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二十四

　　四十六
　　我说：“你们一起上吧。”
　　巨人说：“我们没有这个习惯。”
　　白衣男子说：“那就让我先上吧，我怕你们上了，我没有机会，手痒痒了。”
　　这男子使的也是剑，其剑法变化莫测，无比阴毒，身形简直就像没有重量一样飘逸。
　　我们从地上打到柱子上，打到台阶上。我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凉风，从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刮过。对于如此凌厉的对手，他攻的时候，我一定要稳住阵脚，并且随时等待他懈怠的时候，进行最猛劣的反击。果然，在攻了数十个回合之后，他的剑法便丧失了锐气。
　　这是我的机会，我四个回合，蛇剑便缠住了他的剑，一使力，剑旋转。
　　他的剑，被我带了出来，甩出数丈之外。
　　蛇剑带着呜呜声，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一见白衣男子落败，那小个子立马冲将上来，他手上，持的是一柄银枪。枪法又狠又准，专攻下盘，力道劲足，虎虎生风，便是台阶上的石柱，也被挑得石块飞溅。
　　这家伙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又异常灵活。想要在短时间内结束与他之间的这场战斗，似乎根本不可能。但我不想和他纠缠，以自伤之法，即，在他的枪法刺向我的时候，我稍侧身体，以较少的损伤向他迎去，在他刺伤我的时候，我可以一招之内，彻底击败他。
　　这样的战术，是对付高手的时候，不得不采取的方式。自己虽然必伤无疑，但因此，会以壮士断臂的方式，占得先机。我在和他打斗数回合以后，便决定了采取这个办法。
　　当我没有完全避让他的快枪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是来不及了，在银枪刺伤我左臂的时候，我的剑已经穿过了他的胸。两败俱伤，他几乎丧命，我几乎毁去一臂。
　　看到小个子倒下，那巨人高叫一声，满脸怒容：“让我来领教领教！”
　　这巨人使的锤，力量凶残，每一锤虽打在地上，但我能够感觉到身体受到震动。
　　在使了数十锤之后，他便用到了脚。他的脚无比巨大，直朝我踢来。
　　对付这样的巨人，我有的是办法。在他伸出脚的时候，我的蛇剑，瞬间缠住了他的脚。我一个转身，蛇剑也跟着转，他脚上的皮肉，飞溅开来。这个巨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一足受到几乎摧毁性的打击之后，巨人试图几次，终无法战起来。
　　看到前面三人都倒了，面具女子双手把鞭子拉开，准备战斗。
　　我说：“对不起，我不想杀女人。”
　　女子说：“你是小看女人吗？”
　　我说：“不，我是不想杀女人。”
　　女子说：“那先要看看，你打得过打不过我再说吧。”
　　说着，没等我准备，长鞭像一道道闪电，向我击来。和高手打斗，更多的时候，是靠自己的本能，看到长鞭凶猛，我一个闪身，到了狭窄处。她的长鞭当真力道无穷，所抽之处，便是石块，也能抽出一条痕来。如果这样的狠劲抽打在身体上，岂不是身残肢折。
　　但是，在狭窄处，她的长鞭的威力，顿如龙落浅水，无法施展。
　　而我的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不杀女人，你走吧。从今以后，至尊楼没有了。”
　　
　　战斗结束了，至尊楼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深不可测。
　　当我提着莫问我闯进檀香阁，墨拓先生宠辱不惊地坐在桌案后面。
　　他缓缓地说：“没想到，你竟敢闯到至尊楼来。”
　　我说：“我没想到，有一天会闯至尊楼，这是你们逼我的。”
　　“你想怎么样？”
　　“我想看看，是谁主导了这个游戏，我要铲除至尊楼！”
　　“哈哈，大言不惭，你可知道，谁是真正的盟主，谁是杀手联盟的第一人！”
　　“不会是你吧。”
　　“正是老朽。”
　　“那好，就让在下，好好领联盟第一人的手段。”
　　墨拓先生，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书案上，抽出一把黑色的剑。我知道，这是一把独一无二的好剑，从墨拓先生的身形步法来看，他确实是一名顶尖剑客。只是可惜，他年纪太大了，术怕少壮，虽然他的剑法，初几招凌厉凶残，但是很快，他的速度慢了下来。
　　任何没有体力支撑的功夫，都只是三分钟的花架子。
　　墨拓先生显然早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很快，他就开始喘气。
　　檀香阁的悠闲生活，让他早已经退出一流剑客的行列。
　　十个回后以后，我打掉了他手中的剑，我的剑，逼着他的喉咙只有半寸。
　　“你已经很老了，不适合再拿剑了。”
　　墨拓先生没料到，我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战胜了他。
