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好汉不吃眼前亏

　　（1）
　　
　　华仔提着密码箱，匆匆钻进树林，躲在宻林里给王梅发短信：“我遭陷害，请速找刑警妹夫营救。”王梅没有回复，他觉得处境更危险了。
　　慌乱，恐惧，崔家人一直折腾到深夜。
　　王东生走出门，在屋前屋后转游，观察，静听。天堂村沉睡了，没有了狗吠声。忽然，高音喇叭开了。
　　何卫东扯着嗓子广播：“全体村民注意，全体村民注意！我是何卫东，我是何卫东。现在，通报一件重大事情：本村大学生、县国土局实习干部崔德华犯大案了！县公安局警察来拘捕崔德华，崔德华已畏罪潜逃。请大家注意，见了崔德华，一定要抓住他，送来两委。抓住崔德华有奖，包庇、窝藏崔德华将受重罚！”
　　王东生回到屋里，广播音箱还在传送何卫东的声音。曾祺靠在椅子上，虚弱无力。林月亮和刚回村的王梅站在她左右。林里生、张强都悬着心。王东生关了音箱。林里生判断是何卫东诬陷华仔，操起一把锄头，冲出门去。王东生拉住他，夺下他的锄头，放归门后角落里。
　　王东生说：“大家都要以静制动。我在屋前屋后观察了好久，没有人设伏，至少今晚不会有人再来找麻烦。华仔隐蔽起来了，避开风头，观察一下动静，再走下一步，比较主动。”
　　曾祺说：“他向我保证，他没犯法。”
　　王东生说：“我相信他的保证，这背后大有文章。”
　　曾祺说：“他走得急，没带吃的，也没带衣服。”
　　王东说：“他不会跑远，可能在附近树林子里打游击。”
　　
　　最有胜利感的是何卫东。他广播完了，深信全村家喻户晓，华仔无处可逃。他就等有人送“逃犯”领赏。他回到家，何永久坐在堂屋里等着，见他就审问：“卫东，你摸着良心回答我：你给华仔告了什么黑状？”
　　何卫东说：“老爸！你为什么把亲生儿子想得这么坏？你没听过吗？有人怀疑崔德华是你的私生子！”
　　何永久抬手给何卫东一个嘴巴，怒问：“你的良心真被狗吃了？”
　　何卫东捂住嘴，停了一会说：“你打了我？也好，今晚，我就要搞清楚，崔德华到底是不是你的私生子？你不能再瞒我了。”
　　何永久瞅一眼何卫东的卧室门，向何卫东甩一下头：“去，把房门关紧。”何卫东起身去卧室门口，探头往里看一下，关紧门，回到何永久面前。
　　何永久问：“你为什么老问这个？”
　　何卫东说：“我怀疑好久了。怕他真是你的私生子，看你面上，同父异母兄弟，我总是手软，惯了他。你要是肯定，他不是你的私生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又怎的？”何永久身子震了一下。
　　何永久说：“我要让他永远不能跟我作对！”
　　何永久说：“我不会有私生子，我这辈子行得正，站得直！他的生父是江朝阳！就凭这个，你对他不客气，你就莫怪我对你不客气！你要明白，江朝阳是我的好朋友，他落难了，投奔我来。有人要往死里整他，他走得急，没有向我托孤。现在，他下落不明，没有联系，我更有责任呵护朋友的血脉。”
　　何卫东低头听着，不好犟嘴。
　　何永久说：“讲点自私，你也应该留点后路。万一华仔联系上了江朝阳，那可不—般了。你到处找投资，这么对他儿子，他还会给你投资吗？”
　　何卫东不想听了，说：“你老了！外边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奇峰县是有名的假证大县。什么票证都能以假乱真。你敢保证那野崽不沾锅吗？”
　　何永久问：“你向姓华的女人开口要多少钱？”
　　何卫东反问：“我什么时候向人要钱了？我和她素不相识，第一次见面就要钱，我儍呀？自己把自己送进牢房吗？”
　　何永久说：“你快跟玉兰去县里，继续抓招商引资，也抓紧活动你们两个的工作。村里的事，你不要管了。”
　　何卫东说：“老爸，我也劝你记住教训。早讲了，崔德华下乡实习是假的，其实和外边人勾结，做假证生意！你还相信他带动九种人、十种人致富吗？”
　　何永久说：“他的事，我管，等公安局审查有了结论再看。”
　　何卫东说：“他不滚，村里就不会安宁！”
