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悲喜交集
作品名称:掌旗英雄略 作者:诗可以怨 发布时间:2015-07-02 11:21:03 字数:3798
坐在一旁的朱赫白了他一眼,沉声道:“是我派人去做的,那个孽种,怎能让她留在人间!”
风流鬼刚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没有听清他们说的话,追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的女儿呢?”
升昀颓然坐倒在自己的椅子中,喃喃地道:“她……她没事,她很好……”
风流鬼说道:“怎么会很好?她出生那一天,我就失手伤到了她的额头,她现在怎样了?长得高吗?好不好看?”
升昀面色惨白,说道:“她、她很好,素兰,我们共饮一杯吧,饮完这杯,你、你就能和咱们的孩子在一起了。”他说着,先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仰脖,将杯子里的酒喝得涓滴不剩。
“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风流鬼一下子激动起来,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燃烧,毫不犹豫地端起酒杯,凑到了唇边。
呯的一声,沐恩堂掩得好好的窗格突然向两边分开,一个瘦长的男子身影几乎是脚不点地地飘到风流鬼身边,伸手将她握住酒杯的手一挡,说道:“四妹,喝不得!”
话音未落,屋顶豁然而开一个大洞,洞中落下来一个人,一杆枪,与此同时,从后面又滚进来两个人,三人各执兵刃,将升昀和朱赫两人团团围住,变成了他们与风流鬼之间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风流鬼见了这三人,面有怒色,问升昀道:“你这是做什么?”
升昀在蒋奇英等三人身后,镇定了不少,说道:“素兰,凭你我之间的情意,我自己是信得过你,但你结交的这些兄弟,他们在江湖上也略有些杀人放火的名声,我却是有些信不过。”
风流鬼知道他指的是谁,转头对着笑面鬼说道:“二哥,你这是做什么?”
笑面鬼仍是没有放下自己的手,说道:“四妹,你不要相信他,他、他不怀好意!”
风流鬼看着笑面鬼着急的样子,有些不耐地道:“他自己都已经喝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二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要是真对我好,就应该知道我的心意!”
笑面鬼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我,我知道你的心意!”说着,忽然间一掌向着风流鬼面门击去。
虽然他们两人时常口角,从未动过手,但若论真实武功,笑面鬼却在风流鬼之上。这时风流鬼见他突然动手,急忙左手连拂,以消去来势,同时向后撤出一步,叫道:“没筋鬼,你干什么?”
笑面鬼并非无筋,只是他年轻时练功不小心练岔了气,脸上的筋肉受损,难以复元,因此终生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其他四鬼知道他的这个毛病,平时吵归吵,打归打,但从来也不会在他面前提到一个“筋”字,这时风流鬼脱口而出,也是气极了的缘故。
蒋奇英、聂干如、宁人虎等三人紧紧护着总督和夫人,半步也不敢离开,至于其他人在他们面前狗咬狗,鬼打鬼,更是他们所乐见,因此没有一人出手相助。
笑面鬼听风流鬼说他“没筋”,自是难过、伤心、气愤、委屈,几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他一掌逼退了风流鬼,也不追击,右手展开小擒拿手法,一托一勾,轻轻巧巧地就将她手里的酒杯给拿了过来,咕的一声,一口将杯中酒饮尽,饮毕,冲着风流鬼叫道:“可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意”字刚说出口,笑面鬼的口唇处突然涌出一股黑血,堂内无风,可他瘦长的身子像是被狂风吹拂似的摇摇晃晃,只是在咬牙硬撑着才没让自己倒下来。
风流鬼亦觉得不对劲,冲上前去扶住了笑面鬼,急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笑面鬼眼睛瞪得老大,勉力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酒里有毒……”说着终于支撑不住,身子往下沉去。
风流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用力抱起笑面鬼的身子,哭道:“你怎么知道?为什么不跟我说?”
笑面鬼的精力一点一点地从他身上流走,只能喃喃地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男人……和大老婆商量娶小妾,这种事……这种事很奇怪,你是女人……你不懂的……”
风流鬼哭道:“我不懂,你可以跟我说呀!”
笑面鬼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说了……你,你也不信……不过这样很好,很好……”他说着,伸手探进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只簪子来,就是他与马小天在沁城市集上买来的那一只,用尽力气抬起手,想把它戴到风流鬼头上,可终于气力不济,手臂又软软地垂了下来。
风流鬼眼疾手快,一把握住笑面鬼的手,帮他把簪子麻利地戴在自己头上,抹了抹满脸的泪水,勉强咧开嘴笑了一笑,问道:“我好看吗?”
笑面鬼缓缓点头道:“好、好看……”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
风流鬼“哇”的一声大叫,手掌一翻,手中突然多了一条长鞭,鞭梢如电,蓦地刺出,径直向着蒋奇英等三人而去。
三人早有防备,枪叉齐举,将长鞭挡在身外。但没料到风流鬼这招只是虚招,只见她鞭梢一沉,长鞭灵活得宛如一条长长的手臂,将桌上那只法蓝酒壶给卷了回来。
风流鬼握住酒壶,也不细看,用力一捏,嘎嘎几声,一只价值不菲的酒壶就变成了几片废铁。果然是一只阴阳壶,里面暗藏着两只壶胆,一只装美酒,一只装毒酒。
风流鬼伤心欲绝,用力将壶向升昀掷去,蒋奇英一抖长枪,啪的一声将壶挑向一边。风流鬼看了一眼躲在后面的升昀,恨恨地道:“你好,你很好!”
