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浇花,赏花,不摘花
作品名称:刷新天堂 作者:林虎 发布时间:2015-06-08 14:25:36 字数:5837
华仔提着密码箱回家,曾祺正往猪栏里投放青饲料。曾祺注视密码箱发愣,他挺胸昂头地待审。
曾祺说:“你到底回来了!这么长时间,电话也不打一个,手机老不开,没出事吧?买这么好的箱子,摆什么谱?”
华仔听完妈妈一阵排炮,笑说:“我护唐僧去西天取经了。国土局有人打电话找我没有?”
曾祺说:“没有。当农民了,谁找你?”
华仔说:“那就好,没有人找我就好。”
曾褀说:“好什么?你知道村里人怎么传吗?说你在外边贩卖假证、假文凭,还拐卖妇女儿童!”
华仔叹道:“悲剧啊!他们怎么不传,我在外边做好事。”
他拉着曾祺回到屋里,关上大门,先问:“妈妈,如果我见到了50万,没要,您信吗?”
曾褀一怔,停一下,问:“是不是找江朝阳去了?”
华仔说:“媽!这是您不对了。您不想提他,又问他!我到哪里去找他呀?穷死也不会去找他,更不会瞒着你去找他。还有好笑的,我改名了,叫杜朝前。”
曾祺问:“怎么还用假名?”
华仔说:“不假!我的肚子就是朝前嘛,肚朝前!”他笑着,挺起肚子走来走去,引得曾祺破涕为笑。这才说,他想资助学校,问妈妈同意不同意?怎么不同意?曾祺办过学校,没办成。儿子能给学校出一分力,也算实习成绩。
华仔又突出说明:“校舎必须加固、维修。要不,哪一天墙倒屋塌,会出人命!王梅急着办好一件事回去结婚,应该帮她一把。”
曾祺说:“你是不是还对王梅存有幻想?”
华仔说:“我这是栽花、浇花,也赏花,不摘花。”
“栽花、赏花,不摘花,好!”曾祺笑道:“也算我没白教你,问题是你怎么帮?能帮什么?”
华仔脱口而出:“我能!捐款!”
“捐款?”曾祺以为他逗笑:“有吗?拿来!”
他打开密码箱,亮出存款单。曾祺信了,惊呆了。问钱从哪里来的?他要给她讲个很刺激的故事。掀起衣襟,露出了腹部的伤口。曾祺细看,大惊失色。抚摩着,两行热泪流下来。接着,华仔一口气讲了他在福星宾馆的“英雄壮举”,惊得曾祺出一身冷汗。
“儿啊,你讲的我都信,可别人会信吗?”
“不信就不信,有您信就够了。”
次日,华仔走进校门,夏香莲挡住他,说:“崔老板,谁准你进来的?”
华仔说:“瞎叫什么!我来找王老师,有重要事情。”
夏香莲说:“不行!上课时间不准来找人。两委、何支书有规定:闲人特别是臭男人,不准随便进来!”
华仔说:“我要向学校捐钱!”
夏香莲说:“你哄不了我!这些日子,你在外边卖假证?陪月亮玩?说什么的都有!等两委审查清了,再来找王老师。”
华仔气愤了,问:“你为什么只听谣言?不想想我要捐钱?”
喜欢跟男孩笑闹的夏香莲,怎能相信他会捐钱?不客气地推他,他背顶在柱子上。夏香莲在他胸上捶了几拳,伸手去撕他的嘴。他不退,用两手当盾牌。挡不住,无奈地退开。
郜子龙打着饱嗝走到门口,用一只眼睛看着华仔,说:“啊,县干部,你怎么又来了?本校没人买假文凭!”
华仔说:“你不要?名牌大学,才500元一张。还有哈佛大学、剑桥大学的!”
他的目光射在郜子龙的眼睛上。
郜子龙说:“你看我一只眼睛瞎了吧?眼睛好的人,都看见我还有一只眼睛很亮。自己眼瞎的人,才把我当成瞎子!”
华仔说:“郜老师,我没有丝毫叽笑你的意思。我懂,嘲笑别人生理缺欠的人是可耻的、丧良心的。我尊敬老师……”
郜子龙说:“你要是真懂这些道理,就不要到这后院来,这是老师们的生活区,真的没人买假文凭!”
