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俸禄到手慈善光 别人请客他不张

　　王凤死后不久，汉成帝就任命王莽为黄门郎。官职虽然不高，但是皇帝身边的人。更重要的是有一份薪水，是一份固定的收入，生活有了保障。在郎官里面，他是秩比四百石，一个月有四十五斛的小米俸禄。二十四年来，他第一次吃皇粮，心里激动得通通直跳。想想自己的母亲，想想自己的妻儿，没有享过自己的一天福，自己粗茶淡饭烂布衣也就算了，还得让她们跟着自己受罪。现在好了，每月总算有四千五百斤小米撑腰，她们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受苦了。
　　王莽想到这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不是东西”。怎么就把可怜的王光娘俩给忘了呢！他们不一直都是由自己供养的吗？想想又觉得不对，自己才刚刚吃上皇粮，有了俸禄，此前不也是靠娘养着嘛，我拿什么供养侄儿王光娘俩啊，硬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以后这王光娘俩可就是自己的长期供养人口了。一个是嫂嫂，一个是侄儿，都是一家人，不能不管。
　　想到这里，王莽又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自私鬼！”只想到自己的家人，忘了李大爷这样的孤寡老人，还有结婚买不起新衣服穿的穷人，还有连饭都吃不饱的受苦人。王莽想到这里，就匆匆朝商场走去。
　　他认为该救济的人都救济到了，想给母亲和侄儿王光还有儿子王宇各买一件新衣服。如果还有剩余的钱，就再给妻子王思涵和嫂子也各买一件新衣服。
　　但是，给母亲和侄儿买过衣服以后，剩下的钱就不够给王宇买衣服了。心想，下个月再买吧。反正也没光着腚，有穿的就行呗。
　　王思涵知道自己的丈夫今天发俸禄，心里比王莽还高兴，觉着苦日子总算熬到了头。她在谋算着一个月的薪水该咋着花用才合理，能剩几个钱。为了犒劳丈夫，她特意多做了两个小菜。可饭都凉了，到门外看了几趟，望眼欲穿地盼他回来，可就是见不到他人影。难道几个人合伙下饭店庆祝去了？今天不回来吃饭？想到这里，就对王宇道：
　　“王宇，吃饭。不等你爹了，这时候不回来，准是下馆子去了！”
　　王思涵和王宇刚坐下，王莽就进来了。
　　“咋才回来，吃过饭了？”王思涵看着一脸心思的王莽问道。
　　“串了几个门，回来晚了。”王莽心不在焉地道。
　　“中午正吃饭的时候，你串的什么门？”
　　“是几户有困难的人家。”
　　“看样子没有一户给你管饭吃的！”
　　“留我我没吃！”
　　“那就坐下吃咱自家的吧！”
　　王莽放下手上拿的东西，操起筷子，端起碗就吃。
　　王思涵见王莽放下的是两件衣服，以为是给她和王宇买的，高兴地道：
　　“头一次领俸禄，不喝两盅庆祝庆祝？”王思涵道着，给王莽斟满了一杯酒。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不喝！”
　　“如今有俸禄了，就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寒碜了。该吃就吃点，该喝就喝点，该穿就穿点！”王思涵说着，拿起王莽刚才放下的衣服，看了看道，“给我买的这衣服颜色也有点太老了吧？老就老点吧，能想起来给买一件新衣服，这说明你心里有我！”
　　王莽道：“那是给娘买的。原准备也给你买一件的，钱不够了，下个月一定给你买一件最漂亮的！”
　　“白高兴了半天。不过有你这句话在，我知足了，你心里还是有我。我还能说什么呢！”王思涵说着，又拿起那件童装道，“王宇这身衣服你可买小了，应该再大一寸半才行。”
　　王莽道：“是给王光买的。原打算也给儿子买一件的，钱不够了，就没买成！”
　　王思涵这回不高兴了，道：“咋这么巧，买我的衣服时钱不够了，买儿子的衣服时，钱又不够了。你到底是先买谁的衣服啊？”
　　王莽笑笑道：“我就这毛病，您是知道的，总爱先人后己！”
　　王思涵道：“就算是先人后己，你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至于就买这两件衣裳吧，钱哪去了？”
　　王莽道：“一进家不是都给你说了嘛，看了几户有困难的人家。”
