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二十二

　　四十二
　　六年前秋天，又到了狩猎的好季节，在韦爵吉安的保证和安排下，文武百官和皇太后，确实再也不忍心看到皇帝闷闷不乐，一心想出去走走的愿望，答应了让他出去狩猎一次。自然，这一次不许有军队随行，皇帝只带了宫中的十余名侍卫，其余由韦爵吉安安排。
　　凤山猎场，又是秋高气爽，猎物肥壮时。
　　韦爵吉安把一张弓递给皇帝，说：“皇兄，今天可就全看大塞国皇帝的本事了。”
　　第一次来到猎场的皇帝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在皇宫中，练习了很久的箭术，甚至让人把动物带到宫中去，让他猎杀。皇帝记得，他最多的一天，可以射死一千多只猎物，那简直是一项伟大的成就。
　　到了猎场，皇帝才发现，猎场的猎物，跟宫里太监们抓来的猎物，是截然不同的。
　　韦爵吉安鼓舞皇帝：“皇兄，只有在猎场上猎杀猎物，那才是真正的猎手。”
　　很快，一条肥鹿从远处起伏的树丛中，慢慢地走出来。它显然还没料到，自己已是危机四伏。这是一头公鹿，有着美丽的犄角，身上的毛发，干净得像刚从湖水里洗过似的，在阳光下，散发出浅浅的光茫。韦爵吉安指了指肥鹿，说：“皇兄，看，猎物来了。”
　　皇帝大喜，道：“好，孤让你们看看，这头肥鹿是怎样装进我们的口袋的。”
　　皇帝勒马前往，肥鹿似乎意识到了，抬着头左右张望之后，拔退就跑。
　　韦爵吉安大喊一声：“皇兄，快追！”
　　只见皇帝“驾”的一声，骏马扬蹄追去。
　　凤山猎场是一处坡地，前边靠着一座树木葱郁的神木山，并且越往上，山越陡峭。右边是一条响水河，宽数丈，水虽不深，但很急，难以行人；往左，是断悬，望山下，只见落石，未闻声响。此地得天独厚，只要把一边围起来，这个猎场便显得十分安全。显然是皇家猎场不二之选。皇帝在这里狩猎，也断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皇帝决定来狩猎之前，张相国甚至还亲自带着人，到实地查看了一番。并觉得，在这里狩猎，不会有任何闪失。
　　皇帝追得兴起，连射数箭，均未射中肥鹿。这似乎更加激起了皇帝的好胜心，他使劲地抽打着俊马，不顾一切地追射肥鹿。很快，皇帝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他钻进了稠密的树林。皇帝失踪了，韦爵吉安带着众人，一起搜山寻找，两个时辰后，才在后山的斜坡上找到皇帝。皇帝安然无恙，只是说追赶这肥鹿，太累了。既然皇帝累了，当然马上启程回宫。
　　回宫后的皇帝，并没有多大的异常，似乎声音有些变化，但没有人会去注意。
　　皇帝和韦爵吉安的关系，似乎更好了。韦爵吉安经常到宫中来，皇帝对待韦爵吉安，似乎超过了其他所有的王爷大臣。韦爵吉安这个人，本来就有些高傲，受宠后，更有恃无恐，经常得罪朝中大臣。甚至指着张相国的鼻子骂过：“相国，你个老不死的，你虽然是相国，但是要搞清楚，大塞国是谁家的？你说白了，不过是我们韦爵家族养的一条狗。”
　　张相国受此大辱，很多人都为他愤愤不平。但是相国大度，能忍则忍。这也就不算什么事情了。作为相国，如果跟皇族成员针锋相对，是不利于朝廷的团结和国家的安定的。
　　相国忍让，但韦爵吉安并不收敛，相反更加变本加厉，他甚至让皇帝剥夺了对大塞国战功显赫的龙骑将军和虎威将军的军权。皇帝对韦爵吉安言听计从，这让其他人无比担忧。
　　
　　四年前，张怀仁相国等人，暗地里团结了朝中一些官员，搜集韦爵吉安罪证。
　　在一个风轻云淡的早晨，韦爵吉安穿戴整齐，神清气爽来上朝。但是，他没有料到，大臣们都在准备着一场预谋以久的弹劾，他们把韦爵吉安大大小小数十条罪证全部罗列出来。
　　大臣们在罗列罪证的时候，韦爵吉安脸上挂着不屑一顾的笑意，那意思是，你们说吧，有什么通通说出来，反正皇帝也不会拿我怎么样。韦爵吉安简直就是恃宠而骄，目中无人。
　　皇帝座在龙椅上，静静地听大臣们，一个一个，接二连三的弹劾，近一年来，韦爵吉安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成了罪证。皇帝听完，问韦爵吉安：“皇弟，你有什么意见？”
　　韦爵吉安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大臣分明是想挑拨离间，尤其是这位张怀仁相国，生为一国之相，不仅没有维护皇族的团结，反而勾结其他官员，陷害于我，挑拨离间，破坏皇族的关系，居心叵测，皇兄，我建议你罢免他的官职，贬为庶民，终身不再录用。”
