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人生应有自编程序
作品名称:刷新天堂 作者:林虎 发布时间:2015-06-01 17:15:43 字数:4309
(1)
曾祺被送进卫生院,脸无血色,躺在诊床上,气息微弱。女院长亲自检查、诊断。王梅、吴百万、何永久、曹云秀都皱着眉头挤在诊室里,没有声音。
曾祺声音低沉说:“早知你这样,送你上大学做什么?”
女院长招一下手,脚步轻轻地出门,大家也跟出来。
华仔挨近院长问:“院长,我妈妈脱险了吗?”
女院长说:“危险没有了,让病人静卧一会。”
吴百万、何永久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吴百万推着摩托车,把何永久带到路边,摇摇头。
何永久先赔礼,说:“吴书记,对不起!到我们村里,吃下个酒席也闹成这样,丢人啊!”
吴百万说:“崔德华还不成熟。当上干部,就看不起村妹子了。”
何永久说:“他还气走了一个开发商。我批评了他,他答应改毛病,夹紧尾巴做人。这下,他在家里又气倒了老娘!”
吴百万说:“我的意见,暂不让他进班子,先当普通农民,好好补一课。”
何永久问:“听说他有靠山,不花钱就进了国土局。让他当农民,行吗?”
吴百万清一下嗓子:“不管他靠了什么人,你就说是我定的。”
何永久说:“也好,我还没公开宣布他进班子挂职,给他两天时间安排好家务。那就不进了,让他滚一身泥巴,学会夹紧尾巴,也好。”
村里出个大学生干部,进了国土局这个重要部门,不容易。吴百万带过兵,有体会。他坚信,让华仔当当普通农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华仔留给王梅的第一印象也不好。直到晚上,她还由此及彼、由表及里,推论出他更多毛病。假如有两个以上的男孩追求她,她肯定会把他排除在外。欣慰的是,曾老师还算幸运,没被华仔气坏,不用留住卫生院,回家了。
王梅约华仔到学校谈公事,华仔喜出望外,人生机会总是有的。华仔对王局长第一印象极好,也许是从小没有父爱,本能地有一种找到父亲的感觉。有其父必有其女,王梅的根子不用多了解了,她的基本面也不用担心。他决定大胆试探,戴上一个玩具假面,红大鼻子,白嘴唇,手捧一把白杜鹃花,把半个身子遮了。王梅正跟夏香莲品评他,他一脚跨进门,吓她们一跳。
王梅问:“献花?什么意思?还装小丑!”
华仔揭下面具说:“野花!白杜鹃好素雅,你会喜欢的。我猜,你叫我来,一定有好消息告诉我,去见了投资商嘛。”
王梅请华仔来,不说花草,主要是请他帮忙,说服曾老师来学校代课。华仔正想跟她单独讲讲话,要夏香莲回避一下。王梅示意,夏香莲离开了。
华仔打量几眼,这间简朴的女生宿舍无甚特色,闻不出什么香味,倒有一股潮湿的霉味。置身其中,也舒爽安逸。他不敢再戏称王梅“章子怡”,但心里抹不去,应“章子怡”索求,他把楚校长的16字经写在她的记事本上。她由衷地赞美大学校长水平就是高。接着,她问:“你回乡实习,有什么目标?”
他不用思索,说:“回归尘世,食人间烟火。照这16字经为人行事,对妈妈的成家立业观念作微调,变为立业成家。这也是我们四个室友的临别互勉。”
王梅问他,家的概念是什么?他说非常简单,尊奉母训,清心寡欲。在城里有工作,有一套房子,把母亲接去,找个堂客,安居乐业。这是有预习的,不是即兴回答。借机披露,他还没堂客,要找堂客了。
王梅又问:“你土地爷还没正式当,就贬为农民兄弟了,能承受吗?”
他回答又很果断:“这也算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王梅睁大两眼看他,闪着亮光。
华仔正经地解释道:“你不明白吧?我如果进班子实习,在何支书手下,也就是接接电话,送送通知,记录个什么的,跑腿,传声筒!思想会被束缚,创造性会被扼杀,没有……”
王梅收了微笑,问:“你这些话能对何支书讲吗?”
