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何处追寻》

　　小朵服侍沈剑躺下后，羞涩地对他说：“今夜，我是你最美丽的新娘。”不等沈剑说话，就抬手去解衣服上的钮扣，沈剑一把拉住她的手，含着泪说：“傻丫头，我的翅膀已经断了，带不动你飞得更远、更高，我要你做别人最美丽的新娘，要你幸福一辈子。”
　　“不，你说过，你不放我的手，我要你今夜娶我，我要生生世世躺在你身边，只要你抱着我。”小朵边说边挣脱掉沈剑的手，继续脱衣服。烟雾缭绕的夜晚，寂静的房间，相爱的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相拥一夜。带点咸味的泪水，肆意纵横，流遍了两个人的脸颊，耳朵，也流进了口中……¬
　　第二天的晚上，沈剑说什么也不让小朵再进自己的房间，吼叫着让她出去。小朵紧紧地抱着他，“求求你，求求你让我留下来陪你吧。”任凭小朵如何地苦求，沈剑只是含着泪一个劲地摇着头，满地的眼泪不知道哪些是小朵的。小朵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他希望自己有一个好的归宿，她懂得这份爱。小朵没再争什么，流着泪关上了沈剑的房门。¬
　　次日早上，沈剑让小朵回家看看妈妈，毕竟这段时间她一直没有回家。在沈剑父亲开车送她回去的路上，这位一向言语不多的老人，对小朵说起了沈剑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泪也一次次蒙住了老人的视线，“以前是叔叔阿姨没有相信你们的爱，叔叔向你说声对不起。剑儿的秉性你比我更清楚，他越是爱你，越不会娶你。我和你阿姨是很自私，可我们真的希望你能够陪在剑儿身边，当然，决定权还是在你自己的手里。”
　　小朵听得出一个父亲话语中的无奈。
　　这是一个善良的老人，他早已见到了小朵的好，他既希望她能成为他家的儿媳妇，又怕因为自己的自私而委屈了这个善良的孩子。¬
　　回到家后，小朵全身瘫软地倒在床上，她太累了，她想让自己好好地休息一下。自小就有的血液病，让她每每劳累就会头晕，在医院的日子里，多少次她都坚强地挺过来了。为了她心爱的人，她那时有使不完的劲。现在回到了家里，她真的有些起不来了。
　　梦中的小朵，迷迷糊糊地见到沈剑泪流满面地在一片布满浓雾的森林里奔跑，东一头西一头，好像迷失了方向。她吓得一咕噜爬了起来，流着泪对正在为自己做饭的妈妈说：“妈，对不起，沈剑需要我，他真的需要我，我不可以扔下他孤独一个人，我要嫁他，现在就嫁。”
　　苏卿心疼地摸着女儿消瘦的脸颊说：“好孩子，你让妈妈感动。婚姻可是你一辈子的幸福啊，你要想好了。只要你认为他值得你去爱，去付出，妈不会拦你。”
　　小朵含着泪说：“妈，谢谢您！”
　　“别哭了，傻孩子！”¬苏卿说着，为小朵抹去泪水，随后双手揉乱了小朵的头发，无奈地转过身，红着眼圈进了厨房。
　　第二天，漫天飘起了洁白的雪花，小朵坐上了开往望岛市的第一班车。白雪铺成的地毯上印下了小朵的第一排脚印，那是一直通向沈剑家门口的。开门的是沈剑的母亲，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红肿，像是哭过许久，绷紧的皮肤告诉小朵，她的泪迹是被空气风干的。
　　“阿姨，出什么事了吗，沈剑他？”
　　“嘘！”沈剑母亲急忙制止了小朵的继续追问，“剑儿刚刚睡着。”说完轻轻拉起小朵的手，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让小朵坐在宽大舒软的床上，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锦缎盒子，取出了一只雕刻着飞龙的银锁，流着泪对小朵说：“这个是剑儿小时候带的，我一直保存着，现在阿姨把它交给你，以前是阿姨不对，原谅我好吗？”
　　“阿姨，我不怪您。”小朵羞涩地说，“我想和沈剑尽快结婚，婚礼不要举行，只要领取结婚证明就可以了。”
　　“孩子，阿姨知道了你的好，也知道了你们有多么地相爱。你走了后剑儿对我说，他死也不会娶你，他是想要你真正地幸福。可我知道，没有了你，他的生命就是一口枯井。”
　　“我知道阿姨，所以我不会离开他，绝不离开。”小朵站了起来。
　　沈剑的母亲放心地拍了拍小朵纤细的手，两双手紧握在了一起。¬
　　当沈剑睁开他依然温暖的眼睛时，看到小朵微笑地坐在他的床边，随即脸一沉，冲她大声叫道：“你来干什么？你不烦我还烦呢，告诉你，你以后少来烦我！”
　　小朵惊呆了，如果不是从沈剑嘴里说出来，她真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他说的。他从来也没对她这样叫喊过啊。缓了缓神的小朵仍然笑着说：“这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呀，以后我会天天陪着你。”
　　“我不要你陪，你少来烦我我就谢谢你了。”
