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确保核心利益

　　（1）
　　
　　华仔冷静一想，要何卫东不贪财，不可能，在村里买地，也无法绕过何卫东，他真想把何卫东揍个半死。好容易忍住气离开，又拉上林里生直奔何永久家。
　　古玉兰手里拿个袖珍收音机，在场坪上散步，一边收听广播。华仔、林里生走到古玉兰跟前，华仔缩在林里生身后。
　　林里生直来直去，说：“嫂子，我们请来了投资人，希望何卫东不要跟我们过不去。你把枕头风吹大一点，教他醒一醒。”
　　古玉兰说：“你们少来这一套的！县里并没有批准在天堂村建兰花园的，怎么怪罪卫东的？卫东去办公室了，你们走开的，我在搞胎教的！”
　　何永久从屋里走出来，华仔推推林里生，迎到大门口，没进门。林里生讲了华文放弃在天堂村投资一事，要求老书记出面留住华文。
　　何永久听不入耳，说：“那个女老板留不住，算了。她也不可靠，吹吹呼呼的。养些花花草草，说要投资几个亿，逗小孩吗？所以，中午请客，我没有去。”
　　华仔憋不住了，说：“老书记，华总资金雄厚，说一不二，应当尽力争取她留下。我请她来之前，跟您说过，请您亲自接待。可是，何卫东又插手了……”
　　何卫东从外边走来，判断林里生和华仔是来告状的，听见华仔正讲华老板，脸更长了。盯住华仔，质问道：“别人来开发，你反对，自己引人来就行？”
　　华仔说：“这是两码事！我引来的投资人和项目非常可靠。”
　　何卫东说：“我引进来的，已经花钱给村里修油路了，你没看见？他们还要给村里改建办公楼，投资很快到位了。你引来的，不过是来吃农家饭的。顺便通知你，状元坳坚决要收回！”
　　林里生一听就火，说：“你收吧，上状元坳去找我，现在归我管了。”
　　何永久不想看他们吵架，劝华仔说：“引资不成，不为怪。引进投资，特别是个人引资，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收拾收拾，回县里去上班吧！”
　　华仔还要理论，何永久摆摆手，劝道：“你的实习成绩足够了，业外的多一点当然好，少一点也不影响你去上班。你的最大利益，现在叫核心利益，是保住你的位子，那是饭碗啦，金饭碗！”
　　华仔听出来，何永久还是痴迷李光福的大投资和养生天堂，心里偏向何卫东，巴不得他快走。没有说动何永久，华仔很丧气。回到家，不进门，脱了上衣就练拳击。怒火中烧，叫喊着，三拳两脚，把沙袋绳子折了，沙袋落地。他坐在沙袋上，捶打自己脑袋。曾祺和王东生出门看他。
　　曾祺问：“又恼什么？”
　　华仔说：“何卫东把华总吓走了！”
　　曾祺说：“不行莫勉强，歇几天吧，不要想多了，保住你的工作最要紧。”
　　王东生附和道：“你妈妈说得对，要确保你的核心利益！”
　　华仔仰天长叹：“天堂村惨啊，怎么能富起来？”往沙包上蹬两脚，包破了，把沙子扬满天。
　　王东生说：“冷一冷吧，吴百万那边，也只是华总的一个选择。”
　　曾祺说：“让给吴书记，做个顺水人情，以后有事还得请他帮忙。”
　　华仔说：“我没见过这样当书记的，到村里来抢投资人！”
　　
　　华文把小汽车“借”给华仔，的确给了他这个车迷丝丝安慰。他怕见吴百万，请林里生和张强去青龙镇把小卧车开回来。心里暗想，华大姐把这么好的车“借”给他，是表明对他信任，暗示她还有可能回天堂村来。张强把车擦得满身亮闪闪，曾祺、王东生都出门观看。男女老少村民上前围观，惊呼华仔买了小汽车。还有人悄悄传播：华仔找到了他的大富豪父亲，这小车是父亲给他的。张强却直夸华总大方，这车才跑了四万多公里，就借给华哥用，也不怕他报销。
　　王东生说：“这份人情太大了，只怕受不起。”
　　曾祺向华仔摊开一只手说：“把钥匙给我！”华仔舎不得交钥匙。
　　曾祺说：“你王叔讲得对，这人情太大，受不起，养不起，我也担心不起。”
　　华仔说：“华总也不是送我，她肯定还要来投资，好用！我不开，留着，村里有个急用，有人住医院呀，迎亲呀。平时，把它封存起来，行吧？”
　　王东生说：“那也行，封存，封存。”
　　大家都散了，华仔刚把小车停靠在场坪的安静角落，寻找遮盖物，手机有信号。他看短信，是王梅有急事要用车。
　　他没跟曾祺打招呼，立即按王梅要求，把车开到学校前路边等候。
