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仙女洞中聚亲人 石桌宴上说姻缘

　　天亮以后，他们在这里打了半天等，帮助吴十料理了吴英槐的丧事，让他尽孝心。不管怎样，他这个孤儿毕竟是吴英槐养大。
　　李侠风、张明昌则上山採了些草药回来，捣乱为他们三人昨晚受的伤敷上。
　　三人处理完伤口后，疼痛减轻了许多。吃过午饭，他们一行就向夫人寨方向出发了。
　　途中，他们在王家厂地界的一个山村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踏进了闸口地界，不久就可以到夫人寨了。
　　夫人寨位于闸口与金锣交界处，山高120丈。是峦峰层叠、蜿蜒千多里的武陵余脉，其势险拔又是武陵的奇崛之处。它北看长江、东守广阔无垠的澧阳平原而望八百里洞庭。南临沅澧而扼守西南咽喉，以神秘的竹林老树、店铺人家，守着接通涔阳驿道的条条山路上的峥嵘岁月，是湖北松滋、五峰出东南，走驿道，北上京城，南下湖广，折西南入云贵所必经的关塞。
　　夫人寨也叫福神寨，《直隶澧州志》载：“福神寨在天供山北二里许，高与之齐，而险峻过之。四面唯北可曲折上，石脊路狭，如履石粱。夹脊皆兰，脊尽则上顶，顶颇宽平，前后有沟，似曾立寨。”
　　此寨曾为李自成夫人高桂英所驻守。那年，李自成兵败北京，被阿齐格和吴三桂所穷追，一路出潼关，弃西安，入襄阳，至湖北通山县。在通山县的九宫山，设疑代毙，以金蝉脱壳之计，和夫人高桂英、高一功、李过等带三十万人西折辗转南下江南，在石门、澧州、涔阳一带立足，后石门、澧州、涔阳被吴三桂所破，他们就退隐武陵山区，于夹山、老木寨、和尚洞(在洞市境内)、福神寨等地屯兵扎营。李自成带李过守夹山，作为大本营；高桂英驱走田王，夺取福神寨；高桂英的母亲驻守闸口老木寨；高一功驻守和尚洞(今洞市境内)，形成犄角之势，遥相呼应，作为李自成夹山大本营的前哨，与吴三桂继续抗争。
　　高夫人夺寨之后，在山上以主寨为中心，又分设了四个小寨，建了聚义厅、帅堂、将室、兵营、了望塔，辟了校场，挖战壕，引清泉。同时，在山寨脚下兴建了一座上、下三进的寺庙，名为牙前寺，寺内供着西天佛祖和关帝爷的神像。在此期间，高夫人对百姓实行“均田”、“免粮”赈粮济民的政策，深得百姓的拥戴。当地老百姓就称福神寨为夫人寨了。夫人寨为清兵所破后，高桂英不知所踪，寨曾毁于兵灾。但人们始终怀念高夫人恤民之德，又在山顶建庙，以佛祖之塑像而代高桂英，以敬佛而代敬高夫人，以此敷衍官府，由此香客络绎不断，香火岁岁燔盛。
　　到了夫人寨所在山区，但见林木森森、老藤绵缠、奇石突兀、关隘雄峙、云蒸雾腾，真是个险美地势，锦绣环境。他们正在感叹，只见林间小道上有尼姑款款而来。尼姑到了他们前面，合掌呼道：“阿弥陀佛：远来的香客想必就是李汉生施主一行！”
　　“正是！正是！”李汉生抱拳上前回礼打招呼。
　　看到有人接引，李侠风、张明昌也下轿了。
　　只见尼姑走过来，一一礼会众人，然后，掏出碎银，付了轿夫，打发他们就此止步回家。目送他们远去以后，转过身来说道：“施主请随我来吧！”
　　大约走了一里多路后，他们来到一个悬崖边。只见这个悬崖，下临一水，东南而下奔出山去，远入一望无际的平原；西北而上攀行峡谷，隐入重岚叠嶂的密林。一股清流一路蜿蜒而来，淙淙地敲击着古琴，时而在石崖上抛掷白色的飞沐，时而在积潭处荡起碧澈的涟漪。有几只白鹤在溪水边漫步，红色的腿、洁白的羽毛嵌在晶莹的水里，与每一只白鹤相映成对。真是个仙境。
