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激流勇退好

　　（1）
　　
　　状元坳，破屋前场上，塘泥堆得像小山。竖起两根竹竿，拉起大红布横幅，上写：状元坳植林开工仪式。
　　386199部队至少出动了300人，纷纷上山来种树挣工资、看热闹。锣鼓队和王梅带领的小学生啦啦队浩浩入场，鞭炮声和响铳声，迎接送树苗的大卡车。看山人林公公、林父、林母都上山来指导、检查。
　　鞭炮声中，华仔四处看看，没有—个村干部影子。他本希望何永久来给他站台，讲几句认定、鼓气的话，也没看见人。他不等了，宣布植树开始。降雨天马上来了，第一批树苗要很快栽下去。大家以家庭或朋友圈为单位，按分好的区域，种下树，由林公公和林叔、林婶检查成活率后，他会分别把工资送上门，保证一分不少。为防突然下雨，他给每人准备了一件塑料雨衣，请各人去找他妈妈领一件，不能代领。就算不下雨，这件雨衣也算参加状元坳栽树的纪念品。
　　村民们急着先去曾祺那里领纪念品，散了。
　　鞭炮又震天响、锣鼓声、吆喝声，热闹非凡。他和王梅男女二重唱《在希望的田野上》，传遍山岗。
　　人们伴着歌声，打打闹闹，运送苗木上山去。
　　
　　这天，村里也热闹。一架铲土机、一架压路机沿着狭窄的村路开到村口。一辆运输卡车载着几十名工人跟进。稀稀落落，几个村民汇集过来。惊诧、好奇、赞叹、恐惧，不敢靠近。
　　李光福从卡车驾驶室里跳下来，指挥铺水泥路。他声明，不用村里管施工人员吃饭，完全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办，不用村里一针一线，连开水也不喝村里的。铲土机、轧路机的轰鸣声和震撼力，吓得村民纷纷后退。工人们拿起锄头、耙子配合着机器巨人，填补、平整、夯实路两旁的边边角角。
　　何永久跑来，何卫东陪他走向一段已平整的路面。
　　工人们安装水泥模板，轧路机在远处轰鸣。何卫东向老爸炫耀，福光公司怎么样？靠不住吗？他们就在青龙镇附近包修一段高速公路，材料、人力、机器，顺手抽空，给村里修一条致富路。
　　何永久很满意，说：“这也好让华仔改变对李总的看法。这一轮，你和他打个平手。就这样做，两条腿走路，天堂村建设进入了历史上最好的时期。我得上状元坳去看看。”
　　何卫东说：“您应当留下谢谢李总。”
　　何永久说：“你陪他吧。状元坳种树也是大事，两委没一个人出面，不好。”
　　
　　何永久来到了状元坳。又见一辆送苗木的大卡车开到。村民们接过从车上卸下的树苖，一捆捆背上山。何永久指挥，提醒，树根上的原土尽量不要掉了。
　　华仔看见老书记来了，大步跑上前，说：“老书说，谢谢支持，欢迎指导。”
　　何永久说：“你这么高调！锣鼓队、学生，都请来助威了，还发雨衣。”
　　华仔说：“我妈妈怕那个暴死的状元阴魂不散，喜气浓一点，冲冲邪。我只能听她的。”
　　何永久不要华仔陪，上山见德高望重的林公公去了。
　　华仔最大的胜利，莫过于林月亮和李胜田、林里生都回来加盟了。他看见林月亮和李胜田在教两位妇女栽树，立即跑过去，林月亮迎着他走来，说：“华哥，我哥哥也回来帮你了，到那边见我爷爷、父母去了。”
　　华仔和李胜田握手，说：“老弟，难得在这状元坳相见。”
　　李胜田说：“大哥，月亮回来加盟状元坳，我来给她顾问顾问。”
　　华仔说：“好！栽好树，就把承包权转让给你们，正式签合同，还要报镇政府批准。因为你是外乡人，只能月亮出面，请谅解。”
　　李胜田说：“我不要面子要里子。只能出资三万元。”
　　林月亮说：“我只能凑够一万。”
　　华仔说：“太好了！林里生，等他下定决心再说。”
　　华仔、林月亮、李胜田爬到又一高处，在一株一人多高的小树旁，李胜田蹲下去细看杜仲树。
　　华仔说：“老弟，请你回避一下，我和月亮讲几句话。”
　　李胜田老实巴交地走开，遥望远处。
　　林月亮问：“华哥，你鬼头鬼脑，做什么？”
　　华仔说：“你必须把李胜田支走。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要外人插手。”