　　何永久说：“我再讲一遍！华仔和他做的事情，他的家家富创业园，九种人致富，都由我亲自接管，你不要插手。”
　　何卫东说：“你包庇他吧！我看你这个支书也当到头了！”
　　何永久挥手喊：“你滚！我不靠你了。”
　　何卫东说：“我不会滚，我把崔德华抓住，你才能清醒！”
　　何卫东起身，一脚拨开凳子，转身进了卧室，门砰地一声响。
　　古玉兰躺在被窝里等他。他还打电话，向李光福报喜：“李总，崔德华是制假贩假团伙的人，县公安局来抓他，畏罪潜逃了。天堂村太平了。”
　　古玉兰说：“卫东，幸灾乐祸的，落井下石的。不好的！”
　　何卫东兴致蓬勃，不理睬古玉兰，再打电话，向国土局通报：崔德华完蛋了。对方电话没人接，他这才上床，扑到古玉兰身上。两人都赤条条，他那长枪大炮直溜溜，晃荡荡，喜得古玉兰一把捏住，警告道：“要轻一点的，不要太深的。”
　　何卫东开始折腾，古玉兰哼哼叫。一声脆响，窗户玻璃碎了，窗户开了。一个戴斗笠、披蓑衣的蒙面怪物冲进窗户，落在屋里。古玉兰吓得一声惊叫，何卫东翻身失措，两人都来不及穿衣服。来人正是华仔！
　　华仔吼道：“我是冤鬼！何卫东，你为什么诬陷我？”
　　何卫东赤身下床。华仔喊：“你们快把衣服穿好，接受我审判！”他转过脸去。何卫东、古玉兰慌忙遮身蔽体。何卫东边系裤带边大喝：“你来送死！”
　　古玉兰躲在被窝里说：“华仔的！你没有良心的，在外边发黑财的，早就应当把你送进公安局的！”
　　华仔说：“我来警告你们，我没犯罪，不怕！何卫东，你快把你对我的诬告撤了。否则，你会被送进关塔纳摩监狱，会像萨达姆一样被绞死！”
　　古玉兰用床单裹身，下了床，防两个男人打起来，说：“卫东没有告你的，是你自作自受的。”
　　何卫东抓起一个方凳，向华仔砸去。华仔闪开，凳子砸在桌子上。何卫东拿起一根棍子，妄图把华仔打倒。华仔一闪，躲在古玉兰身后，喊：“有本事，把我打倒，捉到公安局去！”
　　何卫东说：“我就是要把你捉拿归案！先通知你：国土局你回不去了，你的金饭碗碎了。”说着，发起新攻势，华仔在古玉兰身后左躲右闪。三躲两闪，古玉兰身上的床单滑落，又见她赤裸一身。何卫东伸手捡被单，华仔乘势一拳，击中何卫东腹部，何卫东一下失去反抗能力。华仔一不做二不休，一脚把何卫东勾倒在地，猛踢猛踹。
　　古玉兰光着身子，扑在何卫东身上保护着，求饶道：“崔……你太狠的，卫东被你踢死了的。”
　　华仔推开古玉兰，纵身一跃，跃出了窗户，踪影全失。
　　何卫东朝窗外喊：“你跑，跑，跑不出我如来佛手心！”
　　
　　（2）
　　
　　古玉兰、何卫东从此夜不安眠，不敢做爱了。第二天晚上，古玉兰睡在被窝里，何卫东手持一把篾刀，在窗下守株待兔，华仔再来，就砍死他。
　　窗户一声响，外有硬物击中窗戸。何卫东持刀站起，躲在一旁。古玉兰被惊醒。何卫东静听窗外无动静，走到床边，安抚古玉兰睡下。又持刀往窗外看，还无动静，又坐下，打瞌睡了。
　　窗戸又响，何卫东惊悚，飞进来沙土一类杂物。
　　古玉兰坐起来，掩面哭泣，说：“卫东，我怕的，我们回城里的。”
　　何卫东说：“怕他什么？我非抓个活的不可！”
　　何卫东怕吓着古玉兰，引发流产，决定立即走。慌忙收拾了一些衣物，装上包，打电话叫来“村管”，来不及跟何永久打招呼，拎着包就出门。小汽车停在房前。古玉兰先挎一个包上车，把包放在后座上，人坐在前座上等着。
　　何卫东从屋里走出，三个“村管”也到了。何卫东上车，发动了车，三个“村管”还不走开。
　　何卫东说：“我办完事就回来。村里的维稳，全靠你们几个了。你们抓得好，我回来给你们发奖金。”
　　一“村管”保证：“放心，抓住崔德华，立即给你打电话。”
　　何卫东说：“一定要抓活的！”
　　
　　何永久还不知道家里半夜闹“鬼”，儿子、儿媳深夜折腾，他醒来后到门口一看，都走了，汽车不见了。他再也睡不着，天不亮就起床，披着皮夹克要出门。刚拉开大门，猛吃一惊。华仔戴着大口罩堵在门口。他把华仔拉进屋里，随手关闭大门。
　　华仔说：“老书记，我来向您汇报，我没有犯法！”
　　何永久把大门打开一条缝，侧身挤到门外，观察一下，又回屋里把大门关严，上了门闩。华仔警惕地退到电话机近处。