　　顺着悬崖脚下的碎石走了一段后，向左手转了一个弯，拐进一个深深的槽形凹地，尼姑在一个老藤披覆的峭壁倒崖处，伸手两边一拨，兀然露出一个洞口。尼姑一手挽着那排密密的垂藤，一手曲臂竖掌于胸前道：“施主请进！”
　　李侠风、张明昌在前，李汉生、金霞、吴十在后，进了洞口。走了几步，向右绕过一块高过人头的像屏风一样的糯米石，来到光线微弱的像厅堂一样的洞室。
　　“哇！是宫殿吧！”在洞室里，金霞好奇的眼睛扫视了一遍，惊叹起来。
　　只见他们立足的地方，高约二丈有余，左右宽不止三丈，前后有五六丈，像个椭圆形的聚会厅。
　　
　　奇妙的聚会厅里，顶上，地上，两旁的崖壁上，钟乳石笋兀立。原来这是一个石灰岩溶洞。溶洞的上面，密密麻麻的钟乳石笋像倒悬的重重叠叠兀立的山峰，山峰把山脚扎在洞顶，峰尖下指，乳白色的水在峰尖上聚集成晶莹的水珠，然后不紧不慢地滴落下来，而承接这水珠的又是地面上如上面一样的重重叠叠兀立的尖峰。这些尖峰，你把它想象成春天的竹笋的时候，似乎有悠悠的清气盈鼻，叫人心清气爽。
　　奇怪的是石壁上两边的石笋，由下而上分成几排，错落有致地从厅前排到厅后，那姿势各备的形态，分明是聆听佛祖讲演金刚经的神情。顺着这些虔诚的信徒向大厅上首一望，只见一个恰似莲台的乳白色钟乳石台上，隐隐约约地似有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的影像。在这个影像座的下首，两支蜡烛摇着光亮，一个香炉燃着佛香。蜡烛的微光在钟乳石笋上多个角度地折射着光线，佛香的悠香与乳白色的淡烟回荡在石笋尖峰之间，渲染着这里的神秘。
　　他们正在观赏时，只听得有隐隐的木鱼声像是从地层深处传来，不一会，只见一个秉烛的年轻尼姑走出布帘遮着的后洞，点燃大厅里的大蜡，整个洞一下豁然辉煌。这时，大家再展眼上望，发现这洞的上面还有两个洞，上下三层。每一层洞里都是石笋林立，各种形态栩栩如生。大家不由得惊咤起来。
　　接着出来一个穿戴灰衣灰冒、手敲木鱼的老者，老者在观音座旁面对他们合掌微躬，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辛苦了。老尼来迟！请坐用茶。”
　　老者说完，盘膝坐下，这时，从后洞里走出几个尼姑，端来清茶，大家这才注意到膝下的石头都是可以坐的凳子。
　　李侠风、张明昌立即上前抱拳鞠躬行礼，李汉生、金霞、吴十跟在李侠风、张明昌身后，抱拳鞠躬。
　　大家坐好后，老尼说道：“玄真道长知道你们的情形。本来是安排你们在夫人寨住下的，可是世情有变，不得不屈就你们到仙女洞了。”
　　一听是玄真道长的安排，李侠风和张明昌感到很吃惊。李汉生和金霞却心下甚为感念，他们问道：“不知道长现在在哪里？”
　　“道长现在没有时间来。他只希望你们学好太极玄机功。”
　　李汉生、金霞面面相觑，他们惊咤尊师的神明，他们的行动，竟然如此了解。李侠风、张明昌也极为感谢和佩服玄真道长。
　　“你们离开涔阳多时了，就像离开尘世一样，不知那里的变化了吧！”
　　“我们确实不知！”李侠风、张明昌说。
　　“师太！确实不知了！”李汉生、金霞说。
　　这时，金霞想念起月英、蔡剑兄妹了。她和李汉生私下里说：“不知他们现在在哪里？”
　　“涔阳不是吴英槐的天下以后，也不是韩吾夫的治所了，现在更不是百姓的福地……”
　　“？”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面面相觑。
