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十一

　　十九
　　在乌拉，我没有出去找姑娘们玩。一来是最近舟车劳顿，没有兴致；二来乌拉确实是一个巴掌大的小镇，东边打屁西边响，我担心再遇到一个像麻雀那样的姑娘。因为天气冷，也没有其他房间了，我和小黑睡一间。我睡觉特别静，小黑不同，年纪不大，呼噜不小。
　　半夜，我突然感觉到窗外有黑影浮动，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刺客，我有天生的警觉。
　　我凝精聚神，万一对方使暗器什么的，以防自己能闪躲，或接住。
　　我想，他应该是另一个要杀我的刺客。
　　只是，我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晚上来。其他刺客在执行盟规的时候，一般都会一丝不挂地先把由来与当事人说清楚，然后拔剑相向，以技论高低，不管是谁，虽死无怨。但这个黑影有些鬼鬼崇崇。或者也有这种可能，在真正对决之前，他先来摸摸我的底细。
　　我一直注意他的动静，他要是不主动攻击，我就会一直装着不知道他的存在。
　　作为一名刺客，我经过师父的训练，在和对手斗智斗勇的时候，要有足够的忍耐。
　　在双方对恃的情况下，往往不是先下手为强，而是谁先出手，谁先露出破绽。
　　很快，对方动手了，一支镖迅速穿过纸糊的窗户，插在柱子上，发出晕晕的响声。
　　黑影向外一跃，消失了。
　　我轻声起床来，随时注意动静，小心取下飞镖。
　　作为一名刺客，要随时预防危险。有可能前一支镖是诱饵，后手才是杀机。
　　虽然这话听上去，会让人活得很累。但这就是事实。在生命攸关的情况下，一招错走，可能性命不保。镖上带着一张纸条，展开，点亮油灯，上书：下一位挑战者，张栋，杀手排名二十六位，钢臂铁钩。双手上各套着五个铁钩，形如虎狼，双臂戴着钢罩，可抵刀剑，下盘极稳，招招凶狠，以攻为主，步步紧逼，弱点是转身极慢，可攻其侧，引入窄处。
　　看着这张字条，我觉得甚是奇怪，到底是谁，会提前透露执行者的消息。
　　
　　作为一名刺客，如果提前知道对手的消息，无疑在刺杀的时候，多了几分胜算。尤其是这种，把对手的武功特点和弱点都暴露出来，那等于让我，提前有计划地布置对付的办法。
　　一天后，还没到猫头岭，我便在竹林是破解了霸气十足，虎虎生风的张栋。
　　决斗前，他志在必杀地跟我念起盟规令，我说别念了，我都能背了。
　　他笑道：“叶鸿孤，没想到你这一路，能打败那么多刺客，看来你确实有本事。”
　　我说：“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打赢多少次，但是我想，你最好不要跟我打。”
　　“什么意思？”
　　“我不想杀你。”
　　“口气不小，我出道至今，从没失过手。”
　　“所以你还活到现在，失过一次手，你就死了。我跟你一样，也没失过手，所以还活着。”
　　“你说得没错，但是从来没有失手的两个人，今天总有一个人会失手。”
　　“你确定，今天非得有一个人死吗？”
　　“这是盟规，我执行联盟令。”
　　“好吧，盟规，既然你们可以为盟规卖命，就别怪我叶鸿孤为求生而战了。”
　　“放心，如果我杀了你，我不会怪你；如果你杀了我，死人也不会怪你。”
　　“既然如此，那么，出招吧！”
　　他的铁爪功夫确实厉害，招招凶狠，摧枯拉朽；铁臂永往直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但是我一直攻击他的侧面，以灵活的步伐打乱他的进攻。这样的对手，虽然凶捍，但如果他们的凶捍总是无法打击到对手的时候，就会变成愤怒，打乱自己的节奏。那时候，再厉害的，再凶狠的招都伤不了对手，越急越快，一快就会气息不匀，动作稍有脱节，便露出死穴。
　　一剑，从他的左侧刺了过去。
　　这一刻，时间停住了，他在两株大竹子中间。
　　风吹着竹叶沙沙地响。
　　阳光透过树叶漏下来。
　　“你怎么做到的？”
　　“你的武功虽然凶捍有余，但巧力不足，我避实就虚，就可败你。”
　　“没想到，我张栋练武多年，以为武功高强，没想到天外有天。”
　　张栋并没有被我杀死，我放了他。但是后来听说，他被另一位杀手杀死了。因为执行不了盟规的人，就跟违背盟规的人一样，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死。
　　