　　皇帝站起来，说：“好啊，来人啊，把韦爵吉安给我拿下，押入大牢！”
　　韦爵吉安做梦也没想到，皇帝下令抓捕的人，竟然是他。韦爵吉安在这个时候，不仅没有半点省悟，反而哈哈大笑，以一种很有优越感的语气说：“皇帝，你想抓我？”
　　皇帝道：“韦爵吉安，大臣们罗列的罪状，你都听见了，我不抓你，何以服众！”
　　韦爵吉安说：“抓我，谁敢抓我，你抓我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谁？”
　　这句话，显然激怒了皇帝，皇帝脸上，终于现出了难得的严肃，甚至杀机：“拿下！”
　　韦爵吉安虽然想争辩，但是冲进大殿的侍卫，瞬间将他拿下，押入了大牢。
　　看到不可一世的韦爵吉安终于被皇帝送进大牢，也看到一直以来，处事随意，漠不关心的皇帝，终于显示出了一位帝王的铁腕，大臣们纷纷松了口气，皇帝真的成熟了。
　　
　　进了大牢的韦爵吉安，再也没有出来过。皇帝下令搜查韦爵吉安王府，在里面竟然搜出了龙袍，以及为登基准备的一切。原来，这位十三王爷早就包藏祸心，满朝文武在表示庆幸的同时，纷纷拍手称快。每个人都充当事后诸葛亮，早就看出了韦爵吉安野心，请皇帝除之。
　　皇帝之后去过大牢，看过一次韦爵吉安。他们在大牢里说了不超过十句话，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韦爵吉安在大牢里，像疯子一样，一个人，又哭又笑，说什么罪有应得，皇兄，我对不起你之类的话。后来，韦爵吉安便安静了，什么也不说，像一座泥塑。
　　皇帝对到底杀不杀韦爵吉安，有些犹豫。这件事情，惊动了皇太后，皇太后问皇帝是不是要杀自己的胞弟。皇帝无可奈何，自己也不想杀他，就让皇太后自己听听大臣们的意见。
　　张怀仁相国等人，众口一词，谋国欺君，罪该当死。不杀吉安，难以服众。只恐今后，更多的人会觊觎皇位，萌生野心。杀吉安，昭告天下，这是对皇权尊严的最好维护。
　　第二天，韦爵吉安在大牢里，被毒酒赐死。死时胡言乱语，泪流满面。
　　
　　四十三
　　很快，三年过去了。这三年来，皇帝和一向敌对的倭国交好，很多倭人来到大塞国。他们在皇城里做生意，定居。由于和倭国的结盟，周边本来对大塞国敌对的小国，都不敢轻举妄动。大塞国在这三年里，也算是天下太平，人民安居乐业，一切相安无事。
　　在这三年里，自从杀了韦爵吉安之后，皇帝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像变了个人似的，勤于政事，每天用功读书，也很少沉溺于女色。宫中的一些年老宫女、嫔妃，他甚至把她们打发出皇宫。皇帝的转变，让满朝大臣们备感欣慰。皇帝在处理完韦爵吉安之后，对皇族也提高了警惕，不再让其他皇族王爷拥有太大的权力，他赐予他们良田美宅，一切生活上所需要的丰厚物质，但是不允许任何人拥有军队等实权，甚至家丁的人数，也有相应的限制。
　　皇权得到了高度的集中，国家十分稳定，那是大塞国近十年来，最好的日子。
　　听着国相张怀仁说的一切，我感到奇怪：“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会发生战争？”
　　张怀仁叹了口气，说：“谁也不知道，原来这里有一个天大的阴谋，这个阴谋，如果不是皇太后，估计全天下，也没有人会发现。这简直是我们大塞国天大的耻辱！”
　　皇太后说，她依然记得，当发现这个蹊跷之后，简直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也不知道该把真相告诉谁，在满朝文武中，只有张怀仁相国经历三朝，令人信赖。最后，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张怀仁，并嘱咐他，一定要暗中查明真相。谁知道，真相竟然如石破天惊！
　　
　　三年前，皇帝在凤山猎场的狩猎中，摔伤了小腿，皇太后担心儿子，便去探望。值得补充的是，韦爵吉安死后，皇帝成长为一个有主张的人，不再被限制于皇宫之内，凤山猎场的狩猎，也成了他的自由。当时，御医刚为他的腿上好药，上面盖了一张白色的布。
　　皇太后像天底下其他的母样一样，关心儿子安危。
　　虽然皇帝不愿意，但是皇太后还是执拗地要揭开布来看看究竟。
　　当布拉开的时候，皇太后惊呆了。面前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儿子。