　　林月亮反问：“你凭什么把他看成外人？”
　　华仔一本正经地说：“你莫大声叫喊，你放不下面子叫他走，我去劝他走。他马上离开最好。”
　　林月亮说：“你敢！是我带他回来的，我要和他结婚，一起入股。你要叫他走，我一头撞在你身上！”
　　华仔哈哈大笑，林月亮莫名其妙。
　　华仔说：“你们这点不正当关系，我还看不出来吗？逗你一下。好，好！状元坳转让给你们，就算是我送给你们一份结婚礼物。”
　　林月亮说：“你就会捉弄人。我和他好了，不准你欺侮他。”她气得脸色发白，回到李胜田身边。
　　华仔扑向李胜田，紧紧地拥抱他，真心欢迎他。直到看见张强和向阳花也来了，放开李胜田，跑去见张强。
　　
　　张强和向阳花种树，林里生站在旁边看。
　　林里生说：“你们也来挣这点工钱？”
　　向阳花说：“我们不要工钱，是来给华哥捧场的。”
　　林里生说：“捧场，也要给我保活啊！”
　　张强问：“给你保活？你入伙了？现成饭吃着香吧？”
　　林里生说：“华仔几次求你入伙你不入，人家款也贷了，收购合同也签了，还有定金。坛子里的乌龟，捉住了。你后悔吧？”
　　向阳花说：“你林里生才厚脸皮！吃现成饭！”
　　林里生喊向阳花，树根下培熟土多一点，脚踩一踩，向阳花老实听从，都做了。林里生说：“谁吃现成饭？我早已暗中入股了。只是为了给华仔实习多加分，我隐藏在幕后，不争他的功……”
　　林里生看见华仔来了，嘎然打住话，走开。
　　华仔见张强、向阳花也来助阵，心里感动。向阳花首先声明：“华哥，我们可不是来挣工钱，是来给你捧场的。”
　　华仔连说谢谢，马上出了主意：他们栽的树，都留作纪念，到期不砍伐，一直长，这种树可以长成参天大树。三人正乐着，只见何卫东也来了，带着干部模样的三男一女，在山上观望、踏勘。来者不善！华仔急忙去“接待”。
　　
　　（2）
　　
　　林里生还没决定回来参股，只想看看。见了华仔还没讲话，何卫东带着三男一女来了，华仔要上山去问情况，林里生说：“你别管，我来对付他。”
　　华仔说：“在这个敏感时刻，我不想招事了。你去看他来干什么，如果是来砸场子，你收拾他，也让我看看，你好好表现一下。”
　　林里生跑上山去，离老远就喊：“什么人？来山上干什么？”
　　何卫东叫：“林里生，你大喊什么！我带来的技术人员，上山实地勘察。他们都看中了这块宝地，决定在这里搞个打猎场。”转脸对客人：“各位！这里确实是理想的打猎场。”
　　男客人说：“很好！不占用良田、山林，省好多麻烦。”
　　何卫东说：“那边树林里有野猪、野鸡，还有狐狸！”
　　女客人问：“怎么还有那么多人种树？”
　　林里生的假话张口就来：“有人知道这里要建打猎场，就突击种树，想多捞一些补偿。没关系，树栽下去扰死了，不用补偿。”
　　林里生忍耐不住了，说：“何卫东！你真疯了？我刚承包，你眨一眼就变！”
　　何卫东问：“你和崔德华什么时候同流合污了？”
　　林里生说：“最早招标，我就在背后指导他。为了他实习成绩好，我一直没站上前台。现在，我再不出台不行。你马上带他们走开，莫怪我不客气！”
　　何卫东问：“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林里生说：“从今以后，在状元坳，我说了算。你走，不要气我动手。”
　　林里生和何卫东对峙。种树人跑过来看好戏。
　　林里生转过身，对外人说：“你们都是天堂村的客人，还不了解情况。状元坳包给我们了，三十年不变。我们种经济林，前期投入150万了。我们坚决反对在这里建打猎场！”
　　何卫东说：“一切为大开发让路。地是国家所有，政府需要，集体需要，公共利益需要，随时可以收回。”
　　林里生问：“哪个政府需要？什么公共利益？你蒙别人，别想蒙我！”
　　何卫东问：“你想当崔德华第二？”
　　林里生说：“我当老子！只要没人把我杀了，就不让建打猎场！”
　　何卫东说：“我没想到，又冒出一个山寨版华仔。”
