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学学以德报怨
作品名称:刷新天堂 作者:林虎 发布时间:2015-06-19 11:42:55 字数:5811
(1)
华仔向王东生透露,他找同学小叶借了两万,准备状元坳开工。王东生也坦白:有的事,不必都跟妈妈讲,免得她担惊受怕。咱叔侄俩干起来再说,干成了,万事大吉。正说着,曹篾匠匆匆进屋了。曾祺也闻声从厨房出来,忙着茶水招待。
曹篾匠说:“曾老师,王局长,我是来感激华仔的。”
华仔说:“曹叔,上错门了吧?”
曹篾匠说:“我真的要感激你。那天,何卫东下令你捆我,你没听他的,冷眼看他,热眼看我。你公道,要是当村干部就好。”
华仔说:“曹叔,那天我还不了解情况。”
曹篾匠带了他的手工竹器制品两张竹篾枕席,折得像一本小书。展开,枕席竟没有显出折印。再折,反复几次,仍然完好。这是他织的金丝枕席,送一对给华仔,放在桌上。
华仔说:“竹篾工艺品,真好!多少钱一对?”
曹篾匠说:“我送你的,怎么讲价钱呢?你收下吧,枕着这种凉席,跟用玉枕一样,睡得香,没烦恼,尽做好梦。”
王东生问:“工艺复杂吧?”
曹篾匠说:“那是!只能用我自己种的糯米竹做材料,全靠手工把竹子劈成丝线,用细砂纸打磨光滑,再用好酒调配的一种药水浸泡,它就柔软如纱。然后,手工慢慢编织。”
华仔说:“这么好,我真受不起。”
曹篾匠说:“你收着,回县里上班,帮我向县干部们推销推销。最好能向五大班子的领导,县委书记、县长、人大主任、政协主席,还有……什么?王局长,我一时想不起来,还有哪个班子?”
王东生:“你想说的是纪委吧?”
“对,纪委!”曹篾匠说:“你要能帮我把金丝枕席送进五大班子,他们都知道天堂村有个曹篾匠,那,你结婚时,我再送你一张金丝床席。”
华仔说:“好,我收下,当你的兼职推销员,先向我的同学、朋友推荐。”
曹篾匠说:“一言为定!下边,言归正传。事关生死……”下边话不说了,拉着华仔进入华仔的卧室,神秘兮兮。
华仔说:“我妈妈和王叔听也没关系。”
曹篾匠说:“还是讲私房话吧!我想请你当律师。”
华仔说:“我哪里有资格当律师?你要打官司吗?”
曹篾匠说:“不打官司。何卫东要向我认错,赔礼。还在镇上饭店摆酒席。”
华仔说:“这是好事呀!”
曹篾匠说:“你还不了解何卫东吗?把我灌醉,像《白毛女》里的黄世仁一样,抓着我大拇指,在合同书上摁上我的手印,他也做得出来。”
华仔说:“那你可以不去赴那个鸿门宴。”
曹篾匠说:“我躲不脱。想请你陪我去,帮我主持公道,当个证人。”
华仔说:“我不能去,没请我呀!”
曹篾匠说:“算我请你,你代表我讲话。”
华仔说:“不好!”
曹篾匠说:“你是不是怕站在我一边,得罪了何卫东,丟了你的工作?”
华仔说:“不是!我出面,会给您帮倒忙。”
曹篾匠说:“我不要你白帮。那天你找我,状元坳扎竹篱笆,材料、人工,我都免费包了。”
华仔说:“那倒不必。我愿帮,何卫东不会让我帮您。”
曹篾匠说:“那,我请教几个土地法律、政策吧?”
华仔说:“这个可以,我听听。”
曾祺在电脑上玩对对连,王东生站着看。两人情依依。
曾祺说:“让给你玩一会吧!我去叫儿子,别管曹篾匠告状,少惹祸!”
曾祺起身,王东生按她坐下。趁此机会,两手把一种情意放在她肩上,曾祺感觉有热气浸入心里,脸泛红晕,静静感受那一点重压。
王东生说:“你玩你的!儿子都当干部了,还管那么死!”
曾祺说:“那你去,叫他别管。”
王东生说:“我吃饱了没事做,管那闲事?”
曾祺说:“看透了,我指望不着你!”
王东生说:“你放心玩吧,我跟儿子统一步调了。”
曾祺问:“跟儿子?谁的儿子?”
