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劫粮船方荣得手 落王家兄妹脱险

　　却说方荣对方剑所说之事，乃是劫粮行动。
　　听探事喽啰飞鸽传信，涔阳盐课司大使亲押官粮到武陵大龙驿，由于粮食数目巨大，改走水路，经涔河入洞庭湖口，进华容码头。吴三桂前线粮草紧急，行船日夜兼程。方荣得知此报十分高兴。与众水寨头领商量夺粮之事。
　　听说官粮有十多艘船，有头领犹豫，目标太大，会惹来兵灾。可是师爷分析：
　　目下所谓官粮之“官”，不过是吴三桂反叛称王的自封。现在朝廷对他下重手，清剿节节取胜，吴三桂已经到山穷水尽地步，我们夺此粮，决无清廷干扰之忧，吴三桂也无精力来光顾，此乃大好时机也。
　　听了师爷说的一番道理，方荣拍手叫好，决定夺下这趟官粮。立即飞鸽传书，通知其它岛主，马上出发，亥时集中湖口，子时动作。他亲自带领一帮兄弟，轻舟疾进。
　　鹦鹉洲离湖口五十多里水路，方荣戌时出发，亥时就到。此时，三叉垴寨主、落红洲寨主也相继而到。湖口水道上还无动静，方荣吩咐船只隐进到水道两侧的芦苇荡待命。
　　此时，月色朦胧，湖面平静，偶尔有鱼跃水响，不时传来鸟鸣蒹葭。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突然西北向的水道上，一阵水鸭扑扑扑地飞起来，发出激浪声和惊叫声。方荣速传口令，叫大家把船后退几丈隐蔽好，莫要弄出声响让运粮船队的探子船知道了，惹出麻烦。方荣吩咐毕，大家按要求刚隐蔽好，果然水道上来了两条小船，这小船分别擦两边芦苇边沿而行，船速较快。
　　这两条小船过去不久，后面出现一道黑线，逶迤而来，船不点灯，默默而进。
　　方荣的水寨船只躲在芦苇荡里静待战机。那溜黑影靠近了，渐渐地听到了大船上指挥同时用力推桨的低沉有力的嘿嘿声。不一会儿，船就一连串地进入了方荣布下的伏击圈。
　　哇呀！都是大船，有十艘！情报不差。
　　眼看头船快出包围圈了，一个长长的口哨惊耳地划破湖面夜空的平静，方荣带领众喽啰的小船从两侧芦苇荡冲刺出来，直指粮船。官粮上立即乱了起来。
　　此时，洞庭湖口的宽阔湖面上，回荡着击打声、喊杀声、刀枪搏击发出的金属声，夜色里金属相碰溅飞的火花，分外刺眼。
　　方荣抢攻的是头船。恰好与涔阳盐课司大使胡汉接上了火。胡汉一看那跃上他船只的身影，就知道是方荣了。两位仇人相见，一动手就是狠招，大刀相碰，火花飞溅。
　　
　　原来方荣与胡汉，曾同僚于吴三桂手下将领吴英槐帐下。方荣剿灭蔡坚后提升为招讨使，胡汉就调到他手下任副职。胡汉虽表面曲意迎奉，暗里内心不服。可是，方荣押送皇饷设计草寇劫道时，他虽然表示了同意，后来却告了密。上峰追责下来，要不是早有防备，看风不对跑得快，他方荣早已成了古人。他的一生功名追求，到此完结，不得已落草为寇。由此方荣对他恨之入骨。
　　方荣上船立足未稳，胡汉就横刀拦腰一旋，刀风凛冽。眼见方荣朴刀点地，迅速来个燕子穿梭，躲过这一招。胡汉身一反转，大刀翻过来望方荣身影下砍，方荣持刀反拨，两刀哐的一声，火花四射。
　　此时，其它船上，搏斗也一样激烈。三叉垴寨主鲁中之取船队中段，与胡汉手下的护军校冯宣交手。落红洲寨主范峰取船队后段，与胡汉手下的骁骑校段春云交手。
