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跳大神

　　“跳大神”是一种活着的人和死去了的人的一种“交流”方式。一般的跳大神是两个人共一副架，一个是一神（一说大神），一个是二神。一神是灵魂附体的对象，二神是助手。在跳大神过程中，一神多是“旋转（晃头或摇动身子）”，二神耍鼓唱请神、答神、送神调。神调中的请神和送神调都是固定的曲调神词，有九腔十八调之称。神请来之后，由二神负责与神（灵）沟通，回答人们的问题。请来的大多是“仙”，或者是死去的人的“灵魂”。重大疾病，请不来神的，要多几个二神，这在跳大神上称为“搬杆子”。一场大神跳罢，往往两三天不等。
　　跳大神起源于满族时候的萨满舞。萨满是满族的巫师。萨满舞就是巫师在祈神、祭礼、祛邪、治病等活动中表演的舞蹈。古代中国的北方曾盛行这种巫舞。满族萨满舞为“跳家神”和“烧旗香”，表演时，萨满腰间系着长铃，手持抓鼓或单鼓（多为羊皮鼓），在击鼓和摆铃声中，请各路神灵。请来的附体后，即模拟所请之神的特征说话或行动，作为各路神灵的表演。
　　大户村马雪莲家里。
　　院里此时已经围满了人，屋内的灯光很亮。大瞎猫老张头、许大寡妇、刘瘸子三人腰系摆铃“哗呤呤”直响，各人右手都掣着一个鼓棰，左手提着一面羊皮鼓，精神抖擞，像古代急欲出征的将士。
　　当屋里屋外的人们正在悄声议论的时候，大瞎猫一声鼓响，高喝了一声：“请神来……！”声音尖尖的，拉得长长的，立即压住了院内嘈杂声，在整个大户村的上空缭绕，仿佛具有神韵一般。大瞎猫首先边唱边跳边打着鼓，其余的两位只是打着羊皮鼓配合着。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要虎归山。鸟奔山林有了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咚咚、咚咚、咚咚三通鼓响，许大寡妇接着唱道：
　　“脚采地，头顶着天。迈开大步走连环，双足站稳靠营盘。摆上香案请神仙。哎，哎哟哎嗨。”屋中早已有人将一张矮腿的八仙桌放好，摆上香案，焚起了炉香。
　　刘瘸子上前一步接着唱道：“先请狐来，后请黄，请请长蟒、灵貂带悲王。狐家为帅首，黄家为先锋，长蟒为站住，悲王为堂口。”咚咚、咚咚、咚咚三通鼓响，大瞎猫又接着唱道：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车脚把式奔客店，鸟回山林虎归了山，鸟回山林有了栖身处，猛虎归山百兽安。一步两，两步三，三三见九数不全，说的是还有一家门未关，扬鞭打鼓请神仙哎，哎，哎嗨哟。”
　　咚咚、咚咚、咚咚三通鼓响，大瞎猫又接着唱道：“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赶将鞭。文王鼓，柳木栓，栓上乾隆配开元。赶将鞭，横三竖四七根弦。三根朝北，四根朝南。三根朝北安天下，四根朝南保江山。有文王访过贤，姜太公保周八百年。赶山山得动，赶河河得干，赶得是老仙不得安然。哎、哎、哎嗨哟。”
　　许大寡妇：“大报马，二灵道，各个山崖道口把信通，你就说；身上千万银钱带，要请大堂人马下山峰。”
　　刘瘸子：“老仙要把高山下，帮兵我先为你，叫开三道狼牙三道关。头道狼牙头道关，有人把守有人看。二郎手使三叉戟，哪吒手晃金刚圈。往日二位仙君都把闲事管，今日二位仙君莫管闲，把老仙，把老仙放过头道狼牙头道关。眼前来到二道狼牙二道关，秦琼、敬德来站班。二位仙君没把闲事管，帮兵我带老仙过了二道狼牙二道关。……。”刘瘸子嗓音沙哑，瘸腿一跳一跳的撩着高，甚是逗乐和好看。
　　大瞎猫又接着唱道：“鸟归山林虎归山，千年王八回沙滩，神鼓一打直发颤，帮兵今天把鬼搬。点到城隍你得到，点到无常要听言，放上五百压岁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诸位鬼差来的全呐哎、哎、哎嗨哟。”咚咚、咚咚、咚咚三通鼓响。
