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次不成，二次再来

　　（1）
　　
　　华仔领华文进了村委会办公室，介绍她和何卫东认识后，便退出去。
　　何卫东也不讲究见面礼节，问华总带来什么好项目？
　　华文说：“我的项目，最适合在此地，占地多一点，至少30亩。有困难吗？”
　　何卫东说：“只要投资可靠，项目合适，我们供100亩、300亩地没问题，县、镇两级政府，都会全力支持。”
　　华文直问：“有什么附带条件？”
　　何卫东说：“公开透明，一切按法定程序，招拍挂。土地定价有区域标准。只是我们有特殊规定，达成用地意向后，用地方每亩地先付信誉金1万元，村里就开始征地。这钱，不包括在地价款内。”
　　华文说：“你们条件挺高的！”
　　何卫东说：“村里，我主管招商引资。你要想省钱、图快、顺心，就找我。用多少地、用哪片地、价格便宜一点、分期或推迟付补偿款，等等，我都满足你，上上下下，我都帮你打点、疏通。”
　　华文说：“你开个价吧！”
　　何卫东伸出一根食指：“每亩一万，打到卡上，我拿去上下打点。”
　　华文问：“少一点行吗？每亩6000元，不要收条。”
　　何卫东说：“一万就一万，这是最低标准，一毛也不能再少！我可以帮你尽量压低地价。”
　　华文不想再谈，离开何卫东。她走出村委会，和华仔在一条石板路上走着。
　　华文说：“老弟，我心都凉了。有个何卫东，我不敢来天堂村。用一亩地，他个人要一万！”
　　华仔说：“这个人，我能摆平。买地时，他插不了手。”
　　华文说：“算了！我不想来这里当受气包，你也早日去就职。”她马上要走，饭也不吃了。
　　华仔说：“大姐，请你不要走，听我慢慢讲。”
　　华文说：“老弟，没戏！我马上走。还得抓紧去别处考察、选址。”
　　华仔说：“请你不要轻易放弃天堂村。”
　　华文说：“到此为止。今天，县里各方面都要来人陪我考察，我全谢辞了，目的是想方便我们叙叙姐弟情。我心都凉了。有个何卫东，不敢来天堂村！”
　　华仔执意留住华文，帯她及两名随员来到清水湾边取土样、水样。两岸青松翠竹，夹着流水欢歌的小河。有一小堰坝，使小河形成一天然小水库，像一面镜子。华文照着水镜，久久不语。等随员取好水样、土样，一行人往回返。
　　华仔脚步迟缓，和华文走在后头，不好再说服她投资，只问及强大哥近况。这下，戳着华文伤疤了。什么伤疤？她在深圳发展时，和强大哥同居过一段时间，早分手了。这个世界太小，她和他都应县政府邀请，都住在福星宾馆，又见面了。当初，华仔以为大哥、大姐是夫妻老板呢。
　　华文说：“未婚同居，真分手了。向老天保证，藕断丝也不连了。”她有些伤感，一下显出疲态。华仔也不好细问。
　　
　　引资被砸了，没有雪中送炭的乐趣可体验了，华仔也泄了气。
　　中午的农家饭是厨子李大发做的，算他个人招待。他不在家里办席，是尽量减少家庭因素。吴百万、何永久都不赏脸，没来。大家都没吃好。饭后，华文要华仔带她去家里认认门。王梅、林月亮、曾祺、王东生都在门口迎候。华文的两位随员和司机把土样、水样往车里搬，马上要走。
　　华文步入客厅，见曾祺，喊曾妈妈好，见王东生，喊王叔叔好。嘴甜，完全以华仔大姐自居，十分羡慕这个大家庭。今天，镇党委书记、村支书都不赏脸，说明华仔缺乏官场经验，联系领导不够密切。当然，他们也许看不上、不相信她的投资。她劝华仔快回国土局去当土地爷，不谈投资了。尽管如此，她从心里对曾妈妈、王叔叔夸赞，两位老人家养育了一个好儿子。
　　华文茶也没喝，就准备上车。华仔还没放弃享受雪中送炭的乐趣，希望和华文单独讲几句话，陪她走到杜仲树下，介绍他的健身之道。
　　王东生追出来，笑道：“华总，胃口不好吗？农家饭难留客。”
　　华文说：“王叔，我可没吃够，晚饭还想吃。”
　　王东生说：“那好，欢迎华总留下来，我掌勺。”王东生走开，好像真去准备下一顿饭菜。
　　华文说：“老弟，你父亲眼尖，看出我要逃亡了。”
　　华仔说：“大姐误会了。他是王梅的父亲，确实是出来帮我挽留你。”
　　华文说：“如果老王既是你父亲，又是你岳父，也够浪漫的。”
　　华文恳请华仔，允许她放弃投资。前次在县城福星宾馆相遇，好多话不便讲，也来不及讲。走前，她想都讲讲，免得朋友误会。