　　范峰与段春云都是用短刀，两人实力相当，但范峰身条灵活。只见段春云一招秋风扫叶，眼看就要刀刃范峰腰部时，范峰一个鹞子翻身，轻落到段春云背后，一个枯树开花，照准段春云的头部劈下来。段春云听到刀风，侧身后撤，可是已然不及，身子躲过了臂膀却暴露在范峰的刀下，一条右臂的手腕连同握着的刀，被削断飞到湖水里。段春云哎呦地惨叫一声，扑进水里逃命。这样，送粮船队的后路就被控制了。
　　中段的鲁中之与冯宣斗得更为惨烈。鲁中之使一对判官笔，以近击点穴为长。冯宣使一对板斧，亦是短击技艺。这在搏斗距离上算是半斤对八两。可是，由于船上局限，他们用的都不顺畅。可是板斧扇面大，冯宣总是一斧护身，一斧出击，鲁中之的笔头总是点在斧面上，飞起火花，难以得手。而冯宣藏在斧头下矮身进攻，每占主动。大约三十多个回合后，只见冯宣斧身融为一体，像皮球一样滚动过来，斧面猛挡判官笔，鲁中之手腕一阵酸麻，退到右船舷，身子一恍，眼看要落水，腰望前一伸，松了防护，冯宣见机，右斧反削，鲁中之的头颅眼看就抛入水中。冯宣得手，望着鲁中之向湖里倒下的尸体大笑起来。可是，笑声还未完全展开，他自己的一颗人头，也离开了脖腔。原来，是范峰来了……
　　头船上，方荣和胡汉搏斗正酣。两把大刀在夜色下划起一轮轮光环，呼呼的刀风，寒气逼面。方荣虽然武艺高强，毕竟比胡汉年大一纪，力气渐渐不支，胡汉一招左撇刀由劈变刺而来，其势甚猛，方荣左挡，力不到位，左臂被胡汉削伤一道口子，顿时血流如注。胡汉眼看就要得手，欲推刀更进一步，取他性命，忽然感到有疾风袭背，情知不妙，迅速向右撤步，只见一道白弧在眼前划过。好险！他暗吃了一惊。原来是范峰控制中段船队后救援来了。胡汉心下一紧，手头就怠慢了招数，方荣乘机也是一个刀刺，戳进了胡汉的小腹，胡汉高大的身躯碰的一声倒在船板上了。
　　吴三桂粮船上的三个主将失手伤命，其他兵卒树倒猢狲散，泅水逃命去了。方荣众寇虽然损失了鲁中之一员健将及其他少部分喽啰，但也算大获全胜。于是，他们整理船队，押着截获的粮草，向水寨而回。这时，东方出现了一线鱼肚白。
　　
　　方剑平时由于母亲调教有方，待人厚道，在喽啰中从没有作为寨主公子——少主人的身份去摆架子，故在水寨很受众喽啰尊重。他带妹妹王月英辞别母亲后在调度营搞了一条小船，驾到母亲住房后的悬崖处，用吊索把妹妹吊了下来，迎着夜风驾船向涔阳方向去了。
　　丑时时分，兄妹俩在水平桥下弃船上岸，进入了涔阳。此时的涔阳，静默在黑夜里，街上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影，他们从街上经过，引来一阵狗叫。大约走了七八里路程，他们来到王员外家。
　　站在院门外，王月英看到那熟悉的院子门，在星光里已不是以前的庄严豪华了。破乱不堪的几块木板，由几根横木钉着。从拳头大的门缝里往里望，看得到房子。王月英的心不由得一阵揪痛。
　　王月英敲了几下破乱的院门，只见一个人头从看门房的小窗里探出来问道：“谁呀……硬是要整人啊……”
　　“是我！老伯。”
　　一听是王小姐，看门老头赶快点灯开门，把她们让了进来。说：“你爸快急死了，出门找人救你刚回来不久呢。”
　　但在把眼光挪到后面的男子时，不免有些疑惑。
　　“是我哥。”王月英解释。
　　老头更糊涂了。他是在这里看着这丫头长大的，哪来的哥哥呢？但他觉得这不是该他问的事，也就把门关好进房了。
　　月英带着方剑上了正屋的台阶，听到房子里还有说话声，但没有点灯。月英听出口音是父母正在说话，她知道一定是在为自己着急，于是，就去敲门，并高声叫道：
　　“爸！妈！我回来了！”
　　一听是女儿回来了，王员外马上点灯，和老婆一起出房门，开大门。