　　唱完后，就在这当口，许大寡妇赶紧用手示意黄菜花往香案上压堂钱。黄菜花惶惶的、慌慌的，听到神调中唱的是压上五百压岁钱，赶紧就把准备好的五百元压在了神案上，慌里慌张的，差点没把香案碰翻。三位二神连唱连敲连跳的，早已汗流浃背，热气在他们的头上、背上腾腾地冒着，像是他们的魂魄袅袅地从他们的身体上蒸发一般。
　　大瞎猫继续唱道：“鼓敲三声请鬼仙，鬼仙赶紧来听言，我请的是长白山老祖大弟子，八百鬼差无常男哎、哎、哎嗨哟。”咚咚、咚咚、咚咚……，打了好一通羊皮鼓，腰间摆铃“哗呤呤”有节奏地响着。三人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下。这时，不知是否真的灵验，一股旋风在院中打着几个旋儿消失了。所有人都觉得一股寒意直透项背。炕上躺着的马雪莲，忽然一声怪叫，随着鼓点声站了起来，双眼上翻，疯狂地扭动着腰肢舞了起来。众人全愣住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瞎猫一边打鼓一边唱道：“神鼓一打响叮咚，鬼仙莅临下山峰，哪路鬼仙前来到，快快给咱通姓名，需要什么来接风啊啊啊，哎，哎，哎嗨哟。”
　　炕上的马雪莲双脚踏着鼓点，像要把炕踩塌了一般，声色诡异地唱道：“叫声帮兵你视听，请到自家下山峰；问我名来名也有，不是无名不点灯。我是四十年前死去的黄二英，屈死怨魂无处宿，西林湖里来修行，腾云遁地来的快，累得腰酸腿也疼，赶快赶快赶紧快，来点‘哈喇气’迎迎风，啊啊啊哎，哎，哎嗨哟。”
　　许大寡妇冲着雪莲妈打了个手势，说一声赶紧拿酒，怕雪莲妈没听清又用手比划了一下喝酒的姿势。雪莲妈立马明白了，这是神灵要酒喝啊，赶紧从旁边拿出一瓶已准备好的明川白酒，递给了双脚着炕坐在窗台上抖个不停的女儿。
　　雪莲接过了酒瓶，对准瓶嘴就喝了起来。酒瓶里的酒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不大一会儿就见了底。这明川白酒是平海县的招牌酒，早些年平海县有上北京的，路过一商店门前，见排起长长的队伍购买什么，赶紧挤进队伍里面，以为是在卖什么紧俏的商品大减价了呢，排了一上午队，等临到他时才发现，原来就是平海县生产的明川白酒。当时的明川白酒是纯高粮酿制，采用特殊工艺精酿而成，其度数少说也得在六十度以上。老平海人宁可喝明川白，也不喝贵州茅台。甚至有的老人说，当年周总理若是用明川白酒招待外宾，一准明川白酒的名气压过茅台酒，这兴许就是一种夸张，是对平海县本地的招牌酒的一种钟爱。
　　马雪莲平时滴酒不沾，没有缓气，一口喝下一斤的白酒，院里院外的人都惊住了。还别说，这世界你不相信鬼神的事，这一幕你用科学怎么解释？能简单地用超自然的能力去解释吗？
　　可人们发现，更加惊奇的事情又发生了。马雪莲喝完酒之后，把酒瓶往炕上一扔，头向后一仰，一柱酒泉从她的嘴中直直地向上喷出，喷到一米多高，很快就到了雪莲家屋顶的椽子上时，雪莲又一用力把喷出的酒悉数吸回，竟然滴酒不洒。这真是太神奇了！酒进了雪莲的肚子之后，雪莲双腿脚跟离炕、脚尖着炕有节奏愈来愈快地颠动打起摆子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谁也不相信，病倒在炕上数天水米不沾起不来炕的马雪莲竟然疯狂般地颠作起来，不能不说这神灵的力量是多么地庞大了。
　　地上的三个二神也都有些看呆了。马雪莲的头摇得更加厉害，发结摇散，披肩长发围绕着脖颈转着圈的摇晃起来。不好，大瞎猫看见神灵附体又咚咚、咚咚、咚咚三通鼓响唱道：“哎哎哎嗨哎哎。老仙家出古洞啊离深山，抓把黄沙把洞关，阴天驾云走，睛天旋风转，说明老仙你道行全了啊啊嗨哟。”
　　唱毕大瞎猫转过身来，用鼓棰指着供桌上的酒菜咚咚、咚咚、咚咚三通鼓响唱道：“叫老仙，看分明，花红枣案面前迎，桌上酒席摞成箩，又好吃来又好喝；要吃肥的牛羊肉，要吃瘦的宰鸡鹅。老仙你要吃那王八肉，西林湖里去给你摸呀，哎哎嗨哟。”
