听出哭腔来。
　　“喂，喂，不会是睡梦中拨错电话了吧？”凌云志在那边摸不着头脑。
　　含烟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怎么了？”凌云志大为惊讶，“丫头，谁欺负你了？”
　　含烟不说话，只是抽泣。凌云志急得直拍话筒。
　　半晌，含烟才抽泣着说：“我想，想，求你，一件事。”
　　“求就求嘛，你哭什么呀，我也没说不给办呀，不过要是你向我求婚，那么哭也是没有用的。”
　　“扑哧”一声，含烟让他逗笑了。
　　“就是嘛，就是嘛，还从没看见含烟哭呢！到底遇上了什么伤心事呢？”
　　“我想让你把雷兴的校长拿下来。”
　　“什么，什么？我不会听错了吧？当初你找我叫他当校长，当时你那样子，要是我不答应，能把我吃了。现在又哭着闹着让我把他拿下来，你这不是开玩笑吧？”
　　“不是开玩笑，我让你立即把他拿下来。”
　　“我的天，我的天，你这是在把我当猴子耍呀！不行，我不能听你的。你这个人向来都是情绪化，别刚把他拿下来，你一天不到又叫我把他弄上去。我好歹是个副省长，总不能你一敲锣，我就骑单车，钻火圈吧？”
　　“不会的。我说的是真的。”含烟就把雷兴如何对不起她以及自己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全告诉了凌云志。
　　凌云志听了，在那头半晌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才说说：“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找了这么好的一个老婆，还在外边拈花惹草，真是自取灭亡。”完了，他又对还在哭泣的含烟说：“我早就说过，男人长得帅了太抢眼，就算他不花心，也会有很多女人投怀送抱，哪赶上当初找了我这个不起眼的，想花心，人家也看不上咱，你说是吧？”
　　“去你的！”含烟又让他逗笑了，“谁知道你是不是个好东西！”
　　凌云志自然不会象含烟那么情绪化，他给了含烟一个周的时间做决定，如果一个周以后她还坚持自己的决定，他就替她出这口气。
　　这边，王富亮急得如团团蚂蚁一般，他实在坐不住了，找车把他送去了二实小找雷兴，雷兴正在办公室，马越也在。王富亮先向马越表示感谢，他早就听说了含烟去组织部的事，孙森当然是看了马越的面子才给含烟吃了软钉子。
　　“但这总不是个完全之策，以含烟的个性她是不会罢休的。”
　　“不罢休就不罢休，大不了离婚。”雷兴还嘴硬。
　　“你闭嘴吧。”王富亮生气他的意气用事，“不行，你把郑丽丽找来，咱们跟她商量商量，把事情的厉害关系讲给她听，如果她真地对你好，应该通情达理的。”
　　“我说不出口。要说你们说。”
　　“你拉的屎让别人替你去擦屁股啊，你不说，谁去说？我去说？人家好说我以权压人。马校长去说？那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把她调去哪里？真的是去乡下？”
　　“含烟当初只是说把她调到乡下去，她其实就是想把她从你身边赶走罢了。我把她调到上庄中学去，那还属于城区，但不属于直属，又是乡镇中学，我想含烟也不会说什么。”
　　“那什么时候说？”
　　“现在。就现在。我和马校长先去她办公室回避一下。”
　　郑丽丽答应了。但是答应得很是勉强，就如一个忍气吞声的小媳妇。看着她离去时颤抖的双肩，雷兴在心里直骂自己“混蛋”。
　　事情终于解决了，郑丽丽去了上庄中学。雷兴回了家。
　　这其中，最高兴的还是小雨。她很珍惜父母的言归于好，很懂事的提出不再跟父母一起睡了。雷兴有点不太舍得，说：“小雨，你要是害怕，叫你妈妈先陪你睡一会。”
　　“不用！我都长大了，再跟你们一起睡，同学们该笑话我了。”说完，又冲雷兴眨眨眼睛，示意他过去找妈妈。
　　看着小雨房间的窗帘徐徐拉上去，小雨小小的身影逐渐隐没了，雷兴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惆怅。