　　老尼继续说：“你们出涔阳不到一个月，那里的人事变化若百年！”
　　接着就讲起了吴英槐为己劫涔阳后，韩将军在玄真道长安排下，由李汉生、金霞协助灭了吴兵，以后，惹动哈木日为夺功谗言害韩吾夫，太监误传口谕血洗涔阳，哈木日欲绝韩后而得蔡剑兄妹相救，蔡剑兄妹就孤逃涔阳，哈木日穷追不舍等等一连串的因果冤孽。大家都感到目惊口呆。
　　尔后，李汉生、金霞补述了玄真传艺、夜谋韩营、密道追踪、险破暗算，及有人暗中相助的事。李侠风、张明昌又是一阵唏嘘。
　　大家正在议论时，只见老尼把目光突然盯在吴十身上说：“你的义姓是个‘吴’字吧！”
　　“晚辈正是！”吴十上前一步抱拳鞠躬答道。
　　“你是孤儿！”
　　在听的人都把眼光投到吴十身上。只见吴十说：“师太您怎么知道？”
　　“你今年四月二十二满二十！”
　　“我是二十岁了，但是不知道具体满在哪一天。”
　　在听的人又把眼光投到老尼身上。老尼眼睛微闭，沉默了一会，突然睁开，说道：“阿弥陀佛！我终于找到你了！”说着，她下坐，向吴十走来。
　　吴十一时不知所措，向后退着。在场的人被老尼的举动弄糊涂了，呆呆地看着。
　　“孩子，你脱下你的鞋我看看，你的双脚都是六个趾头吧！”
　　“正是……正是……”
　　“孩子，喊我奶奶吧！”这时，老尼老泪纵横。
　　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会事了，舒了一口气，感到一阵轻松。
　　由此，又引发老尼的一段辛酸回忆：
　　
　　事情过去已经十九年了。
　　吴三桂反叛前十一年，以实力控制了西南一带，为邀功朝廷，扩充势力，把剿灭李自成残兵当作了踏脚石。李自成败兵西折南下，进入松滋、澧州、石门、常德一带后，老尼带媳妇、孙子随高桂英的母亲驻守老木寨，吴兵穷追不舍，派遣部将吴英槐进攻老木寨，经过几场惨烈的战斗，因寡不敌众，寨破，高桂英的母亲、老尼的媳妇，一寨千口男女将士，都被吴英槐残杀。唯有老尼，抱着才周岁的孩子，躲在一个石隙里，不想吴英槐在打扫战场、劫取财物时发现了。吴英槐赶上一刀，杀了老尼，抱走了孩子。可是老尼命不该绝，战斗结束后，她被一个药农发现还有气。于是叫来儿子，把她抬到这个洞里，采来草药，每天给她疗伤。在药农夫妇的照顾下，她终于活出了性命。后来，她打听孩子的下落，当地百姓说，是被吴英槐抱走了。后来，江湖上有传言，吴英槐收罗了不少孤儿，从小进行武功训练，要把他们培养成为他个人的死士，当他的利益工具。
　　老尼的儿子姓马，带着一家人跟随义军出生入死，后儿子死于石门夹山战场。她和媳妇带着出生不久的孩子来到老营。媳妇战死，孙儿被抱走后，她就入空门，在仙女洞出家。她心里始终守住一个念头：希望能够再看到孙子。刚才李侠风一行人进洞，她就感到吴十有些面善：相貌、声音，都像她的儿子。经过一探问，才敢于肯定。
　　现在，她验看了孙子最有说服力的特征，感情立刻变化了，抱着吴十哭了起来。哭了一阵，擦干眼泪，说道：
　　“咱的孙子姓马，叫马俊。以后就叫马俊！”
　　“马俊！”“马俊！”听了老尼的传奇故事，大家都这样叫起马俊来。
　　老尼婆孙相聚于此，好像是上天安排，她分外高兴。叫来孙子在观音座前敬了长香，正跪祷告毕，起身说道：“后洞备有素宴，请施主入坐。”
