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杨寨主问罪得真情 招讨使虚应索那罗

　　话说杨寨主父子往寨里回来，还只近寨门，只见一群人围了过来，关切地向他们父子俩问安后，就说：“老爷，他们把您怎么啦？”
　　“待我很好啊？你们这些人今天是怎么啦？面色这么不正常？”杨寨主问。
　　“我们倒没有什么，只是苦了李汉生他们五人！”
　　“怎么苦他们啦？你们把我弄糊涂了？”杨寨主说。
　　“李汉生、马俊他们在哪儿？怎么不见？”杨英发现有什么不对头，问道。
　　“他们可是遭难罗……”一个老人含着泪水说。
　　“这到底是怎么啦……”杨英急了。
　　“你们有所不知……”这时，杨英的母亲来了。她哭泣着讲了老爷走后发生的事。
　　“老爷，他们是为救寨里的父老乡亲，为救你们父子甘愿被抓的呀……”杨英的母亲吴妈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
　　“以他们的功夫他们是完全可以脱身的，可是他们没有！”一位年轻人说。
　　“啊……”杨寨主一下惊呆了。
　　“难道……难道他们请我们过去，是个阴谋……”杨英的头也晕了。
　　“本来就是阴谋……就是为了赚他们……”一个青年愤愤不平地说。
　　“我的天啦……”只见杨英大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大家忙涌过去扶住。
　　“孩子，悲痛也没有用了。这也许是天数……”寨里年龄最大的老阿爷劝他们父子。
　　“老爷！就等您回来拿主意了，我们该怎么办……和他们拼了……”寨子里的年轻人七嘴八舌地说。
　　只见杨寨主摆了摆手，压住大家的话头说：“硬拼不行，眼前清兵势力正盛，又大军压境，我们这百多号人，不够他们揉肉丸吃呢……待我想想办法！”
　　究竟想什么办法？杨寨主回屋后闷闷不乐，杨英更是悲悲切切。要知道她是托身于蔡剑了的人啦！眼看姑娘节就要到了。莫非她与她的心上人的生活之舟就要搁浅吗？她不忍，也不甘。要不是怕给父母和侗寨的父老乡亲惹祸，她真的要去清营拼命了。
　　杨寨主也是一夜未眠。他想不到这满人如此奸诈。他对为侗寨如此贴心贴力，舍己为人的李汉生、蔡剑、马俊、金霞、月英就这样为侗寨而牺牲实在不忍。无论怎样他都得要去讨说法。
　　他知道自己这单身闯营，向赵鼎问罪会有怎样的结果，但他现在想的不是顾及自己的安危了，而是只要不危及侗寨就行。也就是说，他此行只能是个人的行为，只能是为献出自己生命的这几个外来年轻人尽自之所能。除此而外，他感到一筹莫展了。
　　
　　第二天，他到鼓楼击鼓聚来父老乡亲，交代大家在对待清兵的问题上千万不要过激。否则，招来血光之灾，就辜负了李汉生这几位义士的心愿。同时，他特意委托侗寨最年长的阿爷，要他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情况下，主持寨里的事务。要侗寨的所有人，都要听老人的制约，百事不可造次。
　　杨寨主说罢，下楼上马，扬鞭出寨疾驰而去。
　　他的这一举动，出人意料，大家想劝阻已是来不及了。杨英反应过来后，也要去追随父亲。几个年轻人赶快把她拉住。这时，又有十几个年轻人也牵来马，要去追随杨寨主。只见那位年龄最大的白胡子阿爷站在前面阻住他们说：“你们千万别动情绪坏了杨寨主的事。我相信杨寨主会处理好的。”
　　杨寨主马不停蹄地一口气到赵鼎行营后，卫兵报告了赵鼎，赵鼎笑呵呵地走了出来，说：“我知道杨寨主会要来的。先下马，随我来吧。”
　　“老夫今天来与寨子无关。我来就是要讨个说法！”杨寨主气愤地说。
　　“您老是一方圣神，您踏一脚这一方土地都要抖三抖。谁敢不听？您有话只敢说！”赵鼎仍然面带笑容。
　　“老夫来了就不准备活着回去了！我要说的就是你们太不人道、太不诚信了！”
　　“嚯嚯！没有这么严重吧！”赵鼎面色诡秘。
　　“你说：为什么要用他们换我的性命？陷我于不仁不义！我是个怕杀怕剐的人吗！”杨寨主越说越气愤。
　　“老寨主，您还是冷静一下吧！您到帐里来，我会有话给你说的！”赵鼎说完，又诡秘地一笑。
　　“进来就进来，大不了就再一次中你的圈套而死。怕什么！”杨寨主下马，把缰绳一扔，气冲冲地大步跨进营帐。
　　“要说我也是没有办法。”赵鼎招呼他坐下后，亲手给他沏了一碗茶，说，“皇上直接过问，兵部直接指挥，我办也是为了自己的脑袋啊！”