华仔降了音说:“我这不是跟你悄悄讲吗?我觉得,当农民,独立干也有好处。就是有决策权,能充分释放自我能量,自我价值容易体现。”
王梅不敢苟同,一时无语。
华仔顺着自己的思路,越说越起劲:“我们几个室友常讨论,人生在世,要自己创造自己。我设计了一套而立程序,和妈妈的三十而立的家规基本吻合。20岁定方向,二十三四岁加速,而立之年,必须享受辉惶。当土地爷也好、实习村官、农民也好,都按这而立程序运行。”
她听出来,他喝过一些“心灵鸡汤”,读过几本励志类的快餐书。她提出质疑:“人生能程序化吗?”
“是,有些人不规划人生。那叫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我的程序其实简单,就是对自己要去哪里?怎么去?或者说要什么?怎么要?有个预案,打造自己的人生版本。”
“你的程序我能用吗?”
“不是一个系统,男女也有别,不能兼容。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雄心壮志,创造出自己想要的一片天地。自己想要什么?怎么要?我们几个室友讨论,还是有个预案好,设计得越具体越好,把命运托付给自己。”
王梅啧啧两声,再质疑:“人生这么死板,有意思吗?活得多累啊!”
华仔笑道:“当然,人生变数太多,前途也难料。那就在运行中,及时更正、删除、添加、打补丁。”
两人都没想到,互相共同语言不少,互补性极强。
夏香莲和郜子龙在办公室外边窥探。她感觉郜子龙在贴近她,躲开一些。
华仔不会防备外边有人偷听,又问王梅:“读过《红楼梦》吗?”
她得意地回答:“读过,读过。”好像中国人不读《红楼梦》就没文化。
他也有点显摆,说:“这里把爱人、老婆叫堂客。《红楼梦》第三回,对堂客解释是女眷的意思。我们这里的乡音长、堂不分。每家有客厅,叫堂屋。媳妇叫堂客或长客,比《红楼梦》里的解释好听。”
她随声附和:“结了婚,享受长久客人、堂屋客人礼遇。乡风民俗纯朴。”
(2)
屋外,郜子龙和夏香莲又凑到了窗前。夏香莲爬着窗台往里看,没看到什么,掉下来了。郜子龙装模作样地扶她,趁机揩了油。夏香莲有感觉,嘴不说,心里怕,却耸恿他:“你看吧,他们抱着了。”郜子龙也要攀窗台偷窥视,夏香莲故意干咳一声走开,吓得郜子龙也慌慌忙忙地翻墙溜了。
窗外的响动,也没惊动屋里两个人。华仔有预谋地突出堂客这个聊天重点后,接着讲了实话。他在家乡实习,一是想尽力为天堂村做几件好事,刷新天堂。此外,还有什么动力?要她猜猜,想引入正题。她觉得人心难测,孤男独女谈堂客,容易伤风雅,不想猜。他就自曝谜底,称因为她在这里,还自夸心很透明,不用猜。赤裸地披露,也是为找堂客申请在村里实习。
她猜对了,左手掌立即向下平举,右手五指并拢,顶住左掌,悬于面前。明确告诉他,她没有心思、没有时间陪他实习。她们志愿者必须至少办成一件好事。她只想赶快把学校办好,早点回家,先生等她回去当堂客。
他仿佛挨了刑警一电棍,全身一震,嘴张大,蚊子飞进去也感觉不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多大了?有先生了?要当堂客了?”
王梅哈哈大笑。
他盘问:“你先生是不是李光福?”
“滚!你怎么说是他?”
“富豪呗!你和他讲话,就像……他对你俯首贴耳,听你指挥,要你坐奔驰回去看大片……”
“我只和他认识,在县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我,不管他是谁,要参与竞争。请你给我机会。”
“你疯了?了解我吗?”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第一印象是美好的,挥之不去。”
“你迟到了!我那一位在省里!”