　　小朵的头低了下来。
　　“让你走你还不走，死皮赖脸在这干吗？”沈剑使劲瞪着眼睛冲她大喊大叫。
　　捂着要哭出声的嘴，小朵跑出了沈剑的房间。¬
　　大街上，雪已经停了，世界刺眼的白。寒风吹落了树上的雪，扑扑簌簌落下来，落在小朵单薄的身上，使她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肩。委屈的泪冰冷在脸上，小朵就那样任由着它流淌。不是的，他不是真的要骂自己的，他是失去了双腿心情不好才这样的。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耐心点，还跑出来？不行！我得回去，不然他会担心我的。以后，他心情再不好，我都要让着他，再不可以跑出来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
　　回到这个还不属于自己的家，小朵依然笑着面对她爱的人，笑着面对他的父母。任凭沈剑怎么骂她，怎么撵她，她就是不走。无论他用什么方式来逼她走，小朵都会暖暖地说：“我爱你，我就不走。你逼迫我走的招数，对我而言根本就不管用。”¬
　　渐渐地，沈剑不再撵小朵走了，这使小朵着实松了口气，起码家里不再有吼叫声了。但沈剑的脸还是那么地冷。小朵不在乎，因为她知道，他，爱她。¬
　　冬去春来，雏菊展现着它独有的美丽开满了角落，没有浓郁的芬芳，却静静地流露着它的那份淡雅，给人温暖，因为它是春天里灿烂的那朵不张扬的小花。¬金菊谷的雏菊花一定更多更美，小朵却没有时间去看。
　　一个有着暖阳的中午，小朵端来煲了一上午的甲鱼汤，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沈剑的床边，盛了一小勺吹了吹，轻轻地喂在沈剑的嘴边。沈剑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喝了下去，接着就那样看着她，喝了她喂的第二口，第三口……
　　等喝完最后一口，沈剑轻轻地对小朵说：“丫头，躺我身边一会。”小朵幸福地在他身边躺下，他柔软的手摸着她的脸说：“我爱你，我要你幸福，要你开心，要你永远地笑。”小朵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沈剑用温凉的唇缠绵在了小朵的唇间……好久，他低低地说：“回家看看妈妈吧，她想你了，回去多住几天，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小朵伸出一只手抱住了他，慢慢睡着。¬
　　就这样，小朵在沈剑的一再催促下回家了。只住了三天，她就急匆匆地跨过海湾赶回来了。她实在不放心他啊！多么熟悉的街道，多么熟悉的门牌，可任凭小朵用钥匙怎么开，门眼还是死死的不动。小朵的心不知为什么狂跳了起来，她用力地敲门，把耳朵贴在门上，门内一点声音也没有。
　　就在小朵快要哭出声的时候，对面的门开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本书和一封信对她说：“你是小朵吧？他们搬家了，这是他们让我转交给你的。”
　　小朵的头当时就懵了，颤微微地伸手接过了两样东西。一本黄褐色席慕蓉的诗集里，夹着一朵金黄的雏菊。另外是一封书信，小朵无力地坐在了门口台阶上，无语地流着眼泪，抖动着打开了那封信。¬
　　
　　“傻丫头，让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答应我，读这封信的时候，我们不哭。我走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我爱你，我只能这么做，因为我爱你，我只能离开你。知道你有多么地爱我，就如同我爱你一样，那么就再一次承全我给你的这一份无奈的爱，好吗？¬”
　　“离开后，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爱自己，会笑着一直祝福你，直到我生命的终止。你也要告诉自己，尽快地把我忘记，知道是勉强了你，可我还是要说，找个爱你的人嫁了，永远把我忘记。¬”
　　“傻丫头，还想这样叫你，我只要你一样东西，那就是不管我在哪里，你都要让我感觉到你的开心和美丽，不然我会一直伤心和流泪。因为我要你做永远开心的那个你，永远眨着不懂世事眼睛的那个你，那么地纯净甜美。¬”
　　“傻丫头，无数次地这样叫过你，今后，我在心里还是要这样叫你，因为，我的傻丫头是那么那么的美丽。我知道今生不能再照顾你，如果有来世，我企求上苍让我能够再遇见你，再一次把你揽在怀里，好好地爱你，好好地疼你，好好地照顾你。¬”
　　“傻丫头，我真的走了，答应我，不要找我，不要哭泣，要笑着去走你下一段的美丽。忘记，也许不容易，忘记，也许是在折磨你，可你必须学会去忘记，学会好好保护你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委屈，不要伤害你自己，是我对你最后叮嘱的话语。¬”