　　何永久说：“你不必挡住电话，我不会报派出所，快从后门出去。来我家走动的人多，看见你在我屋里，我怎么解释？抓你，还是放你？”
　　华仔说：“老书记，我对自己的清白绝对负责，给！”
　　他写了个保证，念道：“两委并何支书：我对天发誓、承诺：如果我确有违法乱纪行为，罚款10万元。”念毕，咬破指头，按上血手印，又说：“老书记，我相信您，才来跟您讲。清早来，不容易被人看见，也不会半夜打门吵您。”
　　何永久说：“你讲，我信，都不算数。挂上公安局了，公安局说了才算数。你真相信自己清白，就不要躲躲藏藏。我可以陪你去公安局讲清楚。”
　　华仔说：“人间大悲剧啊！把一个无罪的人搞成罪人，那么容易！我要证明自己真没犯罪，又那么难！”
　　何永久问：“你心虚吧？敢去公安局吗？”
　　华仔说：“不敢！我知道，越清白，越不能弄到公安局去。刑讯逼供很可怕。没有事也得找出一点事来才放你。进一次公安局，不管有事没事，我都回不去国土局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何永久说：“你要相信公检法。我现在也替你焦心，这一闹，不管结果怎样，你名誉损失太大。国土局会把你退了！”
　　华仔说：“肯定有人在背后害我！他不愿意看到我进国土局……”
　　何永久说：“以后再查，你快走！公安局还会来人。”
　　何永久脱下皮夹克，披在华仔身上。两人推让多次，华仔还是不要皮夹克。
　　何永久推他：“快走吧！我豁出去犯个大错误，包庇你一次。”
　　华仔受了感动，颤着声音说：“老书记，我一直把您当父亲，义父！我……”
　　“别提什么父亲！”何永久急了：“看看你现在，我对江朝阳更有意见。当年，他屁也不放一个，溜了！现在，我要做给他看，只要你不对我讲假话，我，天堂村，都能帮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华仔说：“义父，我相信您！我妈妈讲了好多，您给我们落户、分田、盖房。您和婶婶还想过把我抚养大，让我妈妈解脱，好去另找生路……”
　　“不讲这些了！”何永久摆摆手：“那时，想建社会主义天堂啊，没想到他，江朝阳，就那样溜了，肉骨头打狗，有去无回！”
　　华仔说：“我决不会溜！刷新天堂的信念更坚定，信心更大！”
　　何永久没工夫听信念、信心，推着华仔从后门走出去，关了后门。刚转过身，后门被敲响，何永久犹豫不开门。
　　华仔喊：“老书记，我还有几句话。很重要，不讲不行！”
　　何永久开了门，门外哗哗哗下大雨。
　　华仔进门说：“老书记，村里缺钱，各方面都想加大投入，是吗？华总这位投资人可靠。她的项目拿下了，按最少吸收100个劳动力计算，保底工资每月1000元，村里仅工资这一项，一年就可增收100万元以上！”
　　何永久说：“别算啦！华老板被镇里请走了。”
　　华仔说：“我跟您讲心里话，越有人害我，我越下暗劲，要给天堂村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我本来放弃了华总，不想引资了。这下，非把华总请回来不可。”
　　何永久说：“以后再讲吧，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华仔说：“义父，我现在就喊您义父了。相信我，真心！我不愿看到天堂村人住在天堂里，只有刚刚温饱的份，特别不愿看九种人致富那么难！”
　　何永久说：“我信，相信你！快走吧！”
　　华仔说：“我也要证明我清白，我妈常说，要做清清白白的人，淸清白白做人。我还要清清白白做事，做清清白白的事。这才能还我淸白！”
　　何永久听到大门口有响动，又推华仔出了后门，顺手把皮夹克扔给华仔。后门关了。
　　华仔在门外喊：“老书记，要林里生带您，快去追华总，—定！”
　　何永久透过门缝往外看，华仔走远了。他拉开门，门外下着大雨，寒气袭人。只见皮夹克搭在晾衣竹竿上。他长叹一声，痛苦地望着雨幕转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