王东生说:“好!跟曾祺的儿子统一步调了。从此他不介入村里卖田的事,一心一意上状元坳,考状元去!”
王东生和曾祺笑谈中,华仔送曹篾匠出门,两人好像有妙计策划于暗室,秘而不宣。王东生和曾祺也不打听,只有曾祺心里擂鼓,儿子还会管闲事吗?
华仔在状元坳要真干,又背着曾祺买了一辆旧的客货两用车,不敢开回家亮相,停放在状元坳。这一下,还有人怀疑他作秀吗?他也三顾茅庐,再次去邀张强入伙。
走近张家破旧的瓦屋,看见张强刚推出土轮椅,把奶奶放在场上晒太阳。华仔走到“轮椅”边,摸摸奶奶的手,喊一声:“奶奶!”声音哽咽,泪水涌出。奶奶骨瘦如柴,无力讲话。但她认出了华仔,伸手要摸他,手也抬不起来。
华仔拉张强走开,小声问:“奶奶这样了,送医院吧!”
张强说:“去医院检查过,查不出什么病来,只是吃不了饭,饿成这样。她不想住在城里,怕死了以后,把她烧掉。”
华仔想起小时候和张强在天塘玩水。何卫东带几个小伙伴向水中的他扔石头。何卫东带头喊:“娘偷和尚!娘偷和尚!”华仔、张强愤怒地爬上岸,直冲何卫东,双方扭打,华仔被打倒,何卫东带头踢出牛屎,糊了华仔一身。突然,奶奶冲过来,拿棍子抽打何卫东。何卫东逃跑,退到水边。奶奶用力把何卫东推下水……
华仔憋回了泪水,回到奶奶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钱,零钱留下,两张100元的,放在奶奶手边。
张强喊:“不要!”抓起钱塞回华仔手里。
华仔又把钱压在奶奶身下,说:“给奶奶的!我没什么好礼物,留给奶奶买点好吃的吧。奶奶,奶奶,我还想吃您煮的鸡蛋!”
奶奶无力作出反应,也没动钱。张强把“轮椅”推开一些,让奶奶晒着太阳。伊仔推着土制轮椅,慢慢地在场上转了一小圈,要扶奶奶下椅,走几步看看。张强不让,华仔扶上奶奶面朝太阳,小晒一会儿。大门里,爷爷探出头来,闪一下又缩回去了。华仔也顾不上爷爷了。
华仔走过去看房子,张强陪着。潮湿的房墙,瓦断、缺瓦的屋顶,又使华仔愁苦上脸,禁不住说:“张强,你不是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是九种人,没错吧?”
张强说:“你知道的,我奶奶病,妈妈也大病过一场。我又出过车祸,光了。”
华仔问:“爷爷、奶奶一直你们照顾,你叔叔给多少钱?”
张强说:“别提他,怕我婶婶,她是城里人!城里买房,买车,堂妹上大学、结婚,不够花。我叔叔还爱赌,老输钱,给我奶奶看病钱,还得偷偷摸摸。我爷爷、父母都不好问他要钱,怕害得他贪汚犯罪。”
华仔问:“你修房子要花多少钱?”