　　
　　此时的王员外，头上裹住白布，左手吊着吊带。他老婆也头上捆着毛巾。望着归来的女儿，两位老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上下打量了月英一番，看她好好的，只是穿着别人的衣服，心才算放了下来。月英看到父母如此模样，知道是遭湖匪喽啰打了，不由得下跪痛哭，眼泪簌簌。当方剑来拉她时，王员外才把精力转移过来，说道：“是你救她的吧！好孩子！”
　　听了王员外的问话，方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仔细端详了一下王员外的面容，说道：“王伯伯、伯母，还得真要感谢您两老呢！把我妹妹养育这么大！”
　　方剑和王员外初次见面就说如此话，王员外夫妇吃了一惊。但他毕竟是见了大世面，有担当的人，约一冷静后，马上说道：“你莫非是蔡剑？”
　　“是啊！”王员外一下叫出他的名字，他也是一惊。
　　“哎呀，我找你们找了好久，杳无音信。你们母子现在在哪儿？你妈妈还好吧？”王员外问道。
　　“好着呢！”
　　“她怎么不和你们一起来？”
　　这时，月英就把在鹦鹉洲水寨发生的事，细细地告诉给了王员外夫妇。
　　王员外夫妇听了感叹了一番。接着王员外说起了过去的经过：方贼带着人马走后，乡亲们从四周的山上和树林里回来，只见尸横遍野，一片硝烟瓦砾。方贼抢劫村民后，见人就杀，见屋就烧，已经把整个村庄都毁灭了。后来，这里的人们没有了家产，大多搬走了，没有了倚靠的老人，就到处行乞活命。我回到村里，房屋已倒在烟火中。我到处寻找自己的孩子，没有找到。后来一个邻居在一段残墙边找到了他，他身上着了五六刀，口里还咬着一只耳朵，这一定是与方贼的兵作了拼斗。我悲痛欲绝，在邻居的帮助下，掩埋了儿子回来，经过蔡家住的房子时，听到一个苇席稍稍撑起的地方，有哇哇的声音，跑过去一看，是个孩子——蔡坚的小女孩！她在苇席里爬着，我把她抱了起来，望了望四周，没有发现蔡家的人，有人看见蔡坚已战死，蔡家的媳妇和一个孩子已被方贼掳走。我只得把她抱回，当作自己的孩子抚养起来。我们在那个地方住了几年，那里经常有兵匪抢劫，贫穷如洗，于是就搬家，辗转到这儿来了。
　　王员外说完，掉下了眼泪。大家又是伤感了一阵。
　　王员外擦拭一下眼说：“今天你们兄妹团圆，不管怎么说，是喜事，应该高兴才对。今后，你们兄妹就叫自己的本名把！”
　　“你们兄妹就把这里当家吧！”王员外的老伴这时说话了。她的眼圈红红的。显然，对于月英的认亲，她的内心是压着说不清的伤感的。
　　“这里就是我的家，您两老永远是我的父母啊！我还是您的月月啊！”月英说。
　　“哎！认命吧！中年丧子，老来膝下……”
　　“有我们！有我们！妹妹还是两老膝下的薪火。她还是叫王月英。我叫蔡剑。我们是要给你们养老送终的。”不等王员外把话说完，蔡剑说话了。
　　两老听了，破泪为笑。
　　
　　这时，天已放亮。瑶琴早早地起来了，她看到月英，先也是一惊，接着又哭又笑，折腾了一番。
　　厨房做好了早餐，王员外要他们吃了早餐就好好地睡一觉。可是，在吃早餐的过程中，王员外突然说了声：“不好！她有危险！我是了解她的……”
　　大家被王员外的话搞糊涂了，问是怎么回事。王员外什么也没有说，要他们吃了抓紧休息，他放下筷子就朝外面走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