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掌旗英雄

　　大家定睛一瞧，原来这人是杨永嗣杨公子，他再不出现，大家几乎都快忘了原来还有这么一位“盟主”。杨公子从小饱读诗书，文章念得极熟，因此一下子就抓住了马小天话中的破绽，令人难以辩驳。在一旁的胡豹闻言，也挤上前来看了一眼，将他那颗大脑袋使劲点了一下，说道：“不错，就是这个臭小子！”
　　两人这么一说，众人又都有些半信半疑起来，马小天没有想到杨公子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发难，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说了个“我”字，就接不下去了。
　　杨永嗣也知道自己除了读书写字之外，其实一无所长，但三个月的“盟主”做下来，细品其中的滋味，已让他有些欲罢不能，因此咬咬牙，还是要挺身而出，冒险一试。这时见马小天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自己的计策已成功了三分，这小子说不定真是一个冒牌货，不觉心中大喜。
　　正在这时，忽听一声炮响，西城门轧轧连声，被人奋力推开，从里面冲出一彪军马，如雷霆疾发，一阵马嘶人喧声中，不一会儿就已到了众人眼前。领头的是一位千总模样的武官，骑在所有人前面，挥舞着两只大铜锤，银光闪烁，铮铮有声。在经过斜插在地上的那杆大旗时，锤交左手，一探身将旗拔了起来，倒提在手中，得意的哈哈大笑。
　　一众豪杰若是论单打独斗，对手再强他们也丝毫不惧，但行军打仗又是全然不同的一番光景，纵使你有三头六臂，一旦陷入到千军万马中，也是瞬间就被踏为肉泥。因此即便是他们中间胆子最大的人，乍一见真正的战场上这山行岳移的气势，也禁不住脸上露出了怯意。
　　在这关节上，大概也只有安在农的师弟酒中仙面不改色的了，他仰脖咕咚咕咚连喝了几大口酒，抬起一双醉眼看了看，嘻地一声笑道：“都死到临头了，还在争谁是正宗，好没意思！依我看呀，管你是骡子是马，谁能……呃，谁能退得了官兵，把旗子给夺回来，我就服谁！”
　　这句话一下子就提醒了马小天，他感激地看了酒中仙一眼，说了声：“不错，正该如此！”将贺天举轻轻地放在地上，不等杨公子再说出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来，嗖地一声迎着清兵就窜了出去。
　　他为了在众人面前立威，这一下是全力施为，大家只觉得眼睛一花，马小天就已经身在敌阵之中，也不拔刀，存心想试试新学的武功，空着双手，在密密层层的兵马中间左冲右突，当者披靡。这些清兵虽然平时训练有素，也粗粗学过一些花拳绣腿，但又如何挡得住犹如神兵天降的马小天？多数只用一招，最多不过两三招，混元功到处，无不筋断骨折。只一会儿工夫，已有十数人死伤在他手下，余下的人心生惧意，也不怎么奋力向前，往前一步接下来倒有两步是向后的，原本密不透风的阵型自此就有些松动起来。
　　那个千总骑在马上，不断地大呼小叫，催促着清兵们上前厮杀。无奈手下的官兵都已经吓破了胆，无论怎么喝斥都不敢再上前一步。他心下着恼，暗骂了一声：“妈的什么妖魔鬼怪，待我上前一锤把他砸扁！”说着一提缰绳，纵马迎上前来。
　　马小天等着就是他送上门来，叫了一声“好”，舍了其他人，旋步飞身，身子蓦地飞腾，一跃数尺高，向着千总直扑了过去。
　　那千总见他说来就来，心里也有点发虚，但此时两人距离已近，逃是来不及的了，只得咬了咬牙，罄尽全身的力量，将两颗西瓜一般大小的铜锤抡圆了，使一招“双龙出海”，径直朝着马小天脸面砸去。他这一招也实出无奈，想仗着自己力大，再加上兵器异常沉重，阻一阻马小天，自己也好乘机逃脱。
　　马小天跃在空中，看见两个黑黝黝的东西向自己飞来，呼呼声响，卷起的风吹着自己脸皮生疼。他见这东西来势不小，忽然间起了好胜之心，心道：“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力气大，还是我的力气大！”
　　想毕，一拧身，从腰间抽出刀来，大喝一声，将全身的内力都贯注在右手臂上，直上直下地朝着铜锤猛击下去。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仿佛是天空坍塌下来了一般，周围的几个清兵哇哇地叫着，手捂着耳朵四散奔逃，跑的时候歪歪斜斜的，不断地摔倒，像是失了魂魄似的。
　　那千总乍闻这一声大响，呀的一声，双目一瞪，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眼睛耳朵等处不停地有鲜血流出，竟生生地被震死了。
　　主将一死，剩下的清兵更是毫无斗志，将手中的刀枪弓箭随手抛在地上，巴不得再生出两条腿来，一窝蜂地都往西城门挤去。城门虽大，但也经不起一下子多出几百人来，顿时有无数人喧嚷，挤挤挨挨，填街塞路，众皆动弹不得。