　　“你耍这阴谋诡计就太卑鄙了啊!”杨寨主话语锋利地指责说。
　　“嘿！老兄，话说到点子上啦！鄙人虽不高尚但也看不惯卑鄙。”赵鼎一边说着，一边用茶碗盖刮着茶碗里的茶叶，偷眼观杨寨主的脸色。
　　“这事难道不是你做的？你作为前营之主，没有你的命令，谁敢擅自行动？”
　　“你真的错怪我了……”赵鼎说着，从桌案斗里拿出一团被撕破的纸，扔到杨寨主面前，“你自己看看吧！是怎么会事就明白了！”
　　杨寨主把那破纸拾起来，拼在一起，见是一份承诺书，上面的意思是：吴飞献计赚来李汉生等人成功后，行营以官方名义“官配”杨英与吴飞结婚，“官封”吴飞为抱木垅寨主，下面还盖有招讨使的官印。看罢承诺书，杨寨主肺都气炸了……
　　看到杨寨主这气愤的样子，赵鼎又添盐加醋地说：“本来我也不知道你们寨有大清通缉的要犯，本来这事也不该由我前方行营作战的军队来管，只是那吴飞自己找上了专职负责这案子的索那罗，而索那罗又打着兵部招牌来调兵遣将帮助他。你看我是不是被动地趟了这浑水？”接着，就具体叙述了吴飞的计策。
　　听他这一说，杨寨主狠狠骂起来：“这个吃里扒外、卖主求荣、没肝没肺的畜生，看寨里人知道了有他好受的！”
　　“此人确实没肝没肺，我根本就瞧不来、看不惯。所以他的要求我会满足吗？你看我向你为他提过贵千金的婚事没有？贵寨寨主问题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嘛！”赵鼎讨好地说。
　　“这个小人现在在哪？”
　　“你放心。这人留着早晚是害。老夫为你考虑，已经将他处置了。你可以把他的尸体带回。”
　　“只可恨你毕竟用了他的计，把李汉生他们给害了！”尽管赵鼎处置了吴飞，但杨寨主仍然恨他。
　　“嘿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吧！”赵鼎又是诡秘地一笑。
　　“这么说，李汉生他们还在？我可以看看他们吗？”杨寨主从他的话中，好像听出了某种端倪，急切地问。
　　只见赵鼎走过来，把嘴附在杨寨主的耳朵边说：“跑啦！在解押途中！”
　　“啊！”杨寨主一惊，心内暗喜。但又一想，这人没有见面，赵鼎之话不可深信。于是，起身辞别而回。
　　杨寨主带回吴飞的尸体后，向侗寨父老告之了吴飞劣迹，侗民愤愤不已。大家问起李汉生他们的情况时，杨寨主只是叹息不语。大家也只能是暗自去猜测了。杨寨主回家后，把从清兵行营听来的消息告诉了杨英，使她的情绪暂时得到稳定。
　　
　　话说李汉生、金霞为了掩护受重伤的蔡剑，反向望西部山区逃去。路途恰遇黑河二煞，与之搏斗了几个回合，不敢恋战。因为清兵前锋就在眼下，一旦被清兵的大部队缠着，就会给蔡剑他们的逃避带来麻烦。他们现在的目的就是要转移清兵的注意力，所以他们闪电似的跳出搏斗圈子，往平溪而来。此时，黑老二尾随着李汉生、金霞，黑老三就去联系索那罗去了。索那罗听到消息，马上向西追逐而来。李汉生、金霞到平溪后，没有看到人追踪了，就想起侗寨的父老及杨英父女来。他们既为杨英父女的安全担心，也怕侗寨百姓为他们担心。所以他们在平溪转了一圈后，于深夜潜进寨去，见了杨寨主父女，说明了他们逃难的情况。杨寨主父女正为他们担心着，看到他们来了，这才知道赵鼎的话果然不假。非常高兴地想把他们继续留下来。尤其是杨英，留下他们的心更加迫切，她还要去寻找蔡剑呢。可是李汉生却认为他们如果继续留下，只会给大家带来危险。这时，杨英又提出要和他们一起寻找蔡剑的要求，李汉生阻止她说：“现在清廷的鹰犬在随时注意他们，我们如果去找他们，是变相地在替他们带路。”金霞安慰她说：“你和蔡剑会要见面的，待我把这厮引远了再说。”
　　杨寨主觉得李汉生的话有道理，劝女儿不要性急。
　　至于李汉生、金霞的安全问题，杨英提出要他们到万卷书崖去。
　　可是李汉生说他们不能再在这儿呆了，他们到哪里，都会给人带来麻烦，所以决意辞别侗寨。李汉生做出这个决定后，方才明白先前惠妙老尼和玄真的话果然不假。这是运数使然，他们必须离开这里。
　　杨英一听说他们要走，觉得以后见面无期，十分伤感。杨寨主本来也舍不得他们离开，但出于对双方安全的考虑，不得不含泪勉强同意。但为表达一下心情，要留他们吃顿饭。李汉生、金霞觉得盛情难却，也就只好答应下来了。于是，他们就在侗寨小憩，杨英的母亲就亲自下厨做饭了。
　　这是一顿由黑吃亮的具有特殊含义的饭。按当地习俗，吃了这顿饭，他们就可以走向阳光，前途无量。
