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锁定目标，一心不二

　　（1）
　　
　　30多年前，奇峰县县城只有2000多人口、只有一条石板路小街、只有一座两层楼可称标志性建筑。现今，常住、暂住人口巳近15万，堪称某些官员、学者引以为荣的城镇化的样板。把扩大城市、吸引农民进城，当作中国8亿农民最好出路、拉动内需而富国的官员们、精英们，已经可称功德园满，至少够得上历史最好的局面。他们正在把中囯改造成为强拆强迁大国，干一天等于100年。
　　正在扩大的“天安门广场”，正在兴建的人民大会堂式的政府办公楼（比他处的白宫式略逊风骚），正在强行拆迁、开始“三平”的步行商业街，正在征地的伊甸园主题公园，等等，都显摆着这个昔日的农村集镇，受某些人的国际化思维操控着，向国际一流县城大步穿越。
　　小城像摊煎饼，毫无章法，还要向近郊、远郊再扩张10平方公里。面浆过稀，厚薄不匀，偌大的平板锅上，多处没有摊到面浆，留有许多城中村和待建的空白，形成难治顽症牛皮癣城，一个城市农村化、贫民窟化的样板可望又可及。片面理解发展硬道理、民生软指标的县政府事实上已改制为卖地公司，人称县委书记是董事长，县长是总经理。他们靠低价收回农民使用的国有土地，拆除市民的房屋平整出土地，高价转卖给开发商们，或以土地抵押，向银行贷款，成为世界上最赢利公司。GDP上去了，财政大餐不愁了，又一些人上富豪榜了，某些官员老婆、子女移民，养情妇、嫖暗娼不缺票子了，何乐而不为？
　　华仔没有心思去欣赏县城新貌。他为取一个包，再进郭家门。一男一女从对门屋里走出，几乎踩着他脚后跟挤进来了。她们是福光公司的，推销内部职工股票。华仔对股票一窍不通，不想炒股。
　　女客说，发财捷径，一点就明。什么捷径他都不信，只对福光公司有兴趣。
　　入座后，女客先吹，现在买了公司内部职工股票，每股2元，捂着，等福光公司上市，就可以卖到20元以上。假设买5万股，赚100万元以上，速成百万富豪。股市是榨油机，也是造富机。他们信奉后者。
　　华仔问，福光公司上市有无把握？女客说，这还用问？福光公司老总李光福素有资本运作高手之称。公司正由传统产业向高科技转型，上市融资，主要用于收购几家高科技公司。女客把一张股票样品拿给华仔看，票面上有奇峰县体制改革委员会的大红印，经县体改委批准发行，面值一元。
　　华仔问怎么卖二元？男客说，增值了。现在不买，明天就三元也买不着了。
　　华仔没有钱，不愿露穷，只说备好现金以后，去公司买5万股，吹牛不脸红。客人抓了个大主顾，留下明骗（名片），走了。
　　华仔收拾好屋里，拿上包要出门，又看了看墙上的那幅大照片，越看越觉得郭蓉母女形同姐妹。那小妞太漂亮了，何支书的女儿他暗恋过的班花、还没有完全扯清的干妹妹林月亮、及至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谋女郎”王梅，都比不上她。只是现在，华仔在救亡图存的危急关头，顾不上多看多想女人。
　　他撞上门，试试锁牢靠了，匆忙下楼。他要看看，福光公司是多大的公司？
　　
　　晚上，他找到福星宾馆。这是一憧16层的塔式建筑，在县城，好比一个老烟筒。他上到10层，出了电梯，在楼道里走着，一个门一个门地看看，不见福光公司牌子，只见一位女客刚进入一房间。
　　他走到门口，敲门。女客从门缝探出头，一张诱人的、满溢青春气息的脸，看去30多岁。华仔向她打听福光公司在哪个房间？这层楼上没有公司？她要他问别人去。门轻轻地关了。华仔走开几步，门又开了。她站在门口喊他回去。
　　他转身，她仔细打量他，他不知所措。她以为他求职，引他、拉他走进套房，在外间就坐。大电视开着，正播放一部警匪电视剧，几个歹徒抓了一个富豪当人质。她自我介绍名叫华文，要他叫她大姐。显然，她像郭蓉一样喜欢他。又一次证明，华仔挺逗成熟的、所谓贵妇喜欢。