　　王梅拎个包，匆匆走来。华仔说：“快上车吧，我还要去接新娘子。”
　　王梅说：“我请了三天假，出去办点事儿。”
　　华仔文绉绉地问：“君欲何往？”
　　王梅说：“个人隐私，不该打听吧？”
　　王梅说：“见见警官，或者结婚，还保密吗？”
　　王梅说：“在你心里，我除了见警官，就没有别人好见了？我去看妈妈！”
　　华仔说：“好，看妈妈好！”他必须站好最后一班岗，有了车，正好和林里生、张强几个去纸业公司的苖木基地，收定金去。“你跟我们一起走吧，顺路送你。”
　　王梅说：“你这样忙，我就去赶公共汽车吧！”
　　华仔说：“如果你不嫌弃，我专程为你效劳。”
　　王梅不要，只要他送到青龙镇路边长途公共汽车站就行了。
　　她既然要回避，他心里不信她去看妈妈，又何必当灯泡呢？
　　临走，她提醒他：“你不要再揽事了。你的目标位，是国土局的工作。千万千万，不要丢了！”
　　她的话，对他来说，真是一句顶一万句，顺耳入心。他也叮嘱她，到县城，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长十二个心眼，伸出四十八根触角。
　　她问：“你肯定我是去县城？”
　　他说：“不排除你去省城。”
　　她说：“我去哪里，你还是不要操那么多心吧，早点回去上班好。”
　　
　　华仔拉上王梅，车开上村路，又和王梅约定：他想通了，还是确保自己的核心利益吧！等她回来才去上班。天堂村有挂灯笼的民俗，每年村里出生的男性村民，村里都要择吉日，为他们集体挂灯笼。他出生后，一直被视为“野崽”，现在终于取得本村绿卡。他上班前，正好过25岁生日。何支书通知他了：非常荣幸地参与本年度挂灯笼，他最希望她回来助兴。
　　王梅说：“村里太重男轻女了吧？为何不给女孩挂灯龙？”
　　华仔说：“妒嫉！允许你再投一次胎呀！”
　　她答应了，为祝福他全身而退，华丽转身，她一定赶回来。
　　华仔不叫全身而退，也算不上华丽转身，算满载而归。天堂村终于在他诞生25周年之际，为他挂一个红灯龙，更是荣幸之至，快慰娘心。
　　
　　（2）
　　
　　送走王梅后，华仔又想了好多，终于死了心，不引资了。知难而退，该退就退。况且，不引资了，也不叫知难而退。无论妈妈的期盼，无论何支书的劝告，无论“章子怡”的提醒，都使他头脑冷静，更加明确：自己的主要目标，也是根本的、核心的利益，是回囯土局做好土地爷那份工作。何支书说得对，那是他的饭碗，是别人所羡慕的。确保自己的核心利益，应当理直气壮。
　　华仔得胜回朝之前，最后一件事，是必须做的。张强开着小汽车上路，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后排坐着林里生、林月亮、李胜田，去苗木林场交接工作。
　　小卧车正在一条山路上行驶，张强让他练一练。他接过方向盘，刚起动就熄火了。再发动机器，只闻轰隆声，不见车轮滚。林里生、李胜田、林月亮坐在后排直埋怨。林里生问：“你的驾驶本是真的吗？”
　　华仔说：“驾驶本不是真的，不要命呀？我手生了呗。”
　　张强解释说：“我最后一次，陪他体验一下山路驾驶，别埋怨了。”
　　华仔头探出驾驶窗喊：“你们下去推呀，发不动了！”
　　李胜田和林月亮相视一笑，下车，躲到车后亲热。
　　华仔喊：“你们不推，就停在这里吧！”
　　李胜田和林月亮走到路旁草丛里坐下，热烈拥抱。
　　华仔拉紧手刹车，趴在方向盘上嘟囔：“师傅领进门，修身在个人。我好心陪你们去和苗木基地接上头，拿上五万定金。你们推一下车也不愿动，那我也提前下岗，你们就晒在这里吧！”
　　林里生喊：“张强，你开呀！”
　　张强说：“别急！”
　　华仔不急，打手机，喊得满山村听见：“妈妈，我正在去苗木基地途中。顺利，也安全，您别担心。我想起来了，您少给猪喂食，等我回去就把它杀了。”
　　林里生附和道：“吃光喝光，快去县里把官当！”
　　华仔手势制止林里生讲话，继续电话交代：“留一点做薰肉，我带去城里吃。其他，全部，挂灯笼时大家吃，每席加一碗扣肉。”
　　曾祺在电话里再三提醒他注意安全，他只好让位。和张强换位时，看见林月亮和李胜田还坐在路边草丛里亲热，两手捧一把沙土扬过去。
　　“张强，快开走。”满怀醋意补一句：“亲吧，扔下他们！”