　　华仔和她在树下坐下来，别人也不来打扰。她要掀他的衣襟，看看伤疤。他捂住腹部，说伤口没事了。他一直保密，只对妈妈说了情况。
　　华文没头没尾地说：“不好意思，我稀里糊涂破坏了别人的家庭。他倒是家里红旗不倒，外边彩旗飘飘。”华仔愕然，请她去天塘那边看看。她问：“老弟，嫌我跟男人同居吗？不愿意听！”华仔只好坐下听她倾诉。
　　
　　华文和强大哥开始只是生意朋友，联手做了一单倒手图纸房的大生意，他是下家。接手后，她又帮他倒手给另一家，赚了一大把。一发而不可收，有时拿一块地倒来倒去，每倒手一回，几百万上千万就到手了。强大哥神通广大，即使倒卖原子弹，也能做成。他疏财重义，照顾合作伙伴，礼让百几十万是常事。两人很快“倒”在一起了。
　　华仔说：“我那次就看出，强大哥不是一般人物。”
　　华文问：“你看他多大年纪？”
　　华仔说：“我一直没细看他，40岁上下吧？”
　　华文问：“他那么年轻吗？比我大十好几岁！你那次见他，应该是五十六七岁吧。不过，他确实显得年轻。”
　　华仔说：“那就怪我没仔细看他。”
　　简单说，强大哥的老婆带孩子来了。他离不了婚，老岳父有庞大资产，如泰山压顶。华文只好坚决退出，友好分手了，只是朋友了。
　　“老弟，你相信吗？”华文补一句：“你看不起大姐吧？”
　　华仔连连说：“相信，相信。”他起身了，不是看不起她，真的不想听她的私事，只想带她多看看，想法留住她。
　　华文意犹未尽，坦率得惊人，不吐不快。她离开深圳，就是想远离强大哥。回到省城，注册了一家投资公司。收购了一家小商品大卖场，成大股东、董事长。扩建成600余个商柜，靠出租商柜过日子，现金流非常好。她更有兴趣办实业，中国也首先要办好、做强实体经济。她是农家女，最想为农村作点贡献。
　　她承认，天堂村环境、空气、水、土自然条件称优，但投资环境不好。村官也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热衷于一夜暴富，贪图与国际接轨，全国第一，国际一流。她不喜欢这种人文环境，她并不奢求资本利润最大化，但任何投资都必须安稳第一。她自知让华仔失望，求他原谅。
　　华仔再三说，他会争取何支书支持。华文说，那个养生天堂项目，可能有官商背景，如果有官商勾结、权钱交易，一个支部书记，一个你这样的实习大学生干部，再有美好心愿，再无私奋斗，也都无可奈何！
　　
　　（2）
　　
　　吴百万骑着摩托车在公路上飞跑，突然停了。他下车，折腾许久，发不动，没油了。他只好推着车走。看看前面，又回头看看，不见一个路人。往前走了几步，路边有水碓房，有人正在碾米。他把车存放在碓房旁，朝天堂村走去。走几步，又回来推车走。一群水牛在路上漫步，占满道路，有的打打斗斗。一头公牛往一头母牛身上爬，被另一“霸主”强力驱赶，互相角斗。弱者落败，强者追击。牛群惊跑，一片混乱。吴百万淹没在牛群中，车倒了，人也倒了。他站起来，扶起车，牛群过了，车也不能推了。他把车搬回水碓房，锁好，向村里走去。
　　吴百万匆匆赶到崔家屋前，喊道：“华仔，真对不起，赶不上趟了！”
　　华仔向华文介绍，镇党委书记兼镇长吴百万。她和吴百万都有些拘束，没握手。吴百万说：“半路上，我的破摩托车罢工了，只好推着它走，迟到了。”
　　华仔问：“你的小汽车呢？”
　　吴百万说：“接任接了一屁股债，把它卖了，债还没还清。”
　　吴百万直攻主山头，说：“财神娘娘请来了，华总能不能交个实底：第一，你们来投资，用农民的土地，怎么作价？第二，你们投资，真金白银占多大比例？第三，你们买了地以后，自己建设，还是炒地？还有……”
　　华文眼也不眨地盯着吴百万，暗自发笑。
　　吴百万说：“我怕的是投资方一分现金也不拿，搬来一些破铜烂铁打马虎眼，倒卖我们的土地。”
　　华仔不让別人怀疑他的大姐，狠劲踩吴百万的脚，向华文陪笑脸。
　　华文说：“看来，吴大书记被蛇咬过？”
　　吴百万说：“我求求你们这些资本大爷、资本大娘，善待我们的农民，多留给我们一点实惠。好比杀一头猪，你们吃肉，让我们啃骨头、喝汤也行。莫扔下一堆猪屎和猪毛，让我们来收拾。”
　　华仔又挡话，提议去村委会慢慢讲。
