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天路徘徊

　　（1）超然物外
　　
　　随着2000年关的临近，公司上面传来消息，说要从产品开发部选派一批人去意大利设计公司学习，为期一个月，参与新车型的设计研发流程的跟进。
　　
　　赵大个、张大彪和老李以及其他专业室的97届毕业生都被指定。小仉大学时当过班长，但专业成绩不好，也无心投入这里的工作，自然没入选，为此时常和老李与家超坐在宿舍里一起打诨说到：“还是咱们老李智商高，虽然这庙门不出名，但真经念得好哈，回想咱北京上学时碰上的那些东北小伙都他妈的挺帅，可就是没啥本事，做事儿都不行啊！”老李又来了句：“嘿嘿，恁说咱也挺成功呗！”说着还举着胜利二指笑个不停。家超听了后暗自苦笑，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觉得目前好像都身在曹营心在汉，属于不善于钻研本地业务那一伙的，也自不待言。
　　这个时间家超是时常流连于小南门的天主教堂，丝毫没把出国进修的公事儿放在心上。每周日望完弥撒之后，都要和相关的神职人员或教友们讨论一阵子圣教道理。之前他就通过老一代教友得知，教区有一位修为很好的张神父，其叔叔是旧社会过来的德高望重的老神父，在文革期间因为被造反派迫害，被两匹马拉的大车拖拽，在秋收后的高粱茬子地里硬是被活活地铰割至死了，据说被埋葬后彰显了圣迹，很多虔诚的教友生了病的，身体不太好的，都会跑到老神父坟头上祈祷一番，据说后来有的病人真的好转了。家超期待着能参与与由这位张神父主持的弥撒礼仪。
　　
　　就在这个周日弥撒后的间隙，家超流连于教堂庭院之际，碰巧遇上一个从美国回来的叫阿芳的教友姐妹，就和她在这里侃谈着近代的一些历史和信仰问题，突然从大门口外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一个像是疯癫的女乞丐，个子偏矮，浑身穿着破破烂烂，各种颜色拼接的很褴褛的衣服，留着蓬乱的短发，手里拄着一个弯扭的拐杖，眯缝着一双小眼睛，嘴巴中还念念有词：“***，我饶不了你，都是你把我害的啊……看我不拿金刚钻收拾你……”接下来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常人听不懂的怪话。
　　家超看她可怜，上去搭话：“阿姨你有什么麻烦吗？要不多了解一些天主教信仰的道理，天主是爱世人的，可以使人得救。”那疯婆子女人低着头没有直视，忙不迭地道：“我和姓方的不共戴天，都是他把我害的啊……你可别信这里的耶稣啦，你不知道教堂里那些人做了手脚的，圣体也都是假的，都不是用干净的无花果做的……”
　　家超一听她这清醒一句、糊涂一句地唠叨不停，感觉又是可怜她，又是无奈地愤慨，觉得她像是个被附了魔鬼的人，可是此时已经在天主教堂里沐浴了良久的他，感觉自己内心被光充满，仍然镇定地说：“不会吧？阿姨，你要是不了解可别乱说。如果有困难我借你点钱吧！”
　　这时旁边那个戴眼镜的阿芳赶紧退步到五六米开外，斜视着这边，流露出不耐烦的心情，看家超这样耐心地帮一个看似疯子似的精神病者，禁不住嘀咕一句：“哎呀，你真行，怎么跟大菩萨似的！”家超此时听不进“大菩萨”的评价，仍然耐心试图开解这个疯女子的烦忧。这时她似乎有一点神智清醒过来，露出了一点自然的微笑道：“你不用给我钱，我需要帮助找份工作。”家超说：“如果我遇到好的机会，可以告诉你。你就常来这里好吧！”
　　说到这里，那个疯婆子女人看着旁边的女教友催促家超赶紧收口，竟似知趣地离开了，还道了声：“我谢谢你啊，你是个好人，和那些人不一样！”家超走到旁边的女教友身边，不禁问到：“教堂里的人怎么对她这么冷漠呢？她精神有问题也更可怜，不更应该被拯救吗？”
　　阿芳道：“你可能不认识这个人，教堂的很多神父都知道她，是离了婚跑出来精神出了问题的。一个小神父还说过‘别的家庭夫妻都过的和和美美，她却变的这样歇斯底里，也多半是个人心理上有问题。路都是自己走错的。这个捣乱的状态出现，就只好任其自生自灭吧’！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
　　
　　听到这里，家超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酸楚，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2）左右小郝
　　
　　家超这时候已经不去小郝家有日，保罗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在这里，说：“你要是觉得天主教好，也不勉强你，信仰选择在自己，我们也是想帮助寻找信仰的人。”家超立刻觉得是一种解脱，说道:“我也谢谢你们让我了解到《圣经》的常识。”