张强说:“不值得修,准备拆了起新屋,至少要准备10万。”
华仔这才开口动员张强入伙开发状元坳,运输车也买了。张强还觉得没把握,他再也亏不起了。他不好直拒绝,只说让他再想想。正好有个借口:何卫东在镇里请曹篾匠吃饭摁手印。酒后不能开车。何卫东给张强发了40元餐补,叫他听通知去代驾,把何卫东等人接回村里。华仔便和张强便开着刚买的人货车向镇里驶去。华仔正好练练夜间驾驶。如果何卫东他们喝个通宵,他请张强陪着练到天亮。
上了路,华仔心不甘,临时生计,决不能让何卫东摆平曹篾匠。如果曹篾匠被何卫东拿下了,华仔更被动。如果华仔也投降,天堂村不愿卖田的人,都会在背后骂他。张强问华仔:“怎么顶?”他的方案还不成熟。等着,先练夜车。他要去把他们的酒席搅散。
(2)
何卫东轻薄、无赖,自以为和华仔同父异母,麻痺了华仔,不好再作对。他根本没把华仔当兄弟,相反,要整惨华仔。他给华仔施加了压力,不签土地转让合同,华仔真怕回不了国土局,会当一辈子农民。何永久提醒何卫东,土地流转工作一定要有耐心,决不强迫。要面对面,一个一个地说服,一户一户地解决。至少三分之二的多数村民签了合同,最后开村民大会,完全通过才放心。
何卫东更乐得想牵着华仔的鼻子走。得意中,开上小车,带上李大发、曹云秀和曹篾匠,去了青龙镇。
汽车开到青龙镇最好的饭店门口,派出所李所长带一位警察,镇里两位干部一男一女也到了,他们是这次饭局的主客。老百姓把土地流转叫干部们收地,就是将农民使用的集体土地征为国有,方法是一哄二吓三压四抢五拉,再加七七八八。其中,按农户爱好,必摆酒设宴,可以在酒桌上将农民使用的集体所有土地,“流转”到政府手里。今晚,何卫东请曹篾匠摁手印,是杀鸡给猴看。
酒席摆在长安间,这是本地规格次高的一席盛宴。镇长出席,也是这类饭菜,只不过加两瓶五粮液而已,县领导来才加刮(国)酒茅台。于今,这些大小握有实权的干部,哪怕是九品以外,都练了一身酒功,随便拉一个出来溜溜,都可以冲吉尼斯纪录。
食客们斯文入座后,曹篾匠先小肚鸡肠一下。此前,何卫东私下许诺:签合同前,在合同定的补偿款以外,另给他5000元现金。兑现,他数了钱才摁手印。不数钱,不喝酒,更不伸手指头。
李大发说:“曹篾匠,额外给你5000,是奖励第一个摁手印的,说好了不公开。你还没摁手印,怎么奖励呀?”
曹篾匠转身要走。曹云秀拉住他,提出折衷方案,先不摁手印,也不讲钱。镇里领导在场,村里自己人别丢面子,喝酒吧!头三杯,一起满上。全体举起酒杯。第一波酒高潮兴起。反正一箱青龙特粬、两箱啤酒摆在那里,喝光了可以无限量供应。上行下效,有内规,招待餐费虽然有标准限制,但那只算饭菜,酒水不在标准内。如果饭菜超标,都可以记入酒水中。
里边,拼酒正酣。外边,张强拿了40元餐补,不吃白不吃。两人先到小吃馆里吃了宵夜后,把人货车开到了饭店停车场上。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华仔、张强出不了驾驶室,夜练不成了。紧凑的雨点声,响得两人要大声讲话才听得见。
华仔问:“他们怎么还没吃完?你进去看看吧,是不是都醉倒了?”
张强说:“我不去!好像我想那些残菜剩汤。你去看吧!”
华仔说:“我更不能去。好像我真要去搅局。”
张强打手机,无人接听。华仔跳下车,淋着雨,跑到何卫东的小汽车边,鼓捣两下,汽车报警器响了。一直响着,没人反应。华仔拖根竹竿,回到车边。
张强问:“车报警了,怎么没人管?”
华仔说:“何卫东他们只顾得逼曹叔摁手印了。”
张强说:“再搅!”
华仔站在人货车驾驶室旁,用竹竿戳小卧车,警报器又响。响了一阵,饭店里走出一个人来观望。华仔停,警报器不响了。那人进门去了,华仔又戳,警报器持续不断地响。接着,时断时续、时长时短地响,一直没人过问。直响得张强和华仔都腻味了,不玩了。
张强要华仔想个办法,彻底治一治何卫东。华仔说,治何卫东容易,那就是任由他卖田,大开发。最终,何卫东会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成千古罪人,在天堂村死无葬身之地。可是,那样,要绑架天堂村人,跟着他受苦。所以,万万使不得,不能让何卫东大卖田土。
张强问:“你愿意长期留在村里干吗?选你当村主任。”
“不!”华仔说:“我的目标早定了,带妈妈回城里,立业成家。这次回来后,深入了解,更觉得妈妈可怜。不能让她再伤心,要尽量顺她。孝顺孝顺,不顺无孝。”
张强想当村官,没那个本事。现在,好多人抢着干村主任。有的地方普选村主任,行贿、宗族争斗、暗杀竞选对手等黑社会手段,都有了。早就说,天堂村要改选,光刮风不下雨。当村主任有油水,特別是城镇郊区的村官,都靠卖地大富了。城市化,会把卖地潮很快推到天堂村这类地方来。
按潜规则,何卫东只要能卖出100亩田,他个人仅拿小费就能成为百万富豪。他们的主要手段是尽力压低土地、青苗、地面建筑物补偿价,延期、少付或挪用、赖付补偿款。哪有农民利益可言?华仔越想,决心越大:让何卫东卖不成田!
