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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云上小朵

作品名称:望月怀远      作者:幸福群岛      发布时间:2015-07-06 02:43:03      字数:5184

  心力交瘁的小朵病倒了,从小血小板就低的她,打吊针留下的针眼,肿胀的时间比一般人长。双手的手背乌青得令家人和来看望她的朋友直掉泪。小朵只是微微笑着对他们说:“没事呢,会好的。”再无言语。
  这天一大清早,大伯韩刚又一次来看小朵。小朵只礼貌性地冲他点头笑笑,而后闭着眼睛装作睡着了。韩刚疼爱地坐在她的病床边看了她一会,对陪护小朵的苏卿说:“我回去了,下午院里还有个会议。”苏卿刚要喊小朵,被他用手势制止住,轻声地说:“孩子睡着了。”并示意苏卿出去说话。苏卿望着依旧闭着眼睛的女儿,幽幽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
  送韩刚去车站的路上,初夏的微风轻轻撩起苏卿的华发,韩刚顺手为她捋到了耳后。苏卿垂下头低低地对韩刚说:“大哥,你的心思我懂,这么多年了,孩子们都大了,也都有了自己的思想。你别再照顾我们了,该想想你自己了,你身边应该有伴照顾你才对。”韩刚笑了,说:“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也习惯了照顾你们。我弟走得早,你也不容易,孩子们的心思我理解。”说完话的韩刚鼻尖红了。
  送走韩刚,苏卿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到了病房。小朵轻轻对苏卿喊了声“妈”,泪水便迷糊了她的双眼。母亲忧郁的眼神小朵都看在眼里,可是,她始终总走不出大伯是父亲的同胞哥哥这个事实。父亲的面容,父亲的言语在小朵的心里根深蒂固。苏卿搬了个凳子坐在小朵的床边,无语地拉过女儿的手,轻轻地揉摸着。
  上午的阳光曲曲折折穿过病房窗前那株玉兰花的叶片,安静地洒在苏卿的身上,暖暖的阳光似乎使时光流动起来,流着流着,苏卿的眼前就有了过去的酸涩和甘甜……  
  苏卿的老家在山东半岛,那是瀛洲市乡下一个叫马格庄的地方,十几岁后和家人一起搬到了辽东半岛望海市韩家沟。
  韩家沟是望海市太阳乡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苏卿从小就长得眉清目秀。家里让她念完了初中,苏家世代行医,苏卿也懂些医理,因此回到村里后,被安排在村医疗所,后经人介绍和退伍不久的韩兵结了婚。婚后夫妻俩感情很好,丈夫高大伟岸,宽厚仁爱,擅长诗词歌赋。五年间苏卿为他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取名小蕾,小女儿叫小朵。小朵生下来就比一般孩子瘦小、虚弱,脸色苍白,经常流鼻血,碰破哪里血很难止住,后经过确认是先天性血小板低。为了这个女儿,夫妻二人没少操心。
  世间的事往往都是雪上加霜,在小朵六岁的时候,韩兵因食道癌撒手人寰。从此苏卿一个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艰难度日。好在丈夫的兄长伸出了关爱的手,一直在照顾着她们母女。
  比韩兵大两岁的哥哥韩刚,一直在金港市疗养院工作,后来升任院长。韩刚的妻子去世得早,没有留下儿女,他也再未娶,一个人过着清淡的日子。操办完弟弟的丧事后的那个飘着雪花的早晨,他把两个哭泣的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从那以后,他每个周末便会搭车回来,颠簸几个小时的路程,给苏卿母女送来一堆家里必需的东西。来回就是一天,他从不过多停留,有时甚至连饭也顾不上吃,说上几句话就要出发了。如果遇到雨雪路滑,他到家天已经快黑了,放下东西就走。