　　马小天从空中跃下，随手从那千总坐骑的鞍鞒上将那面大纛抽了出来，迎风一舞，旗上的新月迎着初升的日影，黄白灿然，熠熠生辉。众豪杰原以为非要大战个几十回合方能分得出胜负，没想到马小天只用了一招，就干净利索地震死了对方主将，全都一怔，随即齐声欢呼起来，将马小天团团地围在了中间。
　　安在农挤到马小天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对他说道：“……教主，现在城门尚未关闭，良机莫失，不如一鼓作气，冲杀进去，给西北大侠报仇！”
　　马小天被众人簇拥着，头脑有些发热，听了安在农的话，精神一振，说道：“安师兄说得对极！早就听说‘袖底风’绝技厉害无比，就请安师兄和贵师弟挑选一百人，多带弓箭暗器，护住兄弟们后路，如果有官兵掩杀上来，就放弓箭暗器，射退他们就是，不必与他们交战，免得弟兄们受了损失！”
　　马小天又吩咐道：“季家兄弟，你们带一百人护住大队左侧，金刀门三位师兄，你们也带一百人护住右侧，记得多带盾牌，没有盾牌，木板、马鞍什么的也都行，总之不要被城墙上的飞弩所伤就是。铁泉大师、胡大哥，咱们就从中路杀将进去！”
　　马小天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混迹在他们中间，与他们同吃同住，一起赌钱，一起喝酒，喝醉了就听义军中的老人们说起当年马教主带领回民杀清兵的故事，对各人的性格武功知之甚详。因此虽是临阵派将，却也是井井有条，一点儿都不乱，众人刚才亲眼见他大展神威，这会儿自然是悦服凛遵，无一异议。铁泉和尚虽然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太顺利了些，心儿悬在了半空中，但看着大家个个豪气弥增，逸兴遄飞的模样，恐怕自己不管说什么在他们看来都只是放了个屁，于是便识相地闭上了嘴。
　　马小天冲在最前面，左手擎着大旗，右手把那口钢刀抡了起来，左一招“没头没尾”，让一个清兵的脑袋搬了家，右一招“指东打西”，又把一名将官的胳膊给卸了下来，在敌军阵中窜跳迸纵，转眼间就已杀开一条血路，一抬头，西城门赫然就在眼前。
　　正杀得性起，胡豹却在这个时候窜了出来，叫住马小天道：“吃闲饭的，不好了！你快出去看看吧！”
　　马小天一怔，这才发现自己只顾杀得痛快，自已人一个都没跟上来，城外墙根那儿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之声。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来不及听胡豹细说，奔出去抬头往城墙上一看，心里这才不住地叫起苦来。
　　只见城墙上架起了十几座大水龙，正在朝城下喷射着热油。城下之人猝不及防，被滚烫的油一淋，无不痛得呲牙咧嘴，苦不堪言。有的人避无可避，把盾牌、马鞍什么的顶在头上，谁知油泼在上面四处飞溅，反倒是帮了清兵的忙。金刀门的大师兄王世雄也被溅上了一些油，身上顿时起了水泡，碰一下更是疼的厉害，气得他跳脚大骂：“直娘贼！”
　　马小天武功虽高，但丝毫没有临敌的经验，一见情形不对，便慌了手脚，不知应该怎么应付才好。胡豹跟在他后面出来，一边东窜西跳的，一边高声喊道：“教主，快从内城上去，干掉那些长嘴的家伙！”
　　马小天被他一提醒，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人头攒动的西城门，说了声：“来不及了！”纵身拔起，跃上兰州城墙，双足在墙上连点，身子也随之越升越高。
　　兰州城墙修建得极好，墙墉高峻，光滑如镜，几无落脚之处。但马小天内力极强，看准墙上的凹凸处，中间不换气，伸足一点，身子便拔高数尺，连点几点，就已经接近了城头。
　　胡豹在城下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当初在风神庙见到他时，还以为真是个吃闲饭的，谁知道武功竟这么高！咦，他武功既如此高强，居然还有人将他刺成重伤，那伤他那人，岂不是天神下凡了？”
　　这时的仇越，正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望着马小天身轻似叶，轻飘飘地飘上城来，直恨得牙根痒痒的，左手死死地抓住城墙上的垛口，因为抓得太紧，城砖上几乎要被他抠出四道深沟来。
　　眼看着马小天就要攀上城头，仇越重重地哼了一声，怒道：“孽障！不知天高地厚！”右手使劲一扯身边的旗杆，内力到处，拴着大旗的粗索“崩”的一声被扯断。仇越将粗索的一端在射口上绕了两绕，一手拉住另一端，一手拔出紫庐大剑，像一只怪鸟一般，从城头上飞越了下去。
　　马小天身在半空中，忽见一只黑乎乎的大鸟从天而降，来势快极。他此时已无余裕再去分辨究竟是人是鸟，只得举起手中单刀，用足力气向上一撩，只听“当”的一声大响，斫出点点火星。马小天身子往下一沉，急忙深吸一口气，在城墙上一蹬，重又跃起，心中惊道：“兰州城中，竟还有人内力胜过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