　　华文看够了，问他：“你找福光公司，是想买他们的原始股股票呢，还是想帮他们推销？”
　　华仔回答：“随便看看问问。”
　　她笑笑说：“兄弟，做生意，赚钱，还羞羞答答？”
　　华仔认真地说：“我真的不做生意，也不求职。”
　　门铃响。华文等了一下才去开门，引进来一位西装革履、风流潇洒的男人，40多岁。她把华仔晾在—边，又忙着招待新客。旧客让新客，华仔自觉陌生且多余，不能在这里贪看绑架富豪的电视剧，起身要走。她招呼男客坐下，才细看华仔说：“兄弟，一看你就不是打工农民，人很机灵。请问尊姓大名？哪里人？什么文化？”
　　华仔觉得她像审犯人，不乐意回答。
　　男客也说：“你查户口呀，要招聘人才，就开门见山吧。”
　　华文不等华仔回答，说：“兄弟，大姐手头有几项专利技术，正在向高科技领域转型。要招聘人才，特别缺少能干的市场调研分析师，一个月挣三四千元没问题。”
　　男客在侧面仔细观察、欣赏这位年轻人。华仔从华文对他的称呼中，听出他是强老板（音），看去显随和，没什么大老板派头。
　　华文继续吹：“我喜欢搞实体经济，热衷于技术转化工作。中国必须首先把现代实业做大做强。我瞄准的是广大农村市场，力推农村、农业现代化，普及无土育种、栽培技术。把更多农民吸引在乡土上致富。奇峰县耕地骤减，相当严重、可怕。我打算建一间大型试验室，急需进行市场调查、分析、选点。”
　　华仔喜逢建设新农村知音，注意力总算离开了荧屏，审视着华文。
　　强老板帮腔助势，也称他兄弟，说：“小兄弟，华总打算求得本地各级政府支持。调查对象主要是县、镇（乡）领导干部。”
　　“对不起。”华仔觉得自己不能做，就应当明确谢辞：“强大哥，华大姐，我考进国土局了，对推销工作没有兴趣。”
　　华文更高兴，说：“在国土局工作更好，兼职吧。”
　　华仔不能同时有双目标，锁定目标后，一心不二，不能兼职，要告辞。华文请他等一下，走进里屋去了。
　　
　　（2）
　　
　　等候华文时，强老板问他：“兄弟，你读的是名牌大学？”
　　华仔说：“我上的是神州农业大学。我们校长，楚校长是著名的……”
　　强老板打断他的话，又劝：“你在县政府机关工作，用业余时间，帮助华老板推广她的技术，有条件嘛，也可以多一份收入。”
　　看来，他们像—对夫妻老叛，非拉华仔做推销不可。华仔还坚持说：“强老板，一心不可二用，一仆不能二主。对不起！”
　　有一位洋智者说过，大意是：通过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你就能够在自己的头脑中建立起一套关于宇宙的完整体系，而你的灵感，正是来源于此。人们所有的天赋，所有的进步，都来自这同一个本源。洋智者还说，没有远见的人永远只知道盯着自己脚下，也只能一辈子被当作牛马而被别人役使。华仔锁定—个目标，一心不二的理念，可能就是来自洋智者的“集中注意力”学说。
　　华仔不等华文，转身要出门，门铃响了。强老板去开门，三个男人冲进来。强老板问他们找谁？一男人说，他们要退股票！
　　退股票？退什么股票？他们都买了福光公司的原始股票，每股两元买的。早说福光公司要上股市，他们上当了，根本上不了市。现在，强烈要求退股！
　　这事，华仔更想听，福光公司的原始股是怎么回事？他不走了。
　　强老板问：“你们买了多少股票？”
　　男人说：“好多人加起来，一共20万股。”
　　强老板客气地说：“对不起，我们跟那家福光公司都没关系。请你们找谁买的，找谁退去。”
　　男人断定，强老板是福光公司高管，门上牌子也不敢挂了，都躲在这里。他问：“公司老总李光福是不是躲在里屋？快叫他出来，这股票不退也得退！”
　　强老板越解释，他们越不听。男人拿出一把斧头，扔在茶几上。强大哥手势示意，请斧头男坐下，说明：“我们是县政府请来的客人，可以请县长来证明。”
　　华仔也被一男人监视。他说：“我也跟福光公司没任何关系，快放我走！”
　　强老板说：“对，让他走吧，他也是来打听股票的。”
　　斧头男问华仔：“你也买了？”