　　想着墨拓先生所做的一切事，我想一剑杀了他，我的手动了一下。
　　莫问我冲上来，说：“别杀他，请你别杀他。”
　　我愤怒地说：“是他害我失去了最爱的人，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莫问我爬过来，说：“你不杀他，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从小是一个孤儿，对吧，我知道你的父亲是谁。”
　　“我的父亲是谁？”
　　“你的父亲贾一刀，曾经的铸剑大师。你一定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还有你的母亲。”
　　“说，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们，是叶向天杀死的，是你的师父杀死的。”
　　“你胡说！”
　　“我没胡说。就是叶向天杀死的。”
　　
　　莫问我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三十年前，叶向天接了一个任务，刺杀贾一刀。
　　在刺杀的时候，贾一刀中了一剑，并没有死。当叶向天再次刺杀的时候，贾一刀年轻的夫人，为丈夫挡了一剑。但那时候，贾一刀的夫人，正怀着身孕，并且快要生了。
　　这一剑，让这个年轻的母亲，临近了鬼门关。
　　叶向天没想到，自己竟然杀了一个孕妇，一时不知所措。
　　临死时的年轻母亲，用带血的手掌抚着自己的肚皮，哀求道：“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贾一刀眼看夫人将死，自己又受重伤，便求叶向天，救救他们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如果他能救这个孩子，贾一刀愿意死，死而无怨。看着这年轻的母亲，血不断往外流，叶向天动摇了。他拿起这把杀过无数人的剑，划破了女人的肚子，拿出了一个婴儿。
　　莫问我道：“这个婴儿，就是你。”
　　“你胡说，这样的故事，只能骗三岁小孩。”
　　莫问我道：“不信，你看，左边第三排，第六本册子里，记得清清楚楚。”
　　我将信将疑，走过去，手伸了出来，但我终究没有翻开那本册子。
　　
　　墨拓先生和莫问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往檀香阁上浇油，然后放了一把火，所有的关于刺客联盟的一切资料文献，关于我所有的神秘的身世，全部化为灰烬。原来，让很多人拼命捍卫的刺客联盟，不过是一栋可笑的小楼，一个早已经过时，却还以为自己是高手的老剑客。
　　我很奇怪，虽然得知了自己身世的真相，我竟然没有任何的喜悦和悲伤。
　　火烧掉了一切。墨拓先生和莫问我倒在地上，看着大火欲哭无泪。
　　“我不会杀你们的，就让你们，为那些因为你们而丧命的刺客超度吧。”
　　我拖着满身血迹的身体，走下白玉台阶。我心中，原本有一座监狱，它判了我死刑，我天天活在有今天没明天的，等待行刑的日子里。现在，这个监狱没有了，我是一个自由的人。只是，我并没有因此轻松，还有使命在等着我，那又像另一座监狱，在等待我投怀送抱。
　　
　　四十七
　　我归心似箭地回云烟草海，我要告诉若羽，我回来了，我答应她，我会回来的。当刺客联盟不复存在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是如此想念她，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爱上了这个路上遇到的女子。那一夜，当她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时候起，我在心底里对自己说，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一定会好好对待她，给予她我所能够给予的一切，包括生命和爱。
　　小黑远远地看到我回来，便跑回屋里，大喊：“师父回来了，师父回来了！”
　　若羽从房里出来，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我，泪流满面。
　　我走近去，对她说：“刺客联盟，已经不存在了。”
　　她哭得更加欢快，紧紧地抱着我。
　　在云烟草海，我们在一起，她是我的女人。只是，每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显得担惊受担，心事重重。我问她，为什么。若羽说：“可能，我还不习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我轻轻地抱着她，说：“没事的，所有的事情都会习惯的。”
　　我发现若羽一连十几天，都会做恶梦，睡到半夜的时候，会突然大叫着醒来，然后是一身的冷汗。那一段时间，若羽一直走神，我以为她生病了，但她总是笑着说，没事。
　　