　　我师父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最高强的武功，再好的武功，也会被打败。因为武功总是在不断创新。并且，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对手，他付出的努力是多少。所以，作为一名刺客，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强锻炼，让自己的技艺更加登峰造极，让胜利拥有更多的资本。
　　我问：“那师父，既然你这样说，为什么有人会说，天下无敌呢？”
　　师父说：“天下无敌，并不是打败天下所有人，而是天下人都是朋友。”
　　我问：“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打败天下所有人吗？”
　　师父说：“你傻啊，就算能打败天下所有人，也只是某一个阶段，是人就会老，练武的人一代又一代不断薪火相传，你能打败一代人，两代人，但是当你老的时候，还能打败谁？”
　　师父让我加强养修，不要争强好胜，只要照顾好灵歌，守护好云烟草海，就是我的使命。
　　但今天，我却用这个道理来安慰自己，我能打败一个是一个，我知道有一天，我会被人杀死。可能那个人，还不是一个武功高手。当我疲惫的时候，一个小孩也可以取我性命。
　　
　　二十
　　在乌拉的客栈里，我还杀了三个人。那三个人就是在路上，想抢劫我和小黑的地痞流氓。当我就着微弱的油灯，在看飞镖上的神秘传书的时候，听到窗外有人在小声说话。
　　“他们住的是这家客栈吧！”
　　“没错，我亲眼见他们进去的，没出来。”
　　“好，今天晚上，就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胡子哥，这样做，不好吧，其他人会死的。”
　　“其他人死不死，关我什么事，这两个家伙伤了我，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可是，我们放火，就算他们死了，我们也拿不到银票啊。”
　　“就算拿不到银票，只要他们死，就值得了。”
　　“我们，这不是杀人了吗？”
　　“叽叽歪歪什么，你也没看看，我伤成什么样了，快浇火油！”
　　刺客，有天生敏锐的听力。
　　我听到了火油浇在墙壁上的声音。
　　我推醒小黑，小黑像猪一样，动了几下，问：“师父，什么事啊？”
　　“起来，有人放火。”
　　“放火！”
　　“小声一点。”
　　小黑起来，我靠近窗边，看到几个黑影，还在浇火油。
　　我是杀手，不是鸟，虽然比一般人身手敏捷，但绝对不会飞。
　　“走，先出去。”
　　我和小黑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小黑在走出房门的时候，才返回来拿包袄。
　　“快一点。”
　　我和小黑走下楼，穿过大堂，门被锁，我抽剑劈断，迅速绕到后面。
　　我以为他们不会那么快不放火，我以为我会赶在他们放火点燃之前，会阻止他们。当我和小黑迅速来到他们身后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拿起了火种，说道：“嗯，敢惹你大爷！”
　　“住手！”
　　当我大吼一声的时候，已经晚了，火种像一只飞舞的萤火，在空中飘出一条弧线。
　　很快，火种落下的地方，腾起了冲天的火苗，火苗迅速往四周扩散。
　　一共有五个人，看到我后，迅速想逃。
　　“小黑，快救人！”
　　“是，师父！”
　　小黑一边大喊：“着火了，快跑，着火了，快跑。”一边往客栈正门走去。
　　我迅速挡在了几个人的面前，说：“为什么要放火？”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火光照红了他们惧怕和狰狞的脸。
　　带头的，是被我剑伤过的胡子，他说：“放火，就是想杀了你！”
　　“我已经饶你一命，你竟然不知悔改，该死！”
　　与此同时，我的剑已经随着脚步一起迅速出动，胡子一剑穿胸。
　　其他人瞬时大骇，其中两位，举起大刀向我劈来。但是像我这样以巧和快取胜的刺客，对于这种不顾一切的进攻，有着四两拔千斤的本事，几个转身，两位已经命丧黄泉。
　　其他两位见状，自知无力抵抗，咚地一下跪到地上：“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你们这些人渣，丧尽天良，留着何用？”
　　“大侠，我们都是被逼的，我上有老下有小，大侠就饶了我一命吧。”