　　华仔说：“有人向我推销，我没买。”
　　华文空手从里屋冲出来，气势凶凶地冲向斧头男，打乱了退股人的阵脚。他们分出一个人来，控制住了华文。
　　强大哥对华文喊叫：“你回屋里去！男人们的事，女人不要插手。”这像丈夫支使老婆。华文没听从，操起热水瓶要向斧男泼水。
　　另一个男人喝道：“不许动！”他们要带走大富婆华文。福光公司什么时候给他们退了股票，他们就送她回这里。显然，斧头男临时变阵，改了战术。
　　华文说：“算起来，不就40多万吗？这值得你们绑架我当人质？行凶犯罪！”
　　强大哥再喊：“女人走开！给他们40万，把股票都买下。”
　　他们可以接受这方案，一男人把华文一推，推回里屋关上了门。斧头男的斧头对准了强大哥的脑壳，白光闪闪。
　　华仔看出，这几个人是刼匪，见义勇为的机会来了。他急中生智，喊：“你们抓我，让我姐夫、姐姐去拿钱来，别伤害他们。”
　　强大哥眼一亮，跟得快，说：“兄弟，你去！快去我房间里取现金来，卧室保险柜，号码是……你们放手，我把号码写给他。”
　　斧头男说：“原来你们是一家。”
　　强老板说：“是的，一家，一家。他是我的小舅子，让他拿钱去吧。”
　　斧头男说：“不用了，我们带女富婆走，请她委屈一下。不搞出点动静来，县政府没人管我们的损失，股票也退不了。”
　　强大哥喊：“你们别吵吵，让我想想保险柜密码。”他一手轻拍脑门：“吵得我把密码记乱了！”这明显是拖延时间、麻痹对方，考虑对策。
　　华仔好像和强大哥心心相通，领会了强大哥意图。对斧头男说：“我姐姐、姐夫是县政府请来的客人，来投资创业的。你们为了这区区几十万，拿着斧头，乱来一气，破坏投资，政府和老百姓都不会饶恕你们！”
　　姐夫和小舅子来回磨蹭，密码忘了，钱也没去拿，时间耗了。斧头男才明白中了缓兵计，要来硬的了。华仔担心强大哥受皮肉苦，突然跃向斧头男，从背后锁喉。无奈他力微技差，斧头男轻易地推开他，反手给他一肘拐。第二拐过去，他闪到一侧，倒在地上。又有一人猛踢他，他再倒地。两个男人去踢里屋门，要带富婆走，无奈那门踢不开。他们转而要绑架强大哥，华仔拼命抱住男人的脚……
　　房门被踢开，四个公安干警冲进了屋里。一干警大喝：“都别动！”男人立即放开强大哥。华仔松了一口气，放了手，爬在地上动弹不了。一干警收缴了斧头，另一干警扶起华仔。
　　干警对斧头男问：“你们来这里闹什么？”
　　斧头男说：“我们来找福光公司退股票。”
　　干警严厉地质问：“这是福光公司吗？拿斧头退股票？还要抓人质？”
　　斧头男说：“我们以为他们是福光公司高管躱在这里，带着斧头，不是要行凶，只吓吓他们，要不，他们就不会退。这小蛮子说着说着先动手，锁住我脖子，出不了气。”
　　干警审问了斧头男，记录了他的基本情况后，说：“你们是犯法，知道吗？”
　　斧头男不吭声了。干警对华仔先动手、锁喉不以为然，问华仔：“姓名？”
　　华仔随口回答：“杜朝前。”
　　“职业？”
　　“农民！”
　　“身份证！”
　　“没带。”
　　“怎么能没带身份证呢？”
　　“我想着不是出远门，就在本县……”
　　华仔坐着中枪，还没洗白，更怕单位领导知道他进了公安局，证实他和某制假团伙勾结，至少会误以为他和人打架斗殴，那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他不敢暴露真面目，临危取名叫肚朝前，人的肚子朝前，这还有假吗？
　　强老板和华文全力为华仔辩解，称小伙子主持正义，防劫匪。他伤不轻，先送医院吧！干警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斧头男几个人，要为招商引资护航，对强大哥、华文示好，说：“对不起，二位受惊了，请休息吧。”
　　强老板请求先把小杜兄弟送医院，干警要华仔去派出所录口供，把他和斧头男几个人一起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