说罢,不等升昀说什么,抱起笑面鬼的身子,从门口直窜出去,再不看余人一眼。
蒋奇英等正要追出,升昀说道:“罢了,你们先给夫人解穴吧!”说罢,环视了屋中众人一眼,问道:“怎么不见冯守备,他去了哪里?”
冯秉真果然不在其间,然而他现在的状况,实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不久前,他将升昀送到沐恩堂之后,怀里揣着刚准备好的物事,想抽空去探访一位曾救过他性命的故人——马小天在华林山自首后,就被总督府秘密囚禁在慈恩寺中。
与仇越、白谷王、蒋奇英三人不同,冯秉真在府中位份不高,因此也很难有机会随意接近这种机密的所在。但这人武功虽不算绝顶,但另有一般好处——极讲义气,为了报答马小天在沙暴中的救命之恩,在华林山上的不杀之德,着实花了不少银子,上下打点,终于让他探听到了这个隐密的地方。
于是从那以后,只要有机会,冯秉真都会弄一些肥鸡美酒,想方设法地托人带给那个囚犯,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点希望,马小天才能一天天地等了下来,不至于一下子发了疯。
前几次倒还没人发觉,只是这一次,事情似乎有些不大顺利,原因就在于那些在慈恩寺出入的奇怪香客。升昀和冯秉真甫一进寺,立即就被一个胖大和尚,一个英气勃勃的汉子盯上,一见冯秉真独自向着寺后的一个静谧如镜的小湖走去,他们便招呼了几个同伴,悄悄地跟在了后面……
与此同时,在距离兰州城十多里外,黄河边上的一个古渡口,风流鬼正抚着笑面鬼的身子,面对着眼前水声轰鸣、波涛拍岸的黄河水,潸然落泪。这一哭,既是为笑面鬼,也是为她自己,因此越哭越大声,最后竟是毫不掩饰地号哭了出来。
这个地方,过往的行人很少,但也并非不毛之地,匆匆走过的几个人,看到两人这副模样,也只敢站在离开老远的地方指指点点,又有哪一个不要命的敢上来管这闲事?
尽管如此,风流鬼还是感觉到了身后有人,静静的,悄悄的,正在一步一步地接近他们。她慢慢地止了哭泣,用手抹了一把被泪水浸湿的脸蛋,转过头来,果然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独自站在他们身后。河边风大,吹起那人的衣角,更显得她弱质纤纤,瘦小单薄,奇怪的是,脸上也带着泪痕。
风流鬼认出了此人的样子,说道:“溪奴姑娘,你要是早来片刻,二哥或许还有救,可是现在,他、他……”
花溪奴仔细地看着风流鬼的脸,对她的话恍若不闻。风流鬼从未被一个女子盯着看这么久,亦有些不好意思,又招呼了几声,花溪奴这才像刚从梦中惊醒似的,走了过来,看了看笑面鬼,说道:“不错,是天星莲。”
笑面鬼嘴角的血渍已被仔细地擦拭干净,除此之外一切如常,就连那张合不拢的嘴也放松了下来,风流鬼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花溪奴突然哭了起来,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说道:“毒药是我给他们的,是我害死了笑面鬼!”
风流鬼吃了一惊,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手提着长鞭,一手指着花溪奴,怒道:“催命鬼是你所救,但我们钟山五鬼可待你不薄,你、你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毒手?”说着,不由分说,长鞭一抖,一招“玄女摆袖”,就照着花溪奴的脖颈卷去。
花溪奴武功不弱,这一招原是可以躲开,但她竟然呆立在当地一动不动,闭上眼睛乖乖地受死,轻声说道:“娘,你杀了孩儿吧!”
咆哮的黄河似乎也不忍心看到这出人伦惨剧的上演,在那一刹那,汹涌的河水似乎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安静得像一个祥和柔婉的女子。
借着这一刹那间的安静,风流鬼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花溪奴的话,这一招“玄女摆袖”无论如何也使不全,在空中硬生生地将它收住,长鞭“啪”地一声被丢在地上。风流鬼呆了好半晌,这才疾冲上前,双手捏住花溪奴瘦弱的双肩,用力摇晃着,将她晃得仿佛一枝风中细弱的柳条,失声尖叫道:“你、你、你说什么?你叫我什么?”
花溪奴被晃得根本说不上话,好容易风流鬼情绪平稳些了,她才边哭边说道:“刚才我就在窗外,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是我娘,是我亲娘啊!”
风流鬼的眼泪汩汩地流了出来,她顾不上去擦拭一下,就用颤抖的手轻轻拨开花溪奴覆在右额上的那绺黑发,果然有一条寸许长的伤口,过去十多年早已变得极淡,但细看之下,仍是清晰可见。
风流鬼兀自不信上天会这样厚待她,问道:“你、你快告诉我,你是哪一天出生的?快说呀!”
花溪奴摇头道:“我不知道啊……”
风流鬼皱眉道:“你不知道?”右手一紧,已在悄悄地将内力集中到手掌上。她这些年一直在修炼阴毒内功,连带着性子也变得阴鸷狠毒起来,杀个把人在她看来根本不在话下,何况是一个竟敢冒充自己亲爱女儿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