　　“是啊，我老婆还大着肚子，我老母七十了，只有我一个独苗，大侠，饶命啊。”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做这杀人放火的勾当？”
　　“大侠，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如今这大塞国，战争连年，官匪一家，皇帝万税，连生孩子都要缴税，谁也没有办法过安身日子，我们如果不打家劫舍，饿死的就是我们。”
　　一路走来，我相信他们所言非虚。
　　人总有被逼无奈的时候，没有谁愿意去做坏人。
　　我如今亡命天涯，不也是身不由己么，我放了他们。
　　“你们走吧，要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两位磕完头，屁股一扭，溜烟向黑暗的夜色中。
　　
　　整间小小的客栈，被大火瞬间烧成焦了，还好因为小黑的及时通知，一个人也没有死。迅速逃出来的客人们，衣着单薄，在大火面前，心有余悸。有的行礼来不及取出，化为灰烬，欲哭无泪。最伤心的，莫过于客栈的老板，两位老夫妻，看着大火，哭得眼泪都干了。
　　听他们说，儿子为国出征，至今生死不明，这家客栈，是他们养老的依靠。
　　平时生意不景气，税赋又重，没什么储蓄，如今一把大火，还能有什么指望。
　　我于心不忍，毕竟此祸因我而起，问道：“掌柜的，你这客栈，大概值多少钱？”
　　“没有四五百两，是建不起来的。”
　　“小姐，你损失了多少钱？”
　　“没有多少，只有五十两，但那是我去京都找我哥哥的盘缠啊！”
　　“这位大嫂，你又损失了多少钱？”
　　“我倒是没损失多少钱，但给我儿媳妇买的嫁妆，都没有了。”
　　我问了几位哭得伤心的之后，便说：“都不要哭了，老板，我给你五百两，重新修一家客栈。姑娘，我给你五十两，去找你哥哥吧。大嫂，我也给你五十两，给儿媳妇买嫁妆去吧。”
　　我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感到诧异，大概没有人想到，天下竟然会有这样的人。
　　如果有人对我说，我也不会相信，但是我留着钱来干什么呢，何况此事因我而起。
　　“小黑，把银票拿来。”
　　小黑小声说：“师父，我们没有那么多银子？”
　　“怎么会没有，张铁手的，不是还有几千两吗？”
　　“可那是张铁手的啊！”
　　“张铁手的有什么不可，我们先借来用，过后赚了还他。”
　　“可是，万一要赚不了呢？”
　　“赚不了就是我死了，这笔帐我到黄泉下面，一样还他。”
　　小黑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对不起，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看我乌鸦嘴。”
　　“拿来吧。”
　　小黑把银票给我，我一一分给他们。
　　这时，一位财主模样的人走过来，说：“好人好人，我也损失了。”
　　“你损失了多少？”
　　“我损失了两千两。”
　　“为什么那么多？”
　　“我有两张虎皮，几件首饰，全在里面没拿出来！”
　　“你是有钱人，损失就自己赔吧。”
　　“你为什么赔他们不赔我啊？”
　　“我不是赔，我是帮助他们，像你这么有钱，也应该把钱拿出来帮助大家才对。”
　　我这么一说的时候，其他人不断拜谢：“谢谢大好人，谢谢活菩萨。”
　　
　　我走到两位年轻男子面前，不，应该是年轻女子面前。虽然她们女扮男妆，虽然她们的嘴唇上粘上了假胡子，但是因为火起慌乱，并没有来得及整理衣服，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到他们阿娜的身姿，但是我没有揭穿他们。我问：“两位小哥，你们可有损失？”
　　其中一位个子高一点的，面孔冰冷，说：“没有。”
　　另一位说：“小——公子，我们的行礼全部在里面，被火烧没了。”
　　我抽出一百两银票，说：“两位虽然不缺钱，但客栈遭大火，救难不如救急，请收下。”
　　高个子的没说话，个子矮小的接过，说：“谢谢。”
　　那一晚，乌拉很冷，因为浇了油的客栈火光冲天，人们也没有想着救火，火渐渐小后，人们就围在四处取暖。天亮后，官兵会来，我和小黑，在天亮之前，离开了客栈。
　　一天以后，在离猫头岭不过一日路程的竹林，遭遇刺客排行榜第二十六位，张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