华仔说:“我等王老师,要向学校捐款!”
郜子龙哪信?问道:“想见王老师就说想见呗,编什么故事?”
华仔说:“这种故事,请你编也编不出来。”
郜子龙说:“要见王老师,我先考考你。你分得清禾苗和稗草吗?麦苗和韮菜有什么区别?碗豆和蚕豆是不是一种豆?乌龟蛋和蛇蛋怎么分?鸡蛋、鸭蛋、鹅蛋有什么不同?公鸡、母鸡哪里不一样?”
华仔愠怒地举起巴掌晃一晃,反问:“打嘴巴和扇耳光有什么不同?”
王梅不知道夏香莲和郜老师都鄙视华仔,下课后,回到宿舎,立即给花换水。鲜艳的白杜鹃花插在一个可口可乐瓶子里。她闻着花香,抚摸花瓣,爱不释手。
王东生带华仔来到门口,夏香莲紧跟在后边。
王东生说:“我的朋友来给学校捐款,你们谈吧!”转身走了。
王梅盯住华仔,华仔两只眼睛轮番扫视王梅。夏香莲急着出去烧开水。王梅也反应过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连忙搬椅子请华仔坐。
华仔说:“王老师的男女保镖都厉害,比美国总统的保安措施还严密。”本想玩个悬念,吊她胃口,却廹不及待地说开了:“王老师,我想给学校作点小贡献,捐一点钱。不多,拿不出手,开不了口。”
王梅说:“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校舎不维修,很危险。”
华仔说:“我捐助5万吧。”
有钱就好说话。王梅当即要以学校名义和华仔签个捐款协议。不要求他马上兑现,校舎哪天维修动工,才把钱拿出来。华仔也希望不要公开,如果怕他放空炮,他写个保证。王梅不好意思让他写保证,一诺千金,君子协定就行。
华仔回到家里,见曾祺靠在竹靠椅上,读一本旧书,立即向她报告:“妈,我承诺把那5万捐给学校了,一分不留!”
曾祺身子一软,靠在椅上,放声痛哭。华仔茫然。
曾祺哭叫说:“儿呀,你没去找江朝阳,钱怎么来的?没跟我讲真话,瞎编故事!你会毁了自己,也要害死我!我……”她痛苦难抑,捶打自己。
华仔俯身慰抚曾祺,曾祺嘎然止哭,指着门:“你出去!”
华仔问:“出什么事了?”
曾祺说:“你真学会哄人了,脸都不红!你的钱到底是怎么来的?谁能送你五万?送你50万你不要!我越想越不信。你是不是做黑生意,跟人争斗,伤了?”
华仔哈哈大笑,捂着肚子,笑倒在椅子上,笑出眼泪,在椅上颠着,感叹:“悲哀,悲哀!连妈妈都不相信我!”
曾祺说:“我在电视剧里见过,两方做生意,一方把钱付给对方。对方刚出门,这一方就派人把对方杀死,把钱抢回去了!”
华仔说:“妈,您要相信我,我跟您讲的句句是真话。要不,我跟强大哥、华大姐联系,您和他们见见面。我看他们是夫妻老板,您就放心了。”
曾祺不再吱声,默认只能这样。
华仔说:“信不信由您!反正,我已经承诺,把那5万捐给学校,一分不留。校舍维修很快就可以开工。妈!肚子饿了。”
曾祺去厨房里端出饭菜来,摆在桌上,把筷子送到他手上。坐在他对面,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笑眯眯地提醒他:“你出去这么久,巳经有人乱猜乱怀疑。你捐了款,别人怎么想?怀疑钱的来路。你要有准备。”
华仔说:“我跟王梅讲好了,保密。”
曾祺说:“应当跟何支书讲明白。”
他说:“讲出来,何支书也不会信,也以为我瞎编故事,自吹。”
母子正说着话,广播响了。何永久亲自广播一个重要新闻:“据王梅老师报道,共产党员、大学生、县国土局实习干部崔德华同志,满腔热情助教兴学,向学校捐款5万元,促使村里马上维修校舎……”
华仔没听完,丢下一句话:“背信弃义!”冲出门去。
(2)
华仔走到王梅宿舎门外,请进不入,站在门口,大声说:“王老师,抱歉!我给学校捐款,是跟你开玩笑的。广播了,怎么办呀?”