　　黑暗中，雷兴和含烟默默地躺在床上。两个人不说话，也不动。含烟在黑暗中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想着自己的心事——从小到大，自己没遇到过什么挫折。上学时，她是骄傲的公主。考大学时，没有人再比她轻松的了。因为她知道考得上考不上，称心的工作都在等着她。工作了，领导和同事都不敢招惹她，处处顺着她的心意。就算当初找对象，大家都反对，最后还是顺了她的心。而如今，这感情上的纠葛，谁又能帮她解决呢。她让步了，为了这个家，为了小雨，也算是为了她心中还没有彻底死掉的爱情吧！
　　想到这里，她深深叹了一口气。雷兴翻过身来，把手探过来，含烟没有动。雷兴的手就大胆起来，伸到含烟的脖子下，把她揽到了怀里。这一刻，含烟委屈上来了，鼻涕，眼泪流满了雷兴的胸膛……
　　第二天，雷兴和含烟容光焕发地去上班了，小雨也活泼开朗了。这个家又有了以前的生机了，就算有那么一丝丝的伤痕，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愈合的。王富亮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含烟的家人也长吁了一口气。
　　如果事情到这里，也许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但是没过几天，大家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郑丽丽竟然从上庄中学跑了回来，向雷兴哭诉她在上庄所受的冷遇——职务让人废除了，她又回到一线上，大家都对她有偏见……
　　看着郑丽丽哭红了的眼，雷兴的心被内疚震慑了。他不知道郑丽丽将如何应对以后更加悲惨的生活。孤苦伶仃，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你回来吧。”话说出来，连雷兴都感到吃惊，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郑丽丽化悲为喜。
　　“嗯。”雷兴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郑丽丽兴高采烈地走了。雷兴却怔在了那里，他被自己的决定吓住了。王富亮知道了会怎么样？上庄中学会怎么说？含烟知道了会怎么样？他真是太大胆了。但是他又想到了含烟，含烟这几天比以前柔顺了许多，她不再象以前那样尖锐，看样子，她也在努力挽救他们的感情。他想，他回家向含烟解释解释，他并不是念旧情，他只是不想让人指脊梁骨。他一定向她保证今后他将对她俯首帖耳，百依百顺，不再越雷池一步。
　　然而，他太天真了。他当天晚上带着一肚子的话准备向含烟解释的时候，却发现家里空空的。含烟收拾行李，带着小雨走了。他四处寻找都没有找到母女俩的身影。
　　他根本不知道，郑丽丽一出门就打电话给含烟，得意洋洋地对她说：“雷兴答应了，他要接我回来。”
　　打完了电话，郑丽丽边走边流泪。她不是不知道打这个电话会带来什么后果。但是她必须这么做才能发泄自己的恨意。
　　她郑丽丽是个小人物。她爱雷兴，仅此而已。不想影响他的事业，影响他的家庭，只想在他孤单的时候给他一点快乐，只想在他寒冷的时候给点温暖。而同时自己也获取那少得可怜的快乐和温暖。但是江含烟却步步紧逼，意欲致自己死地而后快。如今他们把自己像丢垃圾一样扔到世界的角落，让自己无脸见人，也让自己的孩子蒙羞。想起这些，她心里的恨就如滚滚的波涛。她要破坏，要把眼前的水搅浑！虽然这样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又会有什么坏处呢？还会有比自己现在更糟糕的结果吗？这就是所谓的破罐子破摔吧！她在心里狞笑着！江含烟，你不是爱吃醋吗？让你吃个够！雷兴，你不是怕老婆吗？索性看看这个母老虎会怎么对待你？别怕，离了婚，还有我！大家不是爱看笑话吗？看吧，都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