　　后来有一次，家超来了心情就对小郝说：“郝兄啊，我还是觉得天主教是最正宗和完备的，代表着造物主全面的启示，跟我去教堂里看看吧！”小郝面有不悦之色，说到：“从小咱母亲说，姥姥她们本来想信这个教，但听说那些老毛子在堂区里不干好事儿，里面气氛很压抑，觉得基督教的人热情才信的。而且，我觉得保罗说的有道理，神父也是普通人啊，凭借什么代行耶和华的权柄给人赦罪呢？”家超说，神父的赦罪权柄是圣子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上，在诸位门徒面前亲自立下的圣体圣事，天主教的圣经原本是73卷的，自从德国天主教会的神父马丁路德分裂出去后，将基督新教的圣经旧约比天主教的减少了七卷，而且圣事也减少了五件，大概少了些神圣的力量，你还是陪我过去看看了解一下也不多余吧！”小郝周末这天刚好没事儿，勉强答应去了。
　　
　　在上午10点弥撒之前的教堂侧屋的慕道班里有很多老人，小郝跟着家超静坐其中，看到教室前方一个大的耶稣被钉死十字架的木雕像，一个小修生在从额头到胸前划着大十字圣号，带领大家祈祷，念到：“一十字，圣架号，天主我等主，救我等，于我仇，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门。”、“天主经一遍……”、“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求你今天赏给我们日用的食粮，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阿门。”
　　
　　接下来，修生说：“继续，我们一起唱圣歌‘一条路’”，于是悲凉的圣乐响起来，“有一条路需要我们寻求，这条路更需要我们去走。这条路是光明纯正的路，又是拯救全人类灵魂的路。这条路是被人弃绝的路，这条路是耶稣走过的路。这条路是神带领才能走的路，因这路又窄又长崎岖难走。有人看了看，有人走了个头，有人走了一半有人走十分之九。有谁能甘愿为主被人弃绝，有谁能背起十字架跟主走。有谁能在永生路上走到头，天国福份必要为他存留……”在圣洁而悲伤的音乐里，有的老人已经在悄悄抹泪，家超也是一阵阵酸楚，在起身向圣像的行礼中，小郝低着头没有什么表情，但也随大伙一同起立……
　　随着10点的钟声庄严响起，正式的弥撒开始了。家超和小郝选择了中间排靠后的跪凳上落座，家超说：“你先坐会儿啊，我去告解亭办个神工，不然身上有大罪，领不了圣体就得不到神的圣化力量啊。”说完，径直走到教堂里靠后侧翼的木制告解亭，上面镌刻几个楷体字“修和圣事”，侧壁上有个耶稣被钉十字架的苦像，似乎在静谧地聆听教徒们发自内心的忏悔。里面已经有一位神父，在侧身坐着听两边排队的教友们的告解，身上披挂着圣诞节后常年期的绿色佩带，仿佛此时的静谧是在静候着耶稣基督为安抚罪人的来临。
　　
　　轮到了家超这里，他平静了一下紧张的内心，鼓起勇气，跪倒在告解亭的小窗前，用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放在一起，分别点按额头正中，心口，左胸，右胸，并双手合十，先念了遍小圣号经：“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门。”神父刚好听完对面小窗外的另一位教友的告解，回过头来，念着主的小圣号经，把耳朵侧过来，说：“你好，请开始吧。”
　　
　　家超开始忏悔：“神父啊，请原谅我自从上次告解后，因为感情困扰，不小心算了一次卦，和室友看过黄色片子犯了两次自慰，还有条领洗时没告而被赦的，自打小上学期间，妈妈因为要忙着种地没空照顾我，就让二姐雯靖管着自己，一直到高中毕业。高考前夕的复习期间，她煞有介事地怂恿自己出去到校外租房，就为了晚上多学习一会儿，结果经历了可怕的煤气中毒事故，我们都死里逃生，但她没什么大事，只是胳膊不能动弹，住院后甩甩就好了。而我被伤害到了右大腿导致肌肉萎缩，打了两个疗程的高压氧气后带着累赘迎接高考，后进入了自己很不够喜欢的大学还留了级，直到大学期间的寒暑假回家碰面时，她都不免习惯性地爱唠叨几句，内心因一直被厉害的二姐管制的郁闷，心里隐藏着对她的愤懑，在大二的寒假回家时，由于在一个大炕头上睡觉，带着自身的深度委屈和一念之差，试图和她有性操练的行为，二姐雯靖默许了，但我毕竟内心很紧张，没有能做成那个事，只是窥见了她的私处……事后十分懊悔，觉得这是多么无能和无奈的蠢行啊！”
　　
　　神父说：“还有吗？”
　　“毕业后有次上街买东西，旁边有个练F轮功的大嫂在那神经质地和人散播唠叨那些谬论，结果店主不小心多找给我50元钱，我在发现的刹那没吱声就走了，贪了一次小便宜，这些事都很让我懊悔，也特在天主台前忏悔我的罪过，从此定志悔改决心再不冒犯天主。”