　　王思涵道：“你也不能把一个月的俸禄都看进去呀？我们一家人还怎么生活？还去给母亲张嘴？以前你没俸禄，娘也能理解，我们也好张嘴些。如今你有了俸禄，还向母亲伸手，这嘴我没法张。要张你去张！”
　　王莽不好意思地道：“二十四岁才摸钱，心里没谱儿。我也不知道咋就稀里糊涂地把钱花完了。下个月一定注意，加强计划性。”
　　王思涵道：“计划是必要的，这要看你咋着计划了。比如家里必要的开支，如吃穿之类的必需品，不能不列为第一开支。如果连一家人的生活都没保障，这样的计划还有什么意义？你今天的钱就花得有点怪，该买自家的东西了，钱却已经花光了。像你这样的计划还是不要做，做了也是个饿肚皮的计划！”
　　王莽道：“张大爷太可怜了，没儿没女，又长年有病。原来靠做个小生意养活自己，如今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生意做不成了，就没有了经济收入。你能看着他饿死、冻死？想到这里，我就不由自主地给他买了一身新衣裳，称了三十斤白面。我的心里才算好受些！”
　　王思涵道：“我也不是不懂事理之人。对有困难的人，尽其所能，能帮一个算一个，能帮一点算一点，但前提是自己也要过得去才行！”
　　王莽高兴地道：“夫人讲得忒对了。下次领了俸禄交给您去安排好了！”
　　王思涵道：“把钱交给我管，保你放心！”
　　王宇道：“爹爹，我想吃糖葫芦！”
　　王莽道：“不够买衣服的钱，买糖葫芦还是绰绰有余的。”
　　王莽说着，把身上的钱掏出来交给了妻子。
　　王思涵接过钱道：“儿子，糖葫芦咱这个月不吃了，娘下个月给你补上，买俩！”
　　王莽道：“小孩子想吃，不买他心里会难受的，就给儿子买一个吧，一个糖葫芦能花几个钱？”
　　王思涵道：“你身上也不能没个钱啊，一个大男人。这个月就给你十个钱吧，下个月不能少一百钱。”
　　王莽道：“我用不着钱，身上装钱干啥，都放你这里吧！”
　　王思涵道：“不管用着用不着，身上都得装上钱！如今您也是个官了，虽然官不大，但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万一有用着钱的地方，两手空空多掉价啊，把钱装上！”
　　王莽和妻子正为身上装不装钱的事争论着，王莽的母亲走了进来。道：
　　“干得怎么样啊？习惯不习惯？我只顾在长乐宫忙了，也没顾得回来看看！”
　　王思涵忙道：“娘有话坐下说。”
　　“不坐了，说几句话就走。我放心不下，就是回来看看。”
　　王莽道：“都干一个月了，挺好！天天都能见到表哥刘骜……”
　　“在外面可不许这么说，在皇宫里得叫皇上，或者陛下什么的。千万不能叫表哥，记住了！”渠文君没等儿子说完，忙又叮嘱道，“一定要好好干。要有点儿眼色，要勤快些，遇事要多长个心眼，甭呆头呆脑的！”
　　王莽道：“我知道，请娘放心好了。今天都发俸禄了。”
　　王思涵道：“巨君还给娘买了一件新衣裳，您试试！”
　　渠文君不高兴地道：“有穿的，还买什么衣服。净花冤枉钱，能退就退了！”
　　王思涵道：“既然都买回来了，还退什么呀？您也该换身新衣服穿穿了，苦了大半辈子，儿子孝敬您也是应该的！”
　　渠文君道：“就先放这里吧。没事我就回去了。”
　　渠文君正准备回长乐宫，淳于长突然走了进来。道：
　　“二舅妈，明天我请客，您得参加！”
　　渠文君道：“为什么请客呀？”
　　淳于长高兴地道：“我由干了十多年的黄门郎升迁为列校尉诸曹了，您说我能不请客好好庆祝庆祝吗？”
　　渠文君也高兴地道：“熬了十多年才升迁，真不容易，那是得好好庆贺庆贺！”
　　淳于长从包里掏出两份请柬，放到渠文君手上一份道：“二舅妈，这是您的请柬！”说完又把另一份递到王莽手上道，“小表弟，这是表哥给您的请柬！”
　　渠文君道：“外甥啊，我有事离不开，我就不去了。您的心意我领了！”
　　淳于长道：“我是占娘舅家的光，占二姨的光。如果不是姨兄弟当皇帝，如果不是舅舅当大司马，谁认识姓淳于的是老几。做人得有良心，这客不请我睡不着！”
　　渠文君道：“您请的都是谁呀？”
　　淳于长笑了笑道：“买个勺子没有把，尽挑近的挖，九个舅舅家，一家两桌；三姨、四姨两家各一桌；皇太后二姨家单列，有几桌算几桌，到时候再说……”
　　没等淳于长说完，渠文君不解地问道：“外甥，您啥时候又多了一个舅舅？我咋不知道啊！”
　　淳于长道：“二舅妈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安阳侯王音啊！”