　　明天就是中秋节，早晨，若羽对小黑和哑巴叔叔说，让他们下山去，到集市上买些货物来，也给孤儿村的孩子们买些衣服，过了中秋，天气就渐渐凉了。小黑和哑巴叔叔走了，若羽做了一桌好菜，今天的她，很美。抱来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说今天要喝酒。
　　我说：“为什么要喝酒？”
　　若羽一边摆着杯子，一边说：“因为我们在一起了，还没办婚礼，还没喝喜酒呢。”
　　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等小黑和哑巴叔叔回来了，我们就办。”
　　若羽浅浅一笑，说：“好，但是今天，就我们两个人，我们喝一杯。”
　　若羽正准备倒酒店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门口。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第一捕快独孤修。我心里暗想，莫不是因为我火烧了杀手联盟总部，他要来抓我归案吧。独孤修走过来，笑着说：“叶大侠，我来得可能不是时候，还有美酒，是不是打扰两位了？。”
　　我不知道独孤修此行目的，客气道：“没有。”
　　独孤修说：“我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了，不建议我想讨杯酒喝吧。”
　　我说：“当然，难得独孤大人赏脸，请吧。”
　　独孤修也不客气，坐到桌上。严若羽愣住了，没倒酒，独孤修说：“来，我来倒吧。”
　　若羽反应过来，收住酒坛子，说：“是独孤大人啊，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喝这酒不合适。”
　　独孤修说：“怎么不合适，你们俩喝就合适，我来了就不合适？”
　　若羽说：“当然，这是女儿红，我们喝合适。独孤大人来了，应该喝状元红。你们两先等着，我去换酒。”若羽说着，把开了口的女儿红又封好，抱着往另一间屋走去。
　　我趁这个机会，说：“独孤大人，无事不登门，是我惹了什么麻烦了吧？”
　　独孤修说：“是，你惹大麻烦了。你知道前段时间，刺客联盟举行了一个选拔大赛，要选拔出最好的刺客来挑战你吗？”我没有说话，他继续说：“被选出来的那个人，就是我。”
　　“你？”
　　“没错，就是我。”
　　“孤独大人的意思是，今天你是来找我决斗的？”
　　“哈哈，当然不是，联盟都被你一把火烧了，盟规不存在了，我还找你决斗什么。”
　　“那你？”
　　“有另外的事情。坦白跟你说，从你被联盟追杀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注意你。本来是想要抓你，后来却是想保护你。这次去参加联盟的选拔，就是不想让你被其他人杀了。”
　　“为什么？”
　　“因为，大塞国需要你。我知道你见过皇太后和相国大人，答应过他们两月之约。”
　　“那又如何？”
　　“现在，我就是来找你，去完成这个伟大的任务的。”
　　“你不是一直在为现在的皇帝卖命吗，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这你就不用管了，要想除掉这倭人假皇帝，必须里应外合，我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要是我不答应呢？”
　　“你不会的，你是英雄，我知道你的为人。再说，你这几年来，辗转南北，也亲眼见到了整个国家，因为战争而水深火热，你也看到了，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管是任何人，任何职业，都应该担起这个责任。作为一名刺客，有本事，更应如此。”
　　“这是九死一生，我是刺客，杀人拿钱，你能出价多少？”
　　“我不出任何价，因为，这是一个无价的事业。”
　　“好吧，既然我答应过皇太后和相国，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去的。只是，我想知道整个计划，这有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成败就在此一举。我这条命，不值钱，但大塞国输不起。”
　　“这是自然。”
　　
　　这时候，若羽抱着酒出来了，我们马上停止这个话题。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完完全全信得过的，除非他和你在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羽倒了酒，我和独孤修每人喝了三杯，他便说不喝了：“酒是好东西，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不能因酒丧志。”
　　“好，那我们多吃点菜。”
　　独孤修尝了一口菜，说：“嗯，味道不错，鸿孤兄有福，哈哈。我一定多吃一点。”
　　
　　四十八