  在小朵的记忆里,大伯来去匆匆的身影,母亲回到屋里略带伤感的眼神,永远那么清晰。她不懂母亲为什么不开心,只知道大伯和父亲长得特别像,只知道从大伯送来的东西中,找到她喜欢的水果糖。
  第二年,为了更方便照顾她们母女,韩刚和苏卿商定,把她们家搬去金港市。苏卿点头答应了,而大女儿小蕾却坚决不同意。韩刚没说什么,孩子们不愿意就不搬。后来他托关系,把苏卿从乡镇医院调到了离金港市最近的县级市望海市,做了中心医院的一名护士长。小朵一家人在望海市真正地安了家,韩刚也依然奔波在两个城市之间。  
  当血小板上升到了接近正常值的时候,小朵的脸上也见到了一丝红润,苏卿给小朵拿了好多天的中药,把她接回了家。
  小朵的情绪依然低沉,为了不让妈妈担心,她必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白天妈妈上班,自己按时做好饭菜,等待妈妈的归来。她欠妈妈的太多了,从小到大都是妈妈照顾她,为她担心,为她偷偷落泪。作为女儿,她觉得自己很不孝,她要把欠妈妈的慢慢补回来。妈妈老了,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皱纹也早已爬上了妈妈的脸。
  妈妈的腰不好,小朵想一定是工作和家务劳累的。小朵知道,妈妈对工作是多么地认真负责,真的像天使一样,爱着每一位病人,为了工作晚回家,那是很常见的事情。小朵也只好把饭菜热了再热,自己再饿,也要等妈妈回来一起吃,实在饿了就先吃点巧克力。
  那夜两点多,连绵几天的阴雨刚刚停歇,小朵睡不着,起来翻看席慕容诗集,听到了隔壁妈妈房间有响动。她悄悄下了床,开了门,凑近妈妈的房门仔细听了一下,妈妈在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小朵捂住了口,回到房间,轻轻关上了门,钻进被窝蒙上被子,嚎啕大哭……从那以后,妈妈回到家,小朵总是用自己的手艺给妈妈从头到腰好好按摩一遍,妈妈也被她的举动感动得掉泪。
  小朵记起来了,大伯经常给妈妈买一些治腰疼的药品和贴膏。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以前对大伯有些太冷淡了。
  大伯身材魁梧俊朗,是一个典型的东北汉子,他一直对小朵格外疼爱,而渐渐长大的小朵却越来越不领情。她觉得大伯对她好,完全是因为她长得像母亲,所以刚开始对大伯不冷不热,后来干脆拒绝大伯对她的好,拒绝大伯送给她的任何礼物……
  大伯说她体弱多病,需要更多关爱。小朵知道,事实确实如此。
  小朵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少了欢快多了寂寞。鼻子牙齿时常出血,总让瘦弱的妈妈没有喘息的余地。妈妈也不厌其烦地告诫着小朵,千万不可以让自己受伤,哪怕一点点的伤口都不可以。妈妈说,要爱身边每一个人,爱惜每一个生灵,那样小朵的心就会好漂亮,就会活得好久远。好小的房间,小朵一个人玩,淡蓝翠花的窗帘后面时常探出半个小脑袋,那是小朵在盼着天使妈妈的归来。
  深秋的月儿初上,纤弱的小朵和懂事的姐姐一左一右倚在妈妈的怀里,睁着亮亮的眼睛听妈妈温柔地讲着天使的故事。“传说啊,天使来到人间,忙碌着解除病人的疼痛,忘记了回去的时间。到了夜晚呀,天使就失去了可以飞回天堂的翅膀,她忍着被折断翅膀的疼痛留在了人间。生病的人们都好高兴,因为天使终于可以天天停留在身边照顾他们,却忘记了天使的疼痛、琐碎和疲倦……”
  小朵的一双水一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听得很入神。故事在接近尾声的时候,医院打进家里的电话催走了妈妈。