　　他们吃着吃着，天亮了。李汉生怕夜长梦多，不敢久留，放下筷碗，提了杨英准备的糍粑，就准备动身。这时，寨子外面突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不一会，有人来向杨寨主报告：“老爷！寨子又被围困了。那些兵喊喊叫叫要交朝廷要犯，说不交这次就动真格。”
　　杨寨主一听就慌了神。
　　这时外面又传话来要攻寨子的声音。李汉生、金霞马上冲寨的北面跑去。他来到北边栅子门后，一纵身越过栅子门。和前来捉拿他们的人又斗了几个回合，接着就且战且退，奔往深山老林。
　　
　　原来索那罗他们一直尾随在李汉生、金霞后面。看到他们深夜进入侗寨后，又去找赵鼎搬兵。
　　赵鼎一看又是索那罗那厮来了，就气愤地说：“大人该不是又来害我的吧？”
　　“在下正是！”索那罗拱手说。
　　“为什么非要拉我淌这浑水？”
　　“没办法！谁叫我们都吃这刀刃上舔血的饭呢？”
　　“我已经帮过你啦！可是你半路劫车抢人，反而把人给放走了，你还有脸再找我吗？”
　　“我有过，你也有过。你如果将人犯就地处决，缩小了‘知晓’面，我们不就都没有事儿了！”
　　索那罗这样说，赵鼎又点恼怒了，心里暗想：“这简直就是个流氓——有话扯不清的流氓。倒把那责任推到我头上来了。”嘴巴却说：“我也是向我的上峰负责啊！我岂敢违规办事？”
　　“好了，现在不是争论是非的时候，现在看在腰牌的份上，帮我去抓住人犯吧！人犯抓住了什么话都好说！”索那罗又拿兵部说事，赵鼎只能配合。
　　于是，赵鼎叫来钱仁，要他五更调兵，前往抱木垅侗寨。
　　
　　却说他们将侗寨围困后，人犯已突围出逃，众兵丁追击于后。正在前门堵截的索那罗也赶来了，眼看清兵就要追入山林去，突然有传令兵举着令旗飞马而来，传令紧急聚合。于是，钱仁约束兵马来到侗寨前门坪子。这时，只见赵鼎来到队伍前，下令道：“大将军令，招讨使赵鼎率前营速开赴镇远，于午时在镇远城外侯令。”
　　原来昨日，赵鼎把如何施计捕捉到的人犯在解押大龙途中因索那罗的袭击而脱逃的事情告诉彰泰后，彰泰觉得自己不能对这件事插手太深，更不愿因为这件事而与当地少数民族百姓结怨。这里是汉族、苗族、土家族、侗族等各民族杂居区域，民风强悍，不服归化，与王朝的抗争屡扑屡起，历代统一者很少。尤其是以这一区域为中心而扇形散开去的湘西、贵州、云南、广西，可以辐射半壁江山、西南版图，稍有不慎，几百万蛮夷骚动，足以让任何强势的统治者闻风胆颤。世代居住在此周边的苗民、侗民，其造反的历史，可追溯到黄帝战蚩尤的时候，此后历朝历代，苗民、侗民的反叛总能掀起血雨腥风。仅在清代，晃县、玉屏、镇远、天柱一带地区令清朝大伤元气的少数民族大起义就有多次。故军行到此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彰泰特别密示赵鼎，戒将士毋杀掠、莫扰民；所入处宜收府库、多安抚。今对索那罗所为，深感不以为然。为此他调动布防，下令逼近镇远，摆开与吴世藩叛军决战态势。
　　眼看赵鼎的军队就要往前线开动。只见索那罗迅速赶到，强烈要求赵鼎围困侗寨屠民，以“引蛇出洞”逼宫就范，或“釜底抽薪”断李汉生等人退路。索那罗这些毒招显然与彰泰战略相左，赵鼎不可能接受。只见他说：“大人所为者，乃安内之事也；吾所为者，乃靖难之举也。若兵加侗民，其难难靖，其内亦不安矣！”
　　这个滑稽的家伙，竟然把事分为“靖难”、“安内”两码，这不明摆地说他是前方、我是后方，后方必须服从前方吗？索那罗对赵鼎的回答显然不满。但不表露，办事要紧。于是又以商量的语气说：“你能够给我拨一些兵吗？”
　　“应付这样的江湖匪侠类人犯，普通兵有何用？只是多几个怨鬼而已。派将差不多。但这将我可以指挥他去上战场，但无权调他出军队建制。再说，这大战在即，我调谁给你，都是私自行为，都是对战斗力的削弱。”赵鼎显出很为难的样子。
　　看到赵鼎一毛不拔，要什么理由都有，索那罗感到很尴尬。看到他那尴尬的样子，赵鼎反过来做出关心的样子说：“依老夫之见，你不如跟我一起到镇远，向大将军提出要求，到时候你要谁就是谁！”
　　“扯蛋，大将军会参和这件事吗？你这老滑头简直是玩弄人！”索那罗心里暗骂着他，气愤地走了。
　　清兵前营开走了。万般无奈地索那罗只得继续带领黑河二煞继续跟踪追击，望西南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