王梅说:“这事你也开玩笑?”
华仔说:“我其实是想讨好你。一想起你名花有主,让我受严重打击。我后悔了,不捐了。”
王梅脸变了色,问:“你不怕别人骂?”
华仔说:“那请王老师多用几个恶词,下流、卑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等等。痛痛快快地骂吧!”
王梅咬咬牙说:“你无比高尚、纯洁!”
华仔说:“真对不起,让王老师恶心了。”他转身走了。
王梅紧追着,追到路口喊:“站住!你说,怎么园场?”
华仔说:“王老师心眼多,又能写新闻,很好办。你再写一篇稿,曝一个丑闻:崔德华说话不算数,不给学校捐款了。还请何支书亲自广播。二位紧密配合,0K.0K!”
王梅明白了,说:“这……你直批评我得了。”
华仔说:“你不守信誉!以后,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王梅认了错。华仔追问:“是不是何支书要你写的?”
王梅坦白道:“是我自己想的,对不起,我见过有人喊捐款,不给款。就想早点公开,你就不好反悔了。对不起,你狼狼(狠狠)地教训我吧!”
华仔问:“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会反悔呢?”
王梅说:“请你先进屋里去,消消气。我下了课,再正式赔不是。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事件。”
人最痛的软肋是什么?是遭别人防,怕他不可靠,怕他有二心,怕他动机不纯,怕他讲话不算数,怕他……那样被人不放心的人活在世上,还有意思吗?华仔憋出了两汪泪水。王梅拉他进屋,他大甩手,大转身,大步走了。
何永久召华仔到办公室,没等他落座,先表扬他给学校捐款。华仔猜想有事,作深呼吸,沉住气。何永久故意怠慢,还让他站着,说:“我请你来,想问清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华仔说:“老书记,你只管问。一百个问题,我也老实回答!”
何永久说:“悄悄跟我讲,我不外传,是不是找你父亲去了?”
华仔变了脸,说:“老书记!我到哪里去找他?他是死是活,我不知道。”
何永久说:“你不必瞒我。我跟你父亲是好朋友,在县里培训班同学,就是现在的县委党校。当年,他是被廹去香港的……”
华仔说:“这次,我妈妈都讲清了。我恨他抛弃我妈妈,我恨他!”
何永久说:“我也听说他还活着,最近,县里请回了本县的好多有钱人,回来为家乡作贡献……”
华仔抡着问:“老书记,这是何卫东告诉您的吧?”
何永久说:“真的假的,我只问你。我真的希望你能找到父亲,对你们母子有个交代。放心,我不会找他要钱!”
华仔说:“求求您,不要戳我和妈妈的伤疤好不好?我妈妈最怕我去寻找江朝阳,我理解她,向她保证了,穷死也不去找江朝阳!他抛弃了我妈妈,让她受苦受辱几十年,我做儿子的,决不会再抛弃她,会永远相依为命!”
何永久说:“也是,我对江朝阳也有意见。当年,他遇难了,有危险,跟我讲嘛,我会保护好他,跑到哪里去,也不如在天堂村安全。还是不相信我这个穷明友啊。他一跑,天堂也不建了,放空炮啊!”
华仔说:“岂止放空炮,是背叛!他改变了信仰,背叛了理想!”
“好,好,不提江朝阳。”何永久请他坐下,喝水。“你没去找他,我也信,也不好找。你的钱是哪里来的?出去这么久,都干什么了?”
华仔说:“我用人格向老书记担保,我没干坏事。”
何永久只好绕着弯儿,问:“你听说没有?县里有好多人制作、贩卖假证,假身份证、出生证、毕业证……要什么证,就能做什么证,跟真的一样,奇峰县成了有名的假证大县。”
“这个,知道。”华仔炫耀地说:“外国的大学毕业证、洋博士证也能做。形成了一条野生食物链。有拉生意的,有送货的,有专业做证的,一间小房、一台电脑,就能做出来,不说零成本,也是一本万利。违法犯罪成本很低,很低。”
何永久顺势问:“现今做哪种假证最赚钱?”