　　众人正自惊讶的时候，炕上的马雪莲两眼向上翻“嗨”的一声起唱到：“哎哎嗨哎哎哟，叫帮兵你听清，老仙我不吃肉来不吃腥，雪莲本是外甥女，二十六岁命该终，本因满仓找她去，奈何桥上过客匆匆，仙家我柳晓英，拯救她成仙救世人啊，哎哎嗨哟。”
　　大瞎猫打起三通鼓接着唱道：“叫神仙来哎哎嗨哟，阳事你叫黄小英，为何成仙柳家中，你若成仙可也行，深山老林觅仙踪，为何来到凡间害众生。雪莲本是可怜女，两年之前死了相公，这让你折腾的可不轻，有种你去找那老毛子，大鼻蓝眼毛红红，抓他不见三生石，让他永远不托生，为何反来害你亲外甥？哎哎哎嗨哟。”
　　“哎哎哎嗨哎哎哟。叫帮兵，你听清，我的名字柳晓英，神仙念我苦伶仃，三十年前修我成仙踪，只因雪莲寿命到，阎王叫她三更死，想留世上也到不了五更，我把此事报祖仙，祖仙地府一行程，求得阎王保住命，命我世间来救甥，非是狠毒不六亲，不念外甥是亲生，本应雪莲出身苦，成仙得道有慧根，世间悬壶普众生，哎哎哎嗨哎哎哟。”
　　“听老仙细明言，方将此事记心间，不知老仙如何度，还望老仙点行踪。”
　　“西北岗，岗北东，三座庙宇在其中，一庙后面有求仙绳，解开此绳拴梁中，西屋摆上堂口案，供奉柳家五爷在其中，哎哎哎嗨哎哎哟。”
　　在东北农村很普遍供奉的是俗称的胡黄二仙，一般是写在纸上贴在墙上，或是用木板制作的胡黄二仙的排位，有的人家也有胡黄小庙；供奉胡黄二仙一般不用做仪式，直接写上供奉即可，但是供奉保家仙不可以冷落，每逢家里吃点儿好东西的时候是都要上供！胡黄二仙是最常见的保家仙，胡是狐狸，但是供奉牌位上不可以写狐黄二仙；黄是黄鼬，俗称黄鼠狼，东北叫黄皮子！胡黄保家仙据大碱沟那边的老人讲是当年努尔哈赤封的！胡黄白柳灰五仙即狐狸、黄鼬、刺猬、蛇及老鼠，也是乡村中最常见的几种野生动物。在东北仙堂信仰中，它们被认为是最容易修炼成精也最常与人打交道的生物，并将这些精灵尊之为“仙家”（巫师等则称之为草仙）。黄晓英拜了柳仙也就是蛇仙柳五爷为祖师，自然改了名字叫柳晓英了，所以她也属于柳仙即蛇仙一类。
　　大瞎猫知道仙家指点完毕就要离开了，赶紧又打了三通鼓和许大寡妇、刘瘸子同时唱道：“哎哎哎嗨哎哎哟。叫老仙，你要走来我不拦，霸王槽头把马牵，先解缰绳后备鞍，老仙家你扬鞭打马请回山啊哎哎哎嗨哎哎哟。”咚咚、咚咚、咚咚三通鼓响，马雪莲一头张倒炕上昏晕过去。
　　三个二神揩了揩脸上的汗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堂的跳神搬杆子就算结束了。
　　雪莲妈看着炕上昏倒了的女儿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这就好了吗？她怎么还昏着呢？”
　　大瞎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到了马雪莲跟前，用他那粗糙的老手在雪莲的额头上摸了摸，复又把雪莲的手从被子当中拽了出来，把两指搭在雪莲的脉捕上，号了一会脉之后，便对着黄菜花说道：“放心吧，大妹子睡完一觉就会好的。”说完和许大寡妇、刘瘸子几个人就要走。雪莲妈赶紧招呼道：“别的，老张大哥，你先别走啊，我还有点儿事。”说完便从炕席底下拿出一个小布包，层层叠叠地打开来，里面竟然是一沓钞票。她从中抽出一些，便递给了大瞎猫说：“老张大哥，本来呢，是想留你们吃顿饭的，你看看你们，连蹦带跳的也折腾了一晚上了，把这点儿钱拿上吧。”
　　“不用了，大妹子，我们来实际上也不是为了钱来的。”大瞎猫推迟道。
　　“别呀，老张大哥，你也就是看在了老黄大妹子的情面上了，要不的，是别人家你还不会来呢。你还是带上吧，给你大妹子一个面子吧，这样也能让你大妹子的心中能过意得去。”雪莲妈在对人对事上都属于能说会道那一伙的，说起话来更是滴水不漏。
　　“那，那就拿着？”大瞎猫迟疑道。
　　“拿着吧。也好让你大妹子心理安生一些是不？”
　　大瞎猫便接过了钱和许大寡妇、刘瘸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