华仔说:“不妙!何卫东把曹叔拿下了!”
张强说:“可能,我进去看看。”
雨未停。张强跳下车,冒雨走进饭店。华仔等了一会,见张强跑出,站在门口喊:“华哥,快来,都死了!”
华仔跳下车,正睬在一个泥水坑里,跌倒了,爬起来,跑进饭店。
长安间里,主客都醉得一塌糊涂。何卫东找合同书,他已迷糊,拿着合同还在找。古玉兰拿过合同和印泥盒,摆在曹篾匠面前。
曹篾匠说:“华仔讲了,喝醉了签的合同,都不作数。”
何卫东说:“他放个屁你闻着也是香的!我知道你怕老婆,不敢摁手印,我叫人去接你老婆来。”
曹篾匠说:“谁怕老婆?你才怕!”
何卫东说:“不怕,就摁手印。”
李大发带头鼓动:“摁!摁了再喝。”众人附和助兴。
何卫东抓住曹篾匠的手指,蘸上印油,指着合同双方签名、盖章处。
曹篾匠哭诉道:“何卫东,你个养崽没有屁眼的家伙,硬逼着我把田卖了。我儿孙的饭碗也被我卖了,下辈人靠什么活呀?人民政府,省长啊,县长啊,乡长啊,我对不住政府,我是败家子,把政府土改分给我家的田卖了。”
何卫东斥曹篾匠装疯,曹篾匠说:“你才疯!我晓得,你靠卖老百姓的田土发横财,班房等着你去那里休闲、娱乐、豪华、国际接轨、国际惯例……”
曹篾匠在酒言肉语中,按何卫东指点,哭哭啼啼,摁下了指印。何卫东急忙把合同书折起来,塞进皮包里。众人又端起酒杯,齐庆第一份土地转让合同成功签定。
华仔随张强跑进饭店,走进长安间,捂住鼻子,看桌上杯盘狼藉,食客们有倒在沙发上的,有伏在桌上的,还有躺在地上的,丑态百出,污物成堆。古玉兰尚有一息清醒,抱着醉死了的何卫东靠在沙发上,不能动弹。好像两人在公开干那丑事,像狗一样,那家伙抽不出来了。
张强说:“把他们搬到车上去吧,送停尸房去!”
女服务员提醒还没结账。华仔说:“沙发上那对男女留下埋单。镇上几个,管不了,我们只把村里那三个接走。”
漆黑的雨夜。张强把人货车开近饭店门口。华仔背着妇女主任出门,塞进副驾驶座上。两人返回屋里,一人背李会计,一人背曹篾匠,都塞进驾驶室后排座上。张强要华仔快挤进去,把他们一个个送回家,让他们家人收尸(收拾)。
华仔闻不了酒肉酸臭味,爬到车箱里去。张强要他把李大发扔上车去,状元坳招标时,李大发跟何卫东串通抬价,整过华仔。华仔确实怨过李大发,不应该跟着何卫东玩他。但华仔心软,手也软。他知道,喝醉了酒的人,再淋一场雨,不出人命,也可能大病一场。做人,别造孽,学学以德报怨吧。
华仔和张强联手,把李大发往外搬,搬不动。张强喊:“你使劲拖呀!”华仔没听张强的话,爬上车斗,车开动了。
大雨淋着,华仔脸上淌水。他转过身,掩住脸,破人货车晃晃颠颠,开了一段路,华仔稍不留心,人倒了。他站起来,拍打车顶,车停。他怕何卫东、古玉兰醉了没人管,要张强转回饭店去,拉上何卫东、古玉兰。
张强说:“华哥,你对何卫东发什么善心!”
华仔说:“看在老支书面上,调头回去看看吧!”
汽车调头,回到饭店门口。雨点还打着驾驶室顶咚咚响。
华仔从车斗里跳下来,全身流水,跑进门。女服务喝令他,把水抖抖才进去。一问,有人刚刚把何卫东、古玉兰送卫生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