  紧锁了房门,苏卿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小朵趴在姐姐的怀里哭了,姐姐像妈妈一样摸着小朵的头说:“小朵好乖哦,妈妈是天使,要在病人身边呢。”“那小朵也有病,天使为什么不在小朵身边呢?”小朵仰着苍白的小脸,泪汪汪地问姐姐,姐姐的脸上也有泪水流了下来。
  雪花飘飘的夜晚,小朵的鼻子不断流血,没有犹豫的苏卿厚实地包裹了小朵出了村,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飘雪的路上,脚下厚厚的雪在她走过时咯吱咯吱地响。北风夹着大朵的雪花一路吹过来,仿佛就是奔着小朵的眼睛来的,小朵只好闭上眼睛,安静地趴在妈妈的背上,妈妈的背很暖呢。塞着鼻孔的小朵呼吸不畅,只好张开了嘴。尽管妈妈给她拿围巾包着嘴,寒冷的空气还是刺激得瘦弱的小朵开始咳嗽,不一会儿就难受得哭了起来。
  苏卿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安慰着小朵:“朵朵乖,医院马上就到了,朵朵就不难受了。”从她嘴里呼出来的雾气她自己看不见,但小朵在妈妈背上感觉得到,那雾气飘到了她的额头上了呢,小朵也感觉不冷了。
  医院离得并不远,苏卿却一跌一滑地走了四十分钟,她的浑身已经湿透了。
  整整一夜,苏卿不时地仰起脸,观察着吊瓶中的液体,静静地流进小朵的身体里。妈妈的影子,在小朵的眼前一点点朦胧,模糊起来……
  阳光透过窗口,照到了病房的墙壁上,雪晴了,小朵也醒来了。红着眼睛的苏卿从床边站起,一阵眩晕差点让她站不住。很快她就缓了过来,穿上了雪白的衣服,戴上了雪白的燕尾帽,小朵知道,天使妈妈很美呢。看着乖巧的女儿,苏卿轻轻地摸了摸小朵柔软的头发,在小小的脸蛋上一左一右吻了一下,爱怜着说:“要乖哦,妈妈去照顾病人了。”小朵撅着小嘴点了下头,看着妈妈飘出了病房,小朵的鼻子感到好酸。
  血小板减少,小朵经常头晕,这会没事干,只好闭着眼睛做梦。天使的梦还没做完,小朵被妈妈轻轻摇醒,从病床上坐起来,一口口吃着妈妈喂进嘴里的饭菜。小朵笑得很甜,她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留,天使会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呢。
  救护车刺耳的声音由远而近,小朵知道妈妈又要忙碌了,她懂事地接过了妈妈手里的饭菜。苏卿红着眼圈又走了。大女儿小蕾一个人在家里她不放心,只好把她也接来医院,陪病床上的小朵一起玩纸牌、勾头绳、看小人书。
  当血小板提升到正常人的指数时,苏卿拉着两个孩子的小手,走在有着片片冰雪的路上。夕阳的余辉,给苏卿的头发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红。小朵仰头看着美丽的天使妈妈,傻傻地笑了。
  血小板的病症经常犯,为了女儿,苏卿西医中医的偏方都没少给小朵用,始终没有什么起色。为了这个病,苏卿甚至去求过大仙,也没见好多少。最后她听了望海市杏花山灵岩寺老法师的话:“我看你的女儿一脸善良,她不会过早就离开你,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要过于紧张忙碌。”于是,苏卿信了这位老法师的话,一边求佛菩萨保佑小朵,一边继续找着一个个偏方。那时瘦小的小朵经常软软地爬在妈妈或姐姐的怀里,静静地听着一个个古老的故事。
  因为血液的病,不能被碰伤身体的任何地方,所以一年有半年,小朵被上班的妈妈锁在屋子里。苏卿只能这么做,最艰难的时候,她就不由得想起丈夫,暗自垂泪,他要是能经常在身边就好了。
