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权利和金钱

　　接到雷兴电话的时候，含烟正坐在银行大厅里的柜台上对着一个小镜儿端详自己的脸。都说岁月不饶人，这岁月的痕迹偏偏就不青睐于她江含烟，走在路上，人家都以为她才20露头。含烟真是得意极了。
　　同事丁大姐见她又在对着镜子端量自己，就走了过来，说：“又在臭美呢？”
　　“美就是美，怎么能是臭美呢！”含烟挑衅地挑起了眉毛。
　　丁大姐看了她半天，叹了口气说：“真别说，小江，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大姐请教你个问题，你可不许保守啊！”
　　“说，本小姐一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有什么美容秘诀，让你大姐也能改头换面，变得年轻漂亮一些。”
　　“秘诀？”含烟得意地昂起了头：“哪有什么秘诀，本人这叫天生丽质，哈哈……”
　　“越说你胖你越喘起来了。你呀，什么时候能学会谦虚啊！”丁大姐用手指头点着含烟的脑门。
　　正说笑着，雷兴来了电话。听了雷兴的话，含烟怔住了，好半天才挂了电话。
　　她的心情糟透了，本以为老公已经稳坐江山，不想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被人算计上了。这个叫马越真叫人可恨，一个女人，不老老实实在家里看孩子，出来争的个什么劲啊。
　　她坐在办公桌上，火气“突突”直往上冒。不行，她还得找那个凌云志，告诉他这可不是一锤子买卖的事，帮人帮到底，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可不能撒手不管。
　　这时有人过来办理贷款，马越看着他尖嘴猴腮的，越看越不顺眼，跟算计她老公的人一样。主任早上就来交代过，因为有一项重大贷款帐目没有弄清，贷款业务停上三天。那人过来拿起表来填，含烟因为看他不顺眼，也不去理睬他。
　　“不能贷。”等那人把好不容易填好的表格递进去后，含烟随意瞄了一眼就毫不客气地扔了出来。
　　“怎么不能贷？”那人还是不识时务。
　　“月底了，联社封帐了。”
　　“今儿才十六，怎么就月底了？”
　　“我说不能贷就不能贷！”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样了？我就这样怎么了？”含烟火气十足。
　　丁大姐在旁边察言观色，知道含烟遇到了烦心事。她最了解含烟，那张脸就是她心里的晴雨表，怕含烟跟人发生冲突，就急忙推她一把，对那人说：“先回去吧，联社这几天结帐，把贷款业务停了，你过几天再过来吧。”
　　“什么态度这是！”那人嘴里嘟哝着走了。
　　含烟一刻也不愿等了，找了个避人的地方拨通了凌云志的电话。等她一五一十把话说完，凌云志却在那头笑了。
　　“你还有心情笑？”含烟生气了。
　　“对，不应该笑，应该生气才对。”然后听到他在那头拍了一下桌子，“这狗日的，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年底的拨款不想要了？”然后又笑：“这样行了吧，含烟？”
　　“我没心情给你开玩笑，你就说行，还是不行！”
　　凌云志嘻嘻笑着：“我说含烟，你给我下命令可不是第一次了！好歹我也是个副省长，对我稍微客气那么一点，行吧？”
　　“咳！”含烟气得不跟他说话了。
　　“生气了吧？哈哈……你先把心放在肚子里，我马上去我的老根据地见识见识这个市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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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了电话，含烟象吃了定心丸，哼着歌回了营业大厅，把她随意在外边买的菠萝片挨着往每个办公桌上扔，走到丁大姐面前，还把手里的菠萝片往她嘴里塞。
　　“去！稀得理你。”丁大姐一巴掌打在她手上。含烟也不生气，嘻嘻笑着。
　　“真受不了你，江含烟。刚才还阴雨密布，雷声大作，这转眼就阴雨转晴，阳光灿烂了。”丁大姐不解地看着她。
　　青年营业员小董边嚼着菠萝片边说：“刚才那个人就是倒霉，不知道我们家江大小姐心情不好吗，偏偏赶那一阵子来贷款。要是现在来，说不定我们江姐宁愿违犯原则也要贷给他了。”
　　大家都笑起来。
　　其实早就有人通报韩市长了，雷兴，也就是现在二实小的校长是不能轻易动的，是省里有人发话过来的，当初因为是小事就没有通过他这个市长。
　　韩市长这才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一边是两个亿，一边是顶头上司，孰轻孰重，韩市长掂量来掂量去，难以取舍。
　　胡戈打来电话，询问马越的事情可否安排妥当。韩市长连连点头，说没问题，没问题，也就这两天的事情。娘的，是哪个王八羔子说的视金钱如粪土，给他两个亿试试，他马上就变成狗熊了，还不点头哈腰的，要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是市长，有了这两个亿他能干多少事，他不是为自己，就算为了全市几百万老百姓，他这个市长也装不起英雄来。
　　刚挂了胡戈的电话，省长秘书就打来电话：“我副省长凌云志即刻到市里考察工作。”韩市长夸张地做惊喜状，幸亏有一只手拿着电话，不然他早拍起掌来了，大叫——欢迎，欢迎，欢迎。
　　真他娘娘的，什么考察，还不是冲着那二实小校长来的吗？小小的小学校长牵动了这么多重量级人物，哪一个也能把他这个韩市长压个半死。两个亿是无论如何要拿到手的，可这两个亿也真烫手呀，拿人钱财，替人解忧，这么点小小的“忧”都解不了，你拿个屁钱啊！就算拿了这两个亿，得罪了省长大人，人家在省委一跺脚，他这个市就赶得上唐山大地震。
　　就在韩市长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似的的时候，市委秘书长人称“小诸葛”的沈知书走了进来，听说了此时，大笑，说：“韩市长，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韩市长一听大喜，知道小诸葛心里有了主意，屁颠屁颠地讨主意去了。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马越正在办公室上网，看网上她跟胡戈的照片。本市各大网站都贴满了这张照片。说是他俩的照片，其实照片中的她很模糊，只照了个侧面，而且低着头，除了她谁也不知道网上说的那个与胡戈相会的神秘女人就是她马越。