　　当夜，我跟若羽说，我要再出门一趟，去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若羽没等我说明原因，说：“你和独孤大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去吧，一个男人，就应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第二天一早，我和独孤修，还有小黑三人骑上快马，离开了云烟草海。因为独孤修说，他们所有的通道都打通了，但是戏班子还没有着落。必须有一个好的戏班，才能进到皇宫为皇帝表演。而我们这些人，必须接受训练，不然的话，根本过不了宫庭的审查，就白费了。
　　我突然想起，我在七星镇的时候，这个镇上的所有人，都会演戏。
　　我问小黑：“你们镇上的台子戏，你会表演吗？”
　　小黑说：“会啊，打娘胎里都会，我们整个镇，没有谁不会的。”
　　我说：“小黑，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去教几个人演戏，不知道你愿不愿。”
　　小黑高兴地说：“师父，只要你让我干的，干什么我都愿意。”
　　就这样，小黑跟着我，一起离开了云烟草海。
　　
　　三天以后，我们和宋振道等人，在一个叫五里冲的地方会合，然后和孤独修分道扬镳。我们要到九王爷的军营驻地里去，九王爷的军营驻地在南边。我们要在那里，完成训练，以及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甚至要把怎么刺杀倭人假皇帝的所有可能性，都演练一遍。九王爷是一个胸怀坦荡的汉子，当我们第一天到达的时候，他亲自烹牛宰羊招待，把大塞国的前途命运，全部托付与我们。他不忍心再打仗了，每死一个士兵，就是在伤害一个家庭，一对父母。况且，不断的战乱，他感觉自己每天，都仿佛在自己的身上，一刀一刀地割肉。
　　我和宋振道、左一木，还有从军队中抽出来的几位武功超群的将军，组成刺杀团。刺杀团中，还包括九王爷最小的妹妹千羽公主。小黑负责想戏，我负责训练他们的功夫。
　　在第一天的操练后，我发现短短一个月时间，是不可能完成任务的。
　　小黑也很头疼，因为他家乡演戏，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习惯。任何出生在那片土地上的人，都有这个与身俱来的本领。但是要想让我们这些这辈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演戏的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排出一出通过宫庭审查的戏，根本不可能。况且，包括宋振道在内，他们的刺杀之术，实在太差了。他们根本不懂，一名真正的刺客，需要什么样的素质。
　　“不就是剑术最高吗，高强的功夫，是完成刺杀的基础。”
　　“不，你们错了，一名真正的刺客，是注意力集中，是对刺杀对象的绝对专注。而我们这一次的刺杀任务，最重要的是配合和执行，只有每个人都不出错，我们才能完成使命。”
　　我对九王爷说：“一个月之内，我们根本完成不了这个任务。去了，可能只是送死。”
　　九王爷犹豫了一下，说：“那就不去了，再训练一年，明年今天，我需要胜利。”
　　
　　我们在大山深处，进行了为期一年的封闭式训练。练习刺杀之术，练习演戏。最后，为了弥补我们表演时，表情上的不足，小黑发明了一种面具，面具上是各种表情，代表着不同的角色。戴上这个面具之后，我们只要做好动作和说好台词，就可以了，效果十分不错。
　　时光若水，逝者如斯，不动声色。一年后，我们在军营里，为九王爷作汇报操练。
　　这一年，最大的变化，或者可以从千羽公主的身上表现出来。当时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如今已经成为一名干炼机智的刺客。并且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坚决果断。
　　看完我们汇报，九王爷叹了口气，说：“又是一年，但是今天终于到了。小妹，辛苦你了。叶大侠，宋先生，还有小黑兄弟，左兄长，我大塞国的荣辱，就全仰仗诸位了。”
　　大功告成，我带着这支刺客队伍，离开南方，一路卖艺表演，来到龙吟县，距离皇城最近的县城。离开之前，我们设计好了所有的身份。九王爷一一和我们握手，说：“诸位若能助我大塞国赢回尊严，助我百姓重获安宁，将来的大塞国，韦爵家族，将与诸位共享。”
　　九王爷，甚至一一为我们穿上衣服，戴上行装。我进行过很多次的刺杀，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如此的郑重其事。当我们离开的时候，九王爷在大道上，亲自击着鼓，唱起那首流传很久的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九王爷，希望我们像荆轲，像专诸一样，不仅仅是去杀人，而是怀着使命去杀人。
　　这是我第一次，怀着使命，去进行刺杀活动，杀人和杀人，原来也是有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