  早上起来,苏卿为小朵梳着漂亮的小辫子,说:“等到我们朵朵的辫子长到腰间,就可以出去和小朋友玩了。”于是,每当小朵目送妈妈牵着姐姐的手轻轻关上房门后,便飞快地跑到镜子前,用力地拉扯着自己的小辫子。辫子松了,却没有像妈妈说的那样长到她的腰间。含在眼里的泪,便顺着苍白瘦小的脸颊,一串串重重地溅在了地上。
  待到空气风干了泪珠,小朵自己的游戏开始了。一会她是小兔子,一会她是学前班里的阿姨,一会她会学着妈妈的话说:“朵朵要乖,要好好地听话,哭可不是好孩子。”说着说着,泪又不听话地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来。
  窗外,那棵老梧桐树上的鸟儿在欢快地唱歌了,小朵趴到阳台上,悄悄把窗户拉开一条细细的缝,羡慕地看着自由的小鸟,黑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小船。
  鸟儿唱累了,扑扇着翅膀飞远了。小朵开始一边数着经过她家窗外的人和车辆,一边等下班的妈妈。“一个两个三个,一辆两辆三辆。”忽然马路的转角处出现了一对小兄妹,哥哥背着妹妹,妹妹的脚缠着雪白的纱布,乖乖地趴在哥哥的背上。他们经过小朵家窗外的那个石凳时,喘息的哥哥轻轻放下妹妹。不小心那只受伤的脚碰到了石板,“疼!”妹妹咧着小嘴在吸气。哥哥急忙蹲下身子,一只手擦着脸上的汗,一只手轻摸着妹妹那只缠满绷带的脚。随后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我妹妹最乖,最勇敢!”妹妹仰着小脸,笑出了两个甜甜的酒窝。那一个笑是小朵见到过最甜的笑。从此,两个深深的酒窝,一个甜甜的笑,就定格在了小朵的脑海里。
  第二天,苏卿依旧细心地为小朵梳着那两条小辫子。小朵仰起脸,细声地问妈妈:“朵朵的辫子还没长到腰间呢,妈妈可不可以为朵朵生一个小哥哥?”苏卿被逗笑了,刮着小朵的鼻子说:“傻丫头,妈妈要生,那也只能给朵朵生一个小弟弟。”
  妈妈上班后,小朵没有去扮成小兔子和漂亮的阿姨。她早早地守在阳台上,小巧的鼻尖碰触着玻璃,凉凉的,她在等着那一对兄妹出现。可是她再也没有看到那一对兄妹,等来的是她渐渐的长大。
  六岁的时候,小朵上小学了。她的数学老差劲了,上课总提不起精神,从来没及格过,都快成了打狼的了。小朵的语文却出奇的好,作文经常是作为范文在班上阅读,在学校张贴。苏卿并没有因为小朵的数学成绩训斥过她,而是对她说:“已经很好,语文更好,喜欢写就写吧。”
  妈妈的这句话让小朵更加喜欢语文了。四年级的时候,小朵就在《全国少年作文选》上发表了她的第一篇作文《父亲》。而妈妈也对她说了一句话:“朵朵,妈妈相信你。喜欢了就认真去做吧,不要轻易放弃你的爱好。”
  放学回家的路上,小朵蹦蹦跳跳地哼唱着童谣,“金月亮,银月亮,我家有个红太阳。金窝窝,银窝窝,不如我家的草窝窝。”回到家,放下书包,小朵悄悄地走到厨房,把正在忙碌的妈妈从背后轻轻环住,小脑袋抵在妈妈背部撒娇,无边的幸福和心疼在妈妈和小朵心底流动。苏卿笑着,也不回头,暖暖地说了一句:“傻丫头!”
  就这样也没数过了多少年,姐姐小蕾考上了位于金港的中医学院,而小朵勉勉强强读完了卫校。一想到这个小女儿,苏卿就不由得嗔怪她一句:“白长了一张淑女脸!”小朵只能嘻嘻笑笑了事。
  ……
  一阵凉风吹进了屋里,小朵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之中。她睡不着了,天也亮了,起来做早饭吧,妈妈还要上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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