　　渠文君道：“就是接任你大舅王凤大司马之职的王音？”
　　淳于长道：“对头，您说是不是我的舅舅？”
　　渠文君道：“是堂舅。”
　　淳于长道：“说是堂舅，可像亲舅一样亲。不，比亲舅还要亲，要不然俺大舅就不会把大司马的职位托付给他！您说是吗？”
　　渠文君忙道：“是的，是的。看来您请的是没外码，都是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人物。”
　　淳于长笑着道：“光请亲人太单调，热闹不起来。所以，也请了骨断筋断的人物。主要是大司马府、丞相府、御史大夫等头头脑脑等人物。”
　　渠文君道：“他们那些二千石以上的高官，会来参加你的宴请？”
　　淳于长道：“会的，一个都不会落下！”
　　渠文君道：“那你这个列校尉诸曹的面子可不小！”
　　淳于长道：“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只不过是借借别人的面子撑撑自己的脸呗！”
　　渠文君道：“皇上也参加？”
　　淳于长道：“哪敢惊动皇上啊！”
　　渠文君道：“那你借的谁的面子？”
　　淳于长道：“大舅王音的面子足够用了。他大司马、车骑将军都接受了宴请，难道那三公九卿的人物还不给面子吗？我知道他们是冲大舅来的，但面子却在我这里，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宴会是我举办的。”
　　渠文君道：“是这个理。五个外甥，就你淳于长这一个精明，会算账！哟，这得花不少钱吧？”
　　淳于长笑笑道：“钱都是身外之物，人缘才是最重要的。特别是给上司的关系，如果搞得不融洽，吃亏的还不是自己。所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咱都得打点好。再说，他们也不会空手白来嘛！他们的面子比我们值钱。放心，花不了几个钱？弄巧了兴许还能赚几个！”
　　渠文君道：“说你精明就是精明，这账算得忒精了！”
　　眯缝着眼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王莽终于说话了：
　　“表哥，你的升迁庆祝宴会我就不去了。我一见人多就头晕肚子疼！”
　　淳于长道：“去不去在你，反正请柬我送到了。”
　　王莽道：“谢谢你的好意！”
　　“我还等着参加表弟你的入仕庆祝宴呢！”淳于长说着，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挎包，笑道，“二舅妈，我得走了，这包请柬还没送完呢！”
　　王莽看着身背满满一包请柬的淳于长，心里酸辣苦涩的不知道什么是好。
　　渠文君道：“儿子，咱是不是也请请客？淳于长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人嘛，有个好人缘总比没人缘好！”
　　王思涵道：“拿什么请啊，上午领了俸禄，还没有来到家，都已经扶贫完了。现在正愁这个月咋过呢！”
　　渠文君道：“俸禄既然都已经慈善了别人，那就慈善了吧。说来这也是好事一桩，积德行善，无可指责。上个月你皇太后二姑给我发了两个月的薪水，还有过去的一点积存，共一千钱。给王光娘俩一百钱，给你们一百钱，做生活费。剩下八百钱请客……”
　　王思涵忙道：“娘，您身上怎么能没点钱呢！我们那一百钱给王光家吧，我们自己再想办法。说什么您身上也得留一百钱自己用！”
　　渠文君道：“我用不着钱。在长乐宫跟着你皇太后二姑吃。来到家，不跟着你吃，就是跟着王光家吃。我咋能花着钱呢？一个子都不用留。先把客请了再说，下个月就好过了。”
　　王思涵推了一下王莽道：“娘给钱让你请客呢！说话呀？”
　　王莽道：“娘，你们不要争了，客咱不请。不是没钱，有钱咱也不请。我这个月那几个俸禄，不小心慈善光了。先给您借一百钱，下月还给您。剩下的钱您留着慢慢用，以后不用再操我们的心！”
　　渠文君的眼圈湿润了，难过地说道：“你不请，人家都请，你这人缘可赶不上人家好！”
　　王莽道：“娘，您放心，我会把人缘搞好的。再说，搞好人缘也不只是靠请客一法呀。何况这类请客不是正经人干的，咱不学这个，照样可以搞好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