“是富二代,还是官二代?”
“他过几天会来看我,你一见就明白。”
“明白,明白!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女人也想干好、嫁好。要嫁得好必须干得好。
“真理!不过,我决定了,要参予竟争!”
“不行!我那一位是省公安厅的刑警,抓人的。”
“那他也不能抓恋爱对手!”
“你可不要纠缠我。不做恋人,做朋友可以。”
“也行,先做朋友,好朋友。”
“行!说话算数。今后,你在公安方面有什么麻烦,我那一位可以帮忙。哪怕你进了派出所,他也能把你捞出来!”
又挨了刑警一电棍,他全身又一震,麻了。
她含着微笑,补充道:“请你向何卫东透露,我的靠山是不好惹的。”
打击,毁灭性的打击。没有什么打击比那个刑警的电棍更惨痛、致命。华仔的一种欲望,或者说他的又—段感情,可以算第三段吧?像昙花一现,被电杀了。他不会掩饰、伪装,把一团失望,还有嫉恼和醋劲,都甩在无辜的“章子怡”脚下。两腿发软,像醉酒者,摇摇晃晃,走出学校,走上小路,失脚陷在路边泥水沟里,好不容易,挣出泥坛,一边走,一边自叹倒霉。
曾祺对华仔的心思,早有所察,这也是她要匆促宣布给他和月亮定亲的动因之一,但对他自作主张也无奈。听得他回家了,走进堂屋拦住他。他直奔卧室,她追进卧室问:“王老师找你去有什么事?”不能不对他看紧一点儿。
他说:“她还要我劝您去学校上课,我帮您推了。”
她说:“推掉好,我在村里住不了多久了。”又追问:“你讲清楚,真喜欢王梅吗?知根知底吗?”
他烦躁地回答:“您放心吧,王梅有男朋友了,把学校办好,就回去结婚。”
她松一口气说:“那更要注意。做人要守本分,不要插人一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拧着说:“命里有时要添加,命里无时要力求!”
曾祺要求他,必须把月亮接回来,把月亮带到城里去,给她找工作!
他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翻了一条凳子。
曾祺转身,拿起一条棕绳,绕在脖子上。他忙阻止,夺绳。曾祺用力推他,他后退,倒在地上,坐着。
曾祺气恼地:“我盼你毕业,盼你工作,盼你成家。盼到你,不听话,丢人。我吃了二十多年苦,有什么意思?”
“妈,相信我,我不会让您白吃苦。”
“你不把月亮接回来,再找王梅,我就吊死给你看!”
他抢过棕绳,扔开:“妈妈,我都听您的,我和她只做朋友。”
“她快要结婚了,男朋友不在身边,你和她什么朋友?”
“好,好!我保证和她保持距离,不去找她,可以了吧?”
“怎么保证?”
“妈,妈,求求您,我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不让我进班子实习,要我先当农民锻练。个人事不合适就先放下吧。”
“放下,放下!你会竹篮担水两头空!”
“您别急。我有自己的人生程序,立业成家,立业在前,成家在后。我会按这个程序运行。感情方面,碰不上合适的人,可以不想、不谈。”
“你不安分守己,你那分业立不起,饭碗也保不住!”
华仔再也不想听,躲入卧室,曾祺追进去。室内凌乱,给人以颓废感。
曾祺还不放:“王梅有主了,你不能和她拉拉扯扯,也不要和她父亲来往。要是不听,莫怪你妈妈翻脸不认儿。”
他一头钻进被窝里,想着她更年期,孤独症,几十年没离开过这旧瓦屋,对她得特别小心,别闹出命案来。她也无可奈何,任他失恋、碰钉子,由他闷去,撞倒南墙才知回头。她甩甩手出去了。
华仔睡不着,只好自我安慰: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先立业,后成家。在国土局站稳脚跟后,再找女朋友也不迟。若要三十而立,二十三四须加速,不可迟疑,不可分散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