　　面前这个人，左脚只有五根脚趾。这五根脚趾，就像一粒石子一样，咯在了皇太后的心里。她甚至怀疑自己的，是不是老糊涂了，连自己儿子的脚到底有几根脚趾都忘记了。皇太后毕竟不是普通女子，她当时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装作若无其事地对皇帝嘘寒问暖。
　　回到自己的安阳宫，皇太后一直为这件事情寝食难安，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她决定把张怀仁召来，让他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听完太后所说的事情后，张怀仁震惊了。
　　大塞国的皇帝，明明白白左脚天生有六根脚趾，当时还被大臣们恭维拍马，信口开河说是什么天赋异秉，如今怎么变成只有五根脚趾了？个中原因，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张相国前前后后，把皇帝从出生到如今的每件事情，都好好想了一遍，其中露出了一些疑点。尤其是处死韦爵吉安之后，皇帝的转变令人吃惊。他决心彻查清楚，为了皇族的安全，为了国家。彼时的张怀仁，年超六旬，便决定以身体情况欠安为由，退出朝廷事务。
　　张怀仁暗中，去寻找之前与韦爵吉安关系密切的属下，寻找一切可能存在的线索。
　　只是，张怀仁去寻找的时候，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最后，在边城小木镇，张怀仁找到了曾经吉安王府的一位织女。织女说，韦爵吉安被赐死后，整个吉安府上下，所有的人都被灭了口。她因为在那一段时间，刚好回家探亲，躲过一劫。回去之后，才知道王爷出事了。
　　张怀仁问：“那你知不道道，吉安王爷想造反，要当皇帝？”
　　织女说：“王爷想当皇帝，这件事情王府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他常常对王府的人说，以后，他当了大塞国的皇帝，把我们都带进宫去。但是，从没听说造反，他也没有军队。”
　　张怀仁疑惑了，说：“大塞国本来就有皇帝，既然没造反，怎么能当得了皇帝？”
　　织女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说，皇帝会把皇位传给王爷吧。”
　　后来，张怀仁在龙吟县城，千龙会的时候，看到变脸戏法。他感到不可思议，说世界上有没有一种法术，能够把自己的脸，变得跟他人一样。因为张怀仁想，如果现在这个皇帝是假冒的话，那么他肯定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跟皇帝一模一样，才能欺骗天下人。当然，也不排除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人长得和皇帝一模一样的。但是这样的概率，实在太小了。
　　一位江湖郎中告诉他，有的，在倭国，有一种忍术，可以让自己的样貌跟他人一样。
　　后来，张怀仁在一个客栈里，亲自见证了这种神奇的法术。一位倭人忍者，在他的面前，把自己变成了张怀仁。这让张怀人惊呆了，看到对方，简直就像是自己照镜子一样。
　　再后来，张怀仁又在南方的一个农村，找到了十三王爷之前的贴身侍卫，一位已经丧失一臂，脸上毁容的汉子。汉子本来一直不愿承认之前的身份，说自己只是一位农村人。张怀仁为求真相，几乎欲下跪哀求。汉子最后叹了口气，才娓娓把事情说出来。
　　据这位汉子讲，韦爵吉安出事后，他们遭遇一群戴着双面面具的人追杀。这些人戴的面具，前后都是脸，看起来狰狞可怕，他们拿持倭人快刀，行事凶狠。
　　汉子讲：“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凶残的人，他们简直丧尽天良，只要是人，不管男女老幼，一律屠杀。甚至我当时只有两岁的女儿，也不幸成了刀下之鬼，现在想都不敢想。”
　　当时，汉子被双面人砍断了胳膊，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其他人不再理会他，在砍杀完之后，他们放了一把大火，烧了他的房子。在大火中，汉子恢复意识，从屋里的地道钻出去，这才逃过一劫。但是身体残了，家人死了，家没有了。他欲本一心报仇，但连韦爵吉安王爷都死了，他也不知道找谁报仇。索性，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生活下来。
　　通过汉子的讲述，这才抽丝剥节，找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