　　“我爱你，为了你，我会爱惜自己，你也要，好好，好好地去爱自己……”
　　
　　读完信的小朵让自己的身体紧靠在冰冷的水泥墙上，慢慢地滑了下去，蹲在那里不能呼吸，泪像断线的珠子打湿了橙色的衣襟。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这样的结局是不是就是你沈剑的满意？一走了之。“为什么？”小朵歇斯底里地喊出了这三个字后疯了一样跑下楼去，再一次地狂奔，心里满满的字眼都是“我恨你”，可耳边的风声分明飘着沈剑的话语“答应我，不哭泣，爱自己”¬……
　　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的小朵，静静地坐在了沈剑家楼下的水泥凳子上。黑黑的夜幔轻轻地拉开，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轮弯月从西边悄悄地爬上了繁星点点的夜空。
　　无处可去的小朵，像一个被抛弃的婴儿，拥有的只有无声的哭泣。她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她那早已关门的美容院。
　　几个月的荒废，美容院的仪器、工作台和座椅已经挂上了几根蛛网，一只蜘蛛正在丝线上攀缘而过，忙着吐丝织网。墙上的大镜子扑满了尘灰，已经不再明亮。小朵无暇看这些，进到里间，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就没有起来。
　　第二天清晨，面色惨白的小朵锁了门，来到了沈剑母亲的医院。副院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小朵急切的敲门声，引来了隔壁办公室的人。那人说，副院长最近有事，不知道啥时候会来。
　　这在小朵的预料之中。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辗转了几个街道，终于找到了沈剑父亲所开的公司，总经理办公室的秘书说，沈总最近身体不好，休假了。住哪里？不知道。
　　小朵绝望了。
　　时间已到中午，她很渴，并不想吃东西，坐到了一家饭馆里，很快就喝光了一瓶啤酒。
　　出了饭馆，小朵摇晃到了公交站点，登上了一趟公交车，半小时后，金菊谷到了。
　　漫山遍野的幸福花开得更艳，一朵朵簇拥在一起。刚下过雨的山坡上，雏菊花瓣上沾着饱满的露水，它们也有泪吗？小朵的泪水再次汹涌……
　　小朵蹲下来，吻上了一朵雏菊的露水，她的泪水也落在了花瓣上。
　　她来到沈剑和她坐过的地方，慢慢坐了下来，一双红肿而深陷的眼睛，无力地望着那油画一般的山谷。油画依旧吗？怎么闻不到漫山遍野的花香了？
　　“丫头，我们回吧。”
　　小朵猛地一回身，哪里有她的沈剑？有的只是望不断的雏菊花的海洋。太阳刺得小朵睁不开眼睛，她不相信沈剑不在身边，一定是和她捉迷藏了。她一脸泪水地去找，走遍了大半个山坡。时而望向树后，时而钻进花丛，也许沈剑正躺在花丛中，等着她来呢。
　　失望的小朵，漫游到了一处断崖边，雏菊花没有了，崖下只有红色的虚土层，她的脚下好像也在松动，血一样的红土沙沙地飞落到崖下去。下面好像是一条小溪，听不见小溪里潺潺的水声。
　　小朵晃了一晃，张开了双臂，想飞下去，沈剑或许就藏在崖下的小溪边呢。
　　脚下一滑，小朵坐在了崖边，出了一身冷汗。她清醒了很多，妈妈的声音仿佛又回响在耳边，“小朵！小朵！”
　　“真的该回家了。”小朵低低地对自己说¬。拾起身往回走，一会就到了位于半坡的大路边。很快就有一辆车过来，把她带走了。
　　下了车，小朵回到美容院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锁了门，缓缓地往汽车站走去。
　　下午的阳光斑驳地洒在地上，不冷，甚至有点热了。来来往往的人们，没有人注意她这个游魂一样垂头走路的女子。
　　街边一家音像店里，飘出来一段熟悉的歌曲——
　　
　　难说我无情
　　难怪你伤心
　　难得三生有幸
　　难忘一往情深
　　
　　轻舟流水同行
　　相依相助相亲
　　何必当初相识
　　你我原本是路人
　　
　　不断需断该断
　　不尽需尽该尽
　　不了需了该了
　　不分需分该分
　　
　　茫茫天涯路
　　处处是浮云
　　只因辛劳伴我
　　你何苦枉自痴情？
　　贻误锦绣前程
　　
　　晚上八点，小朵回到了望海市的家里。
　　看着一脸苍白的女儿没精打采地走进家门，苏卿没有追问一个字，因为她早就知道，沈剑爱小朵，就会给小朵这样的结局，虽然两个孩子很痛很痛……
　　见了妈妈，小朵没有泪水，只淡淡地喊了一声“妈”，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刚闭上房门，小朵就感到鼻孔有异样的东西流出，用手指一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