　　说罢，走在前面，大家随后。到了后洞，大家发现，这里又是一番景象：穹窿形的小厅，天然的石桌，米白色桌面，周围的凳子，都是一色的自然石料，虽形态各异，但坐下的高低远近的感觉，恰到好处，天造万物，竟然如此微妙。更为奇妙的是，坐在这里，竟然有叮咚的古琴音韵入耳，那是泉水的流动。泉水就在石桌附近的洞壁旁，它从上面的石隙里流下来，又进入下面的石隙里，轻轻地冲击着石头。
　　这时，老尼把李侠风、张明昌让在上首，自己坐在东道主席上，马俊挨着奶奶，马俊旁边是金霞、李汉生。
　　大家刚坐好，菜蔬上了桌。大家一看，都是精炒细烩的山蔬野菜，石锅蘑菇、酱拌蕨菜、腌制笋尖、盐炸松籽、清炖板栗、油酥薯条、干炒木耳，还有莲子红豆汤、菱角糕……
　　“哇！都是仙家之物！”金霞看得有些馋了，赞道。
　　马上要开席了，忽然有酒香传来。大家扭头一看，一个尼姑抱来一个黑釉坛子。老尼说道：“施主远道而来，在这后厅里用餐，不必过于拘泥。老尼以茶代酒敬各位了。”说完，她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给其他人各倒了一碗酒，自己先干为敬。
　　一看到酒，李侠风、张明昌自然高兴起来，就敞开量饮起来。
　　酒过三巡，李侠风又倒了一碗站起，对老尼说：“师傅，老夫敬您一碗，托您办一件事。”
　　老尼也端茶站起来说：“何事！尽管说！”
　　“嘿嘿！”李侠风憨厚地笑着，朝张明昌看了一眼。张明昌立刻明白是什么事了，他也倒了一碗酒站起来，冲李侠风说：“来，我敬你一碗，别惹事！”
　　“惹啥事啦！在铁链子锁住的时候你不是亲口答应了吗？想不认账是不是?”
　　两个老人一斗嘴，李汉生和金霞马上明白了，就是他们在蟒蛇洞耳贴石头听到了那事。金霞的脸不觉一红，偏偏这时李汉生朝金霞看了一眼，咧嘴一笑，涎水掉了下来。
　　这一切落入老尼眼里，她洞明若火，马上喝了一口茶，说道：“要的！要的！好事！但我也有个条件：以后碰到这样的好丫头也给我的孙子撮合一下！”
　　“说定！”、“说定！”李侠风和张明昌异口同音地说。
　　说罢，大家落座。只见金霞说：“老爸！你……”
　　“我……把鸡蛋放到稳处，无憾了！”
　　老尼、马俊马上拍掌表示祝贺。李侠风的掌拍得更响亮。
　　
　　“看你们高兴的样儿，把贫道给忘啦！”桌上兴致正高时，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大家扭头一看，只见进来一个鹤发童颜的道人，金霞、李汉生马上起身离座抱拳拱手问道：“师傅一向可好？弟子天天想您呢！”
　　是玄真道长来了。大家都起身以礼相接。老尼吩咐添碗筷和菜。大家给玄真道长倒酒。
　　玄真道长一碗酒下肚后说道：“贫道今日来赶场，先有两喜要道贺……”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又自己去倒酒。
　　李汉生和金霞听了对视一眼，啧啧称赞：“师傅就是活神仙，什么事都知道！”
　　“先要恭喜你婆孙团聚！”玄真道长指着老尼说，接着，把指指向李侠风、张明昌：“也要恭喜你们一个得女婿一个得儿媳！”
　　玄真说完，又停了话头，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不过……”他望了大家一眼说：“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玄真道长这次露面，到底要商量什么事？咱在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