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城头决战

　　兰州城中实无此种人，仇越剑法高绝，但内力仍是略逊马小天半筹。但刚才的形势，他是从上往下的劈压，马小天是从下往上的迎击，两人一上一下，位置不同，局面便登时逆转。再加上马小天身在空中，无从借力卸力，因此一开始就已输了一招。
　　马小天复又跃起，两人刀剑齐举，忽进忽退，数招间竟难分上下。就在这吞吐控纵之间，在光滑如镜的城墙上，几乎看不清人影，只见青白两色光，一个如同天外游龙，夭矫而至，一个好似穿花蝴蝶，盘旋腾掷，忽东忽西，忽聚忽散，煞是好看。城上城下的人张大了嘴，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看得目瞪口呆，浑然忘了这是在两军阵前。
　　仇越左手拉着粗索，右手持剑，在城墙上，腾挪撤闪，转折如意，比马小天要方便得多，但此时心中却不由得生出一丝寒意来：“臭小子几个月不见，武功竟高出这么多，几乎快要与我不相上下了。今日若不乘机将他除去，日后必成我心腹大患！”
　　他一生痴恋金剑小娘子，时至今日仍是单身，并未婚娶，对横刀夺爱的马啸伯实在是恨之入骨。因此今天一看到马小天，一向沉稳的他也变得有些焦躁起来，抬起紫庐大剑，一阵钩剁砍劈，把好端端的城墙砍得石屑纷飞，尘土飞扬，马小天位于下首，一时间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来。
　　仇越见时机已到，左手拉动绳索滴溜溜转了半个圈子，右手大剑一挥，使出了藏剑门的绝招“三环套月”。这“三环套月”是藏剑门的绝技之一，一环套一环，一波接一波，头一剑既出，后着便源源倾泻，每一波的力量都叠加到上一波，到最后犹如雷霆疾发，汹涌而至，着实厉害非常。
　　马小天倚靠着光溜溜的城墙，无法抵御，勉强挡住了第一环、第二环，到第三环上，当的一声，单刀从中折断，紫庐大剑乘势而进，直抵他胸腹间要害。
　　情急之下，马小天突然想起左手还握着一杆大旗，急忙连杆带旗用力向仇越掷去，这一下为了救命，因此用上了十成的内力。仇越见它来势太快，也不敢大意，收回大剑，剑锋如电，急刺疾舞，刷刷刷地将那面大旗削成大小不等的几十片，缓缓地向城下飘落。
　　马小天就趁着这再也没有第二次的机会，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拍城墙，身子嗖的一声向着城下急落。他这时的位置离城下几有数丈高，若是平平地落下，那是定要跌成一块肉饼的了。这时只见马小天在离开地面只有数尺之遥时，双手成掌，向地下猛击一掌，轰的一声，地上顿时多了一个大坑，尘土飞扬。马小天就借着这一掌向上的冲击之力，不再向下坠落，反而向上跃起了一些，变成只从数尺的高处落下，着地后顺势打了一个滚，重新站起，除了衣服上沾了一点灰尘之外，丝毫未损。
　　城上城下之人，见他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了仇越凌厉之极的一击，从数丈高的城墙跃下还能全身而退，不管是友是敌，无不钦佩万分，许多人都情不自禁地叫起好来。
　　仇越暗道了一声：“可惜！”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跳，自己原也能够做得到，但他唯恐马小天会在下面暗施偷袭，只好拉住绳子，翻身上了城头。站在上面向下望去，只见马小天会齐了其他人，撤离了西城门，撤退时慌慌张张的，队型不整，就是速度奇快，只一会儿就已在大水龙的射程之外。
　　马小天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早就叫安在农兄弟去打通后路，现在正好用得上。谁知刚得意了没多久，就看到安在农、酒中仙鼻青脸肿地赶来，一见到马小天便抢着说道：“教主，后……后路被堵住了！”
　　马小天头皮一麻，啊的一声，急忙问道：“你的‘袖底风’，难道还射不中吗？”
　　安在农苦着脸道：“我连天上的飞鸟都射得中，那么大的活人岂有射不中之理？射是射中了，就是射不进呀！”
　　马小天旁边的季老三忍不住插话道：“安师兄说的是什么话来？难道清兵都长了一只铜脑壳不成？”
　　安在农道：“就算没长铜脑壳，也差不离了……”
　　众人还想再细问，这时只听一阵隆隆声由远而近，好像大雨前的闷雷一般，过了一会儿，雷声越来越近，连众人脚下的地皮都有些簌簌抖动起来。待到得近前，才发现原来是一彪军马，不管是人是马，脸上、身上都盖着厚厚的皮甲，只露出一双眼睛。难怪安在农说“射不进”，普通的羽箭、暗器的确很难穿透他们身上穿着的甲胄。
　　这一批铁甲军慢慢行来，黑压压的一片，踏起的尘埃直蔽天日，他们四面一合围，渐渐地又将众人逼近大水龙的射程之内。