　　汽车开动了。林月亮、李胜田飞跑追车。华仔拍着张强腿喊：“加油，让他们追一公里，累死他们！”
　　
　　这次，华仔没有拿到定金。甲方理由是，厂长去北京了。大家一听就明白，华仔被忽悠了。事已至此，有那五万，没那五万，都无所谓。树都种上了，不可能回头，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只要求大家，回家后不准给他妈妈讲，没有拿到五万定金。他回国土局以后，再找他的同学去催同学的舅舅，不要放弃收购合同。
　　他买了三只小猪崽，猪笼子放在车后备用箱里，开了—段，怕小猪被闷死，又改放在驾驶室后排座位下，弄得大家没地方搁脚，也只好将就。
　　回到天堂村，小汽车直开状元坳，停在工房门外。他搬出三只小猪崽，肉嘟嘟的，可能晕车了，都老老实实。曾祺正在状元坳慰问王东生，也算告别。两人见了小猪，都抚摸，越摸越喜欢，各抱一只在怀里。大家都知道，养三头猪，就可以搞家用沼气。状元坳这里做饭烧水，可以不用煤和柴了。
　　王东生邀曾祺上山检查检查，华仔陪着。曾祺听说苗木成活率达90％以上，不揪心了。发自内心说：“老王，没有你参谋，儿子做不出来。”
　　王东生说：“儿子跨出这一步，称得上出奇制胜。可以总结一条经验：越难越练人。”
　　曾祺说：“只是又上当受骗。合同写了，种上树就付五万定金，一分钱也没见。我早就讲了……”
　　华仔说：“如果他们不守信，到时候，我不卖木材给他们，也怪不得我。”
　　王东生说：“什么都不讲了，老曾，你快跟儿子走，不要等他分配房子。母子俩先住在我家里，换换环境，对你有好处。我在这里，还得送他们一程，投进去十多万了，也算被套住了。我还可以住你的房子，为你看家。”
　　曾祺全听老王的，决定跟儿子一起走，也好照顾他。王东生夸她大有进步，说：“我还是主张，你必须尽快游出历史苦海，不要自责、自悔没尽头。回到县城，多出门走走，让婆家、娘家的人都看看你和儿子，你了不起！”
　　华仔又从车上搬下几箱爆竹，要给他的实习园满结束助喜。他实在太累了，得回家休整两天，等待郭蓉来检查、验收。就如何永久说的，得胜回朝！
　　他们都没想到，华仔又中黑枪了，灾难在村里等他。
　　
　　在村委会办公室里，何永久、何卫东、古玉兰、两个警察和派出所李所长，个个神情严厉。胖警察亮了亮拘捕证，指华仔涉嫌一宗制假贩假大案。
　　何永久问：“你们情况搞准了吗？我们天堂村还没有出过违法事件。”
　　李所长说：“老何，他们两位是县公安局的，有拘捕证！你这样怀疑，不怕误大事？”
　　何卫东说：“我早就料到这野崽会有这一天！拘捕证都亮了，还有什么疑问？我们必须坚决配合执法，快去，不要让那野崽逃跑了。”
　　华仔和曾祺回到家，他上床躺一下，一边给郭蓉打电话，请她参加村里挂灯笼的活动。话还没讲，看见一辆警车向他家开来了。他问：“警车来了，怎么回事？”曾祺问：“你犯法了？”他说：“妈妈，请坚信你的儿子！我保证，绝对没有犯法！背后一定有鬼，恶鬼！”
　　华仔匆忙退回住室，插上门闩，匆忙把笔记本电脑等重要物品放进密码箱……
　　警车到，李所长和两位警察下了车，跨进门来。何卫东紧随其后，要曾祺叫华仔出来一下。曾祺手脚发抖说：“他还没有回来。”
　　大肚子警察叫道：“我们知道他回家了，快叫他出来！他和一个制假贩假证大案有牵连。”
　　曾祺问：“我儿子怎么会犯罪呢？你们抓错人了吧？”
　　两个警察要进屋搜查。曾祺挡住门，拖延时间。她顶不住，人被拉开，门被踢开。华仔己不见踪影，木格子窗户被撬开了。
　　胖警察伸出头看看窗外，回头在屋里胡乱搜查。先拖出床下一木箱，打开，里面塞满了书。他一本一本地沙沙沙翻看，看一本扔一本，一无所获。他把被褥掀起，抖开，也扔在地上。又拿起枕头，捏捏。一下子，屋里已乱七八糟。他嘀咕道：“行呀，财物藏得挺严的。把密码箱也带走了！”
　　胖警察搜完，对曾祺说：“你是崔德华的母亲，听好：他的问题性质严重，情节恶劣。法网恢恢，跑得了初一，跑不过十五。你不要犯窝藏、包庇罪！给你们一个机会：快劝他投案自首。限明天早晨8点钟之前，向你们村委会投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