　　林里生说：“我可不学华仔，文来文去。你今天当众给我立下保证，重申三十年不变。这也是国家政策。你对天发誓，重申三十年不变！”
　　何卫东说：“你们种几棵树，能挣多少钱？你没看见，福光公司给村里铺油路了，大开发就要开始，这树不种了！”
　　林里生说：“不种了，我们150万损失，怎么办？”
　　何卫东问：“你们投入了150多万？撒金子吗？行！你们损失多少，给你们补多少。小团体利益，必须服从集体利益。你懂不懂？”
　　林里生想露一手给华仔看，华仔见林里生整治何卫东，出了一口气，走到人群后说：“好！100多万，我们听听何卫东怎么补偿？”
　　何卫东说：“依法办事！你们种树，总投入多少，树苗费、人工费、肥料费以及相关费用，审查核实后，全额补偿。”
　　华仔说：“我预计，五年后至少有100万收益。你提前收回承包权，是违约。这个损失，征地方要承担一半。所以，除了你说的补偿，还要加赔我们50万元！”
　　何卫东说：“你这是向政府敲诈勒索，休想！”
　　华仔说：“那好，免谈，免谈！”
　　何卫东说：“你们老老实实准备交地吧，树也别种了。”
　　林里生逼近何卫东，说：“你还是要变，我让你记住，你整得了华仔，整我不行。我兜胯一脚，就要你废了第三条腿。”
　　林里生一脚踢上何卫东屁股。何卫东不示弱，回踢。
　　华仔喊：“踢！踢中一脚加10分，踢空一脚减10分。踢要害部位，犯规，罚100分！”
　　
　　大雨突然来了。满山满坡，都见披各色塑料雨衣的人。恰像春雨过后，长满了蘑菇。
　　何卫东还要挑战林里生，林里生且战且退。何卫东咒道：“林里生！你一辈子打光棍！你们等着！”溜之大吉。
　　何卫东没走远，林里生又追上去问：“等什么？你还要收？”
　　何卫东不理睬，林里生扑上前，一下把何卫东放倒。三下两下，扒了何卫东衣服、裤子，把裤子扔到了树枝上。这下可丢大人了，何卫东的第三条腿，在潜伏状态，也粗长吓人，可以去参赛吉尼斯纪录。何卫东双手掩着，弯着腰不敢动。
　　林里生要大家回屋里躲雨、喝酒去。何卫东不发毒誓三十年不变，就不让他穿裤衩，让他裸奔，全村人都看看那个巨无霸。
　　雨越下越大。三男一女客人默默地下山去了。
　　华仔在泥水地里前后空翻，自庆成功，滚几下就成了泥人。高呼：“下雨了，下雨了，天助我也！”他把上衣一脱，光着身子在泥土里滚了几滚。
　　林里生把他拖起来，说：“你治不住何卫东，我治他！”
　　华仔说：“让他充分暴露吧，你最好去叫古玉兰给他送裤子来。”
　　林里生说：“以后，何卫东该老实了！”
　　华仔说：“你快下决心吧，回来，当头头！”
　　林里生：“我还没决定，今天看了看，还得再想想。”
　　华仔说：“那我先办转让手续，只能让月亮先接下来，李胜田辅佐她。”
　　林里一听先让月亮接下来，说：“我愿意回来合作，收拾这摊子。但有个条件：状元坳这里以后由我管，家家富公司由我办，当总经理。”
　　华仔说：“是一座金山，我也不带走。一切归你！”
　　华仔说妥，扛起锄头，冒雨向山顶跑去。人生路上，每达到一个阶段性目标，不管大小，就是一次胜利。一个接一个目标实现，就是一个胜利接一个胜利，积小胜为大胜。人生就会美好！
　　
　　王梅也被华仔的胜利鼓舞，披着雨衣，追到山顶，追上了华仔。她用雨衣一半遮住他，两人同在风雨下。他的胜利也是她的胜利，他不由自主地挨近她，她避让，把雨衣全披在他身上。他连忙回敬，让她披着，自己淋雨。
　　王梅问：“你这边成功了，签名吗？”
　　华仔说：“我反复想了，不想再揽事了。这不是我怕什么，主要是顺我妈妈。你也了解，我妈妈最想回城，怕回不了城，她不让我再惹麻烦。我回来，没气死她，也气得她离家出走了。所有事，她都被迫顺了我，我几乎没一件事让她顺心。顺利回国土局，这件事，我绝对不能使她失望。这不算自私吧？”
　　这个理由不可抗拒，乖！王梅也想，成熟的人都深知，孝顺孝顺，无顺不成孝，尽孝要及早。看来，华仔也成熟多了，她只好说：“我不等你了，我单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