　　神父在里面和气地说：“身为一名基督徒，要勉励自己做一个诚实和良善的人，爱德纯洁的人，要当得起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为人类做的献祭。手淫那也是缺点，也是罪恶，那会对你今后的婚姻生活有影响的……从现在开始，你发痛悔，我来为你赦罪。”
　　家超此时已经记熟了那段悔罪经，先划小十字圣号，静心告罪道：“天主耶稣基利斯督，我重罪人得罪于天主，而今畏天主，又为爱天主在万有之上，一心痛悔我之罪过，决心定志再不敢得罪于天主，望天主全赦我之罪，阿门。”与此同时，他感觉神父隔着一层窗帘，在里面划着大十字，念着和主对话式的赦罪经文，家超感觉彷佛有一种清净的力量在净化自己，之后神父说：“回去念10遍天主经，10遍圣母经做补赎，你的罪赦了，你平安地回去吧！”
　　
　　家超顿时感觉如释重负，又在旁边的圣水池中，蘸了圣水，念了遍“大圣号经”，带着轻松和喜悦来到小郝身边落座。
　　
　　此时，正式的弥撒圣祭已经在圣乐中开始，见到一位白净的神父跟着一丛辅祭人员在钢琴配乐中徐徐地走上祭台，家超赶紧问旁边那位阿姨：“阿姨，我听说这里有一位圣德特好的张神父，是他吗？”那位阿姨说：“对啊，就是他。在咱们教区出名的好神父，讲道和修为可都不一般了！”
　　只见在祭台的正前方，大家都能看到在中间是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苦像，大上方是圣母玛利亚将毒蛇踩在脚下的圣像。
　　
　　小郝说：“早就在基督教里听说你们天主教是拜玛利亚的宗教，你们否认上帝全能了吗？家超轻声对他说：“这完全是个误解。耶稣是圣神降孕生于玛利亚童身，圣母参与了圣子的救世工程，是圣神的纯洁净配，是在耶稣升天离世后也一同升入天界。那幅圣母脚踏毒蛇的图片表示圣母具有降伏魔鬼撒旦的力量，圣经旧约第一章创世纪作为原始福音，天父已经预许犯罪的后人说圣母会来世间，当时对附在蛇身上的魔鬼说‘女人的后裔必与你为仇，她必将踏破你的头颅，而你会伤及她的脚跟。’……”
　　
　　（3）洞见神迹
　　
　　他们在窃窃私语中，那位张神父已经轻步走上祭台，用非常平和的语气说到：“感谢各位教友和主内的朋友们，在严寒的天气里从各地来到天主的教会参与弥撒，这也是一种刻苦，是一种补赎。今天我们重点讲一下新约里的“真福八端”。关于‘神贫的人是有福的，因为天国是他们的。’主并非要我们都变成穷光蛋，而是要保持神贫的心灵，不要过分追求世俗的贪欲，在生活中活出谦卑与节俭，刻苦和奉献的品德，主说，‘你们不要只为自己在地上积累财富，更要为自己在天上积累财富’……因为主说，‘富人进天国要比骆驼钻针眼还要难’……”
　　家超和小郝以及所有的教友都倾听得全神贯注，伴随着圣歌和圣道礼仪的宣讲后，就是领圣体的圣祭礼仪，张神父说：“教外的朋友和主内慕道还没有领洗或没有办告解的朋友们，不可领受圣体，因为主耶稣基督是至圣洁的，不可以同罪污的身心相结合。但可以到祭台前来领受神父的祝福。”
　　
　　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感恩圣祭的弥撒结束了，人们伴随喜悦走出堂屋，家超和小郝走出来后说：“你来一回不容易，咱们可以逗留一会和这里的教友们交流一下无妨。”
　　于是引着小郝闪避到出口处的走廊尽头，那里时常是弥撒后私下即兴交流的场所，虽然有很多教友陆续散去，但这时候有两个老奶奶模样的老教友，刚在教堂入口处的圣物组买了个耶稣苦像的大木制十字架，请神父祝圣。家超赶紧拉着小郝凑过去看个究竟。
　　此时的张神父，目光安然，一个人静静地、神态安详地从堂屋里走出来，家超突然注意到他的身体四周被大片晶莹的白光笼罩，像个发光的天使，本来人就长得白，此时显得玲珑剔透，他走过来，老奶奶过去给神父敬礼请安，并请神父圣化十字架，只见这位张神父过来，凝神默示片刻，左手扶着十字架，右手顺着大十字架上的纵横木梁划过耶稣被钉的苦像，口中有轻声的祷文，这时家超惊讶地发现，神父在划十字时手指有一束束白光发出去，他惊问旁边的小郝，惊问：“郝兄，你看到那光了吗？”小郝也点了点头说：“看见了……”
　　
　　从此，家超觉得这位张神父是有神力的，名不虚传了，对小郝说：“怎么样啊，郝兄？感觉到天主的神光了吧？”而小郝似乎也心有所动，“圣经是上帝的话语，耶稣借助使徒传达福音，最重审判的权柄在上帝。”他轻声地说到，“但我们回头还要好好地研究圣经。”
　　
　　一次非凡的经历结束了。回去的路上，家超腰间的BP机突然响起来，一看是大杨的留言，“我最近要找个地方住，可以跟你那借宿几天吗”？家超之前认识大杨时，已经从集体宿舍里搬出来，为的一个人清静和学习、祈祷方便。家超心想，人家有难，不能袖手旁观，只是心里也不免嘀咕这大杨到底干啥的呢？
　　
　　家超心说，等下车后给他回个传呼，再一探究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