　　吴百万说：“华仔，不要怕我讲丑话，丑话都讲在前头好。我们农村改革难改，开放难开，想富难富。其中有个原因，就是资本大爷不仅不帮，反而来刮我们农民的血汗。用尽了亷价劳力还不够，又拿农民的命根子土地搞利润最大化，农村能好吗？农民能富吗？”
　　华文说：“大镇长同志，就算华某是一条大毒蛇，也咬不着你。我要投资，一句话：这里必须大力改善投资环境。其他都好谈。”
　　吴百万说：“我保证满足你。你哪点不满意，立即改！”
　　华文说：“中午吃饭，大镇长不赏光。这样，我请华仔安排晚饭，我们多沟通沟通。”
　　吴百万说：“村里条件差。你们几位回镇里去，我招待，住一晚再走。一个村毕竟庙小，装不下大菩萨。”
　　没想到，华文和吴百万一拍即合，决定回镇里去洽谈。华仔情绪一落千丈，不满全挂上了脸。
　　吴百万说：“华仔，你也去，老王也去。我们三个大男人，一起拿下……留住资本娘娘吧。你，现实一点，不要考虑在村里再搞项目。你把华总让给我，算你为青龙镇招商引资作贡献。你有困难，我帮！”
　　华仔说：“吴书记！我是为天堂村请华总……”
　　吴百万没让华仔讲完，拉他到一边，避开华文，小声说：“我答应你，招商引资，县、镇都有奖励政策。跟华总谈成了，你是惟一的中介人。按规定，不管几十万，我保证给你兑现。”
　　华仔问：“吴书记！你怎么也这样？”
　　吴百万笑着问：“我怎样？怎么叫这样？这样又怎样？我是军人的干活，不喜欢黏乎。华总，我必须带走，请她为青龙镇作贡献。你要配合，不要拆台！”
　　华仔蛮劲上来，转身回到车边，拔下了华文车上的钥匙，紧攥在手里。
　　华文说：“老弟，对不起，让我去看看吧，我会弥补你损失的。”
　　华仔只好交出钥匙，看着华文上车。
　　华文说：“这辆车，我借给你用。你跟我到镇里去开回来。”
　　华仔不去。汽车驶出，他目送，五味杂陈。心里捉摸着，要跟吴百万力争，一定要把华文和她的项目留在天堂村。一次不成，二次再来！
　　
　　华仔盯着小汽车走远了，转身往村委会跑。冲进村委会办公室，何卫东正在给一男“村管”塞钱。男“村管”把钱塞进口袋，走了。
　　华仔扑向何卫东，把他衣领提起来，推开，踢倒了椅子。
　　何卫东喊：“你疯了？”
　　华仔说：“我弄死你的心都有了！”
　　何卫东挑衅道：“你动手呀！提起老子的头回国土局去吧！”
　　华仔没放开抓衣领的手，问：“你为什么只管华总要一万？每亩要10万呀！这样，卖掉30亩田，你就得300万！”
　　何卫东说：“放开我！你诽谤，小心我告你！”
　　华仔说：“你做暴富梦吧！她走了！”
　　何卫东说：“原来你谈不成，找我出气。你露出了虚伪、贪心！你又当官，还想吃卖田的奖金！”
　　华仔说：“咱们对天发个毒誓，帮村里引资不要奖金。敢吗？”
　　何卫东说：“你根本引不了资，发多毒的誓也是假的。这下该懂了吧？别以为是个人就能引进投资，那几十万、几百万奖金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华仔被何卫东气个半死，林里生却不服气，追到青龙镇去了，他要去看吴百万怎么办？华仔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无心，甩了遥控器。直到天黑后，林里生进来，酒气薰人。
　　华仔问：“怎么样？你觉得华总投资可靠吗？”
　　林里生说：“叫你去，你为什么不去？华老板真的有钱，被吴百万抢走了。她想在青龙镇开发房地产。她嫌天堂村庙小，投资环境糟糕！”
　　华仔说：“我还是要把她抢回来！”
　　林里生说：“别指望了！她真的把小汽车给你了，瞧，钥匙！”
　　林里生把车钥匙塞到华仔手里。
　　华仔掂量钥匙，说：“我敢保证，我请来的投资人，诚实可信。我们一定要请她把兰花项目放在天堂村。机会难得，要紧紧抓住。”
　　林里生问：“你抢得过吴百万吗？”
　　华仔说：“我跟何卫东闹僵了，回县里前，不想再看他。你去警告他一下，不要再设置障碍。”
　　林里生说：“只要华总选址好了，不管在哪里，县里都批地。我去找何卫东，就说这是我的事，跟你无关了，叫他不要为难。”
　　伊仔说：“就这样！－次不行，两次，三次，一定要力争把华总的兰花项目留在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