　　冲又冲不出，背后城墙上那十几支亮晶晶的大水龙又已经蓄势待发，自己固然可以凭着轻功逃出去，这几百个为了自己舍生忘死的好汉呢？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烧成烤猪吗？马小天焦烦之极，眉头紧蹙，不由自主地抬头望着头顶上的寒风凛冽，乱云漫天，喃喃自语道：“爹、娘，我该怎么办？”
　　说话间，有几个人按捺不住，跳了出去，想拼命去冲开铁甲军，但被铁甲军长矛一阵乱戳，死伤狼籍。马小天、安在农、酒中仙、铁泉和尚几个武功高的立即冲了出去，拼了命的将伤者拖了回来。马小天出手如电，先抢过两枝长矛来，左右手各拿一枝，上崩下砸，倏刺倏收，将铁甲军一个个地打下马来，铁泉和尚紧随在他身后，掉下一个他便挥刀结果一个。但干掉几个零星的铁甲军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他们刚干掉一个，后排的便立即补了上来，而且马小天在左他们则左，马小天在右他们则右，忽左忽右，灵便之极。
　　马小天心生疑惑，挑落一个铁甲军后，双矛在地上一撑，跃上他的空马背，四顾一望，果见中军阵中，有一个将领手执红旗在指挥，红旗向哪个方向挥动，铁甲军便扑向哪里。这人也是身着甲胄，左手倒提着一杆银光闪闪的镔铁长枪，膀阔身长，一看就知道是“八骁骑”中的老三蒋奇英。
　　看到他，马小天心中忽地有了计较，擒贼擒王，只要拿下蒋奇英，铁甲军必会不攻自破。想到这里，马小天连马也不要了，直接在马背上跃起，双矛连拨带打地开路，直接在一众清兵头上走了过去。
　　铁甲军身上、手上、头上无不披着厚厚的皮甲，转动不便，刚抬起头来，马小天便早已走远，哪里还来得及举起矛来挡他一挡？
　　蒋奇英倒是镇定得很，不慌不忙地把小红旗往马鞍鞒上一插，举起镔铁长枪，使一招六合枪法中的“龙顶摘珠”，长枪灵动翻飞，向着马小天面目要害直刺而来。
　　马小天从马背上跃起之时，就已经想到这一招了，这时将手中的两枝长矛向上一架。双枪对单枪，满拟将蒋奇英的长枪崩到五六丈开外去，却不料“咔嚓”两声，自己手中的长矛竟折成了四截，齐刷刷掉在地上。
　　马小天两只胳膊软软地垂下来，急向后跃开一步，心中一动，已然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那仇越乃是山西藏剑门的绝顶高手，内外功俱臻上乘，成就恐怕早就超过了他的师父，因此才得了个“天山南北剑术第一”的名号。马小天与他在城墙上交手，虽只有数招，但实已罄尽了自己的全力，特别是最后的一掷一拍，更是大大损耗内力。以这样的强弩之末，去抵挡蒋奇英刚猛迅捷的一击，结果自然是要双矛齐折，手脚发软的了。
　　蒋奇英见马小天一招便折了兵器，心中大喜，急催马上前擒拿。他的马慢，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背后啪啪啪的一连串声响，密如联珠，就像是过年时放的炮仗一样。但响声却比炮仗大得多了，每响过一串，就有一排铁甲军躺倒在地上，不一会儿，铁甲军就有些支撑不住了，马嘶人叫喊声中，开始四散奔逃，任凭蒋奇英怎样挥动手中的红旗，叫破了嗓门，仍是阻不住大队人马潮水般地撤退。
　　兵荒马乱之中，马小天忽地想起贺天举对他说过的一番话来。
　　贺天举年轻时好勇斗狠，时常与人争斗。有一次看上了一个大盗手中的宝刀，与他赌斗，两人在高山之颠大战了三百回合，贺天举才凭一招“骑了上去”险胜了半招，谁料那大盗输了赌局，却舍不得宝刀，乘着贺天举一个不注意，逃下山去。
　　贺天举自是不依，一路穷追不舍，不知不觉间误入沙漠深处，偶然遇着一伙土匪。贺天举追不着人，心里头早已有气，那时便一口咬定盗匪一家，定是那土匪头目窝藏了大盗，两人言语不和，越说越僵，最后刀枪齐施，动起手来。
　　那土匪头领武功也极高强，手持一根杆棒，与贺天举约斗了数次，竟然不分胜负。两人在这几天之中，一起打架，一起喝酒，累了就在沙漠中和衣而卧，醒来后再打过，渐渐地都暗自在心中佩服对方胆气甚豪。到第三天上，两人心意相通，同时跃开数步，相视大笑，遂罢手不再争斗，结为知交好友。
　　那土匪头领自称姓锺，想当年，噶尔丹部叛乱朝廷，被歼灭后，留下的士兵在噶尔丹女儿锺齐海率领下，就在此地做了土匪。他们人数众多，联群结党，暗中得到沙俄的扶持，继续反抗清朝，昼宿宵行，十分狡狯，数十年来令历任的地方官都头痛不已。这个名叫锺齐山的人，就是来自锺齐海这一支的后人。
　　那天马小天和大头鬼、笑面鬼同在山洞中时，听说那首领的名字叫做“锺齐山”，就觉得耳熟，现在听到这啪啪啪的声响，忽然想起贺天举说过的这番话，欢喜得大叫起来：“锺大哥！我们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