　　马越打心底佩服拍照的这些人，当初为了这次会面，胡戈可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先清空了整个茶庄，又派保安层层把守，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载她马越的轿车是先进入茶庄的地下停车厂，又乘电梯进了包间的。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有纰漏，而今倒好，照片都出来了。
　　马越有些后怕。幸好照片中的她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不然让大家知道了这个跟大亨见面的女人就是她，羞愧难当的她将如何面对生活中的这些人。
　　尽管后怕，马越心里也隐隐有些骄傲——她就是那个万众瞩目，人人称羡的神秘女人。
　　她从抽屉里拿出了儿子的照片，仔细端详着，心里满是“如果”——如果当年母亲不横加阻拦——如果她狠下心来不听母亲的话——如果，如果……这众多的如果就牵下了她的泪水，泪水滴落在儿子的照片上，儿子那桀骜不驯的笑容逐渐扩大，俨然一个胡戈站在眼前。
　　就在这个时候，她接到了电话，是她现任大伯子哥孙森打来的。
　　“小越，你知不知道市里正在筹备关于你去当二小校长的任命？”
　　“不知道啊！木已成舟，不可能啊！”
　　“市里忽然下来通知，让下面安排你去二实小当校长。真是‘山重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大伯子哥得意地在电话那头朗朗大笑。
　　放下电话，马越陷入沉思。事情怎么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呢！她隐隐感到这个事情跟胡戈有关系。她想起了胡戈狡黠的笑，想起了他说：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事。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要强，最大的缺点还是要强，我至今忘不了你趴在游泳池边不起来的情景……
　　太有可能了！只是他用了什么手段，让市里这么听他的话？
　　马越被韩市长秘密接见了。不见马越，这个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在韩市长的办公室里，他端详着眼前这个女人，看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草原大亨胡戈如此下血本。眼前的马越虽然瘦削，虽然黯淡，但可以看出当年顾盼生辉的影子。她长得并不细致，高个子，似雪的肌肤，眼睛不大，但非常有神，整个一个北方美女。虽然胡戈告诉他马越是他的表妹，但韩市长并不相信，表妹是时下情人的代名词。加上胡戈要求他保密，既然是真的表妹，有什么好保密的？韩市长不是愚笨之人，他才不会去追究什么真表妹假表妹。人大亨表妹多的是了，有一个落在你市，你该荣幸才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想为难一下眼前的这个女人：
　　“胡戈你认识？”
　　既然人家市长在你面前提到了胡戈，就肯定心里有底，不然为什么偏偏接见你马越？想到这里，马越点了点头，静等下文。
　　“他是你什么人？”
　　“——表哥。”
　　市长心里乐了，显然两个人是对好词了。其实这下市长是错了，如果马越知道了事情经过，她肯定知道她跟胡戈有多么的心有灵犀。
　　“你表哥给了咱们市两个亿，只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韩市长从马越瞪大了的眼睛中知道她并不知晓这件事，从而更证明了马越非表妹之说。
　　“——要求你当二小校长。当初你曾想竞争二实小校长的时候，我并不知晓这件事……”
　　马越一震，心中满是感动。她马越岂能承受胡戈如此沉重的“礼物”。韩市长再说什么，她听不见了。你韩市长当然不知道她竞争校长的事，就算知道了，没有胡戈，你难道还愿意为我马越付出哪怕“举手之劳”？
　　“但是——”
　　韩市长的一句“但是”唤醒了沉思中的马越。
　　“但是——雷兴，就是现任二实小的校长。我想你也认识，是吧？”
　　“是，我们是同事。”
　　“对，我听说他来头也不小，来自省长一级的关系。”
　　马越明白了，市长遇到难题了。他在鱼与熊掌之间难以取舍。但是这个难题把我叫来干什么？你想要鱼就不要熊掌，想要熊掌就不要鱼得了。
　　韩市长自然会察言观色：“今天把你叫来，是有个万全之策。”
　　马越又糊涂了，既然你市长鱼与熊掌想兼得，又有完全之策，你一纸命令下去不就得了，把我马越叫来又是为何？
　　接着韩市长就说了他的“万全之策”，当然这个“万全之策”就是来自那个“小诸葛”。
　　原来市里捐款集资本来是想建一所实验小学和一所实验中学的，后来因为资金问题只能先建一所小学再说，实验中学就搁了浅。既然，今天天上飞来了两个亿，就有了资金，有了资金，就能建实验中学了，有了实验中学，就有了校长这个缺位了。既然雷兴是省长的人不能动，这样让马越去当实验中学的校长，岂不两全其美？
　　“这样，你去第二实验中学当校长，关于规划建设等问题，都由你这个校长全权负责。怎样？”
　　市长的这个计策确实是“万全”，不光保全了雷兴，还抬举了她马越；不仅得到了省长的赏识，还得到了两个亿。实在是妙！她马越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能说不怎么样。
　　“那么——”看到马越点了头，韩市长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就——请你给胡总打个电话？这不管怎么说，跟他的要求多少有些差别，我就怕他老人家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一旦此意非彼意——”
　　马越自然明白市长的意思，人家胡戈叫马越当第二实验小学的校长，你却让她当第二实验中学的校长。虽说二实中不差于二实小，或者说从学生角度来说，还高于二实小。但终非人家本意。现在既然你马越心中满意，把你的欢欣告诉胡戈，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领导就是领导，不但有万全之策，还想得非常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