华仔说:“现在最火的是房产证书一类的。地产开发商、买房人,买去向银行作房贷抵押,交给售房小姐就搞定了。京上广深等大城市的地产商也成批定做。银行员工、律师都看不出假,这叫以假替真。也有银行和地产商合谋,只要把钱放出去就行,放得多,奖金、回扣也多。”
何永久笑他成专家了。不慌不忙,给他添水,给他看相。华仔恍然大悟,原来老书记审他、诱供。他赶紧说明,这些,是有一次坐在火车上听人吹的。
何永久越加疑惑,要求他讲真话。这久外出,到底干什么去了?要灌辣椒水、坐老虎凳,才讲真话吗?
越深度怀疑他,华仔越保密。他自信,他死守人格底线:不学坏!
何永久说:“你没跑生意,那么多钱,到底哪里来的?”
华仔想,现在,人不自私反而是假的,越讲真话越没人信。讲了,领导还得四处核查,花钱又费时。他干脆沉默吧,等适当时机,再解密。
何永久点破题,问他可知道?县公安局正在侦破一宗制假贩假大案,决心一网打尽。他说:“知道,早该打了。”可是,他承包状元坳又有了新方案,忙哩。没等何永久审查完,他就走了。
华仔一肚委屈,一身无奈,出门就向状元坳跑去,好像山上起火了。
起早贪黑,华仔接连挖了两天树坑,累得不想动了。王梅打电话告诉他,校舎维修突然悄悄地开工了。他立即放下锄头,回到村里,远远看见“章子怡”站在大樟树下等他。
捐款以后,“章子怡”对他刮目相看,也心怀感激,两人都如同多日不见的好友,格外亲近。王梅上下打量他一通,发现“农民兄弟”脸晒得黑红,显得更土生土长了。华仔得到这种“青睐”,倍感荣幸、温暖。
王梅问:“你这两天在山上晒太阳还是望月亮?”
他说:“我在状元坳数星星,都是流星。”
华仔看出来、感觉到了,维修校舍提前开工,“章子怡”很高兴。这下,她可以尽快回家去当新娘了,能不高兴吗?
王梅说:“再快,也快不过你,你拿定主意了吧?”
他问:“拿定什么主意?”
她说:“去了县城,百里挑一,择偶呗。”
他说:“你有百里挑一的丰富经验,到时候,我肯定要请你参谋。”
华仔早明白她的意思,等他主动兑现捐款。他有意等她催“账”,就等不着她开口,只好回家去了。
王梅在路边等了一会儿,他腋下夹着小皮包出来,和王梅一同走到校舎工地。几十个男女劳力在搬石挑土,平整操场。场上还悬挂着用大红纸写的开工仪式四个大字,铺着厚厚一层爆竹纸屑。修操场是本村人搞义务劳动。很多外出赚钱的人带着孩子不方便,在城里上学更难,有的还要交好多赞助费。他们把孩子留在村里,更重视学校。校舎场地上,已经划上了石灰线。南边的线上正有人挖墙基坑,已挖出了十多米长。还有人从山上搬来大石头。
王梅说:“有了你捐的钱,可以扩建一间教室,把一间旧教室隔成四间小房,分成一间办公室,三间住室。另建一间厨房、一个室外男女卫生间。”
华仔很高兴,说:“校舎完工,妹妹就可以早日嫁出去了。”
何卫东和几个工人在讲话。显然,他看见了华仔和王梅,没有打招呼,转过身去。华仔看到的是何卫东的背身。他走上前,打开小皮包,亮出一捆人民币。
何卫东说:“你真会作秀,生怕别人不知道捐钱吗?”
华仔一愣,好一阵尴尬。
何卫东说:“你出门这么久,去联合国了,还是去太空旅行了?做什么大生意?不会是走私核武器吧?这捐款,我不敢收,村里不希罕这点小钱。”
华仔忍住气问:“那你想要多少?100万够吗?”
何卫东说:“100万!那得倒卖多少假证呀?”
华仔不再讲话,和王梅走出工地。他震怒,猛踢一块石头。石头不动,他抱起石头,高举,旋转一圈,砸在地上,又连踢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