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缘】第十回 宿荒村有缘识英雄 鬼手翁收徒传奇功
作品名称:燕山奇侠传 作者:觉之 发布时间:2015-05-29 08:57:16 字数:5334
再说柳先生、秋芳、彭龙晓行夜宿,绕过下板城翻山越岭直奔承德而来,一路上只苦了秋芳,她毕竟是女流,经不得跋山涉水的折腾,好在终于能和先生在一起,有个好心情顶着,但行到第二天傍晚已经筋疲力尽不堪奔波。
日已西斜,天边几块黑云翻墨,夕阳的余晖挂在黑云边缘象沁出的殷红鲜血,沉重如铅块,凄惨似火烧。“我们到前面的村子过夜吧,我实在走不动了。”秋芳望着山路旁几户茅屋说:“我也着实饿了。”“好。”柳先生深锁着眉头说:“我们就去前面的村子。”
一路行来日本人欲侵热河的消息已经确凿无疑,有从朝阳和北票过来的难民百姓都在说这事。“日本人是真要把热河划入满洲国啊!”柳先生忧心忡忡,世道乱也就罢了,可这亡国之耻却激发着一个文人深深的爱国情怀,让他的心情无比沉重。彭龙虽然没有太多的社会阅历,但抵御外辱的英雄故事他却没少听说,岳飞抗金,戚继光抗倭,他崇拜英雄向往英雄,更感动于众英雄的民族大义,如今日寇已经入侵到家门口,这等耻辱让这一向乐观不苟言笑的少年也陷入沉默,那张英俊的脸由于愤怒而变得异常冷峻。
此地名叫大营庄,下了山便是上板城,距承德还有一天的行程,十几间破败的茅草房散落在山沟里,石头堆砌的院墙里飘出做饭的炊烟,三个人从山路里走过来,临近路边一间院门里发出柴狗的狂吠之声,于是主人隔着门喊“大黑瞎叫啥!”那狗不听依然狂吠不止,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开门从屋里出来,见院外来了三个陌生人,没敢开院门转身就走,“老乡留步。”柳先生赶紧上前答话。“我们从八家来,要到承德,天晚了,想寻个方便。”老汉看三人衣着样貌不像穷苦人,不知来人深浅于是道:“几位官人,我家里简陋寒蝉,容不下几位,你们还是到别处问问吧。”这兵荒马乱的,谁都不愿给自己找麻烦,“大爷,我们不是坏人,您老就行个方便吧,我们不白住的。”彭龙在一边搭腔道。“好坏又没写在脸上,你躲开我来。”秋芳拥开彭龙上前道:“大爷,我是承德水泉沟的娘家,听说日本人要侵占热河,我们放心不下家人这才随我丈夫回来看看,这个少年是我弟弟,我们走了两天实在累了,现在天色已晚,行路实在不方便,我们住一宿,明天一早就走,还请您老行个方便。”老汉回头看看秋芳见她一脸疲惫满眼真诚,于是动了恻隐之心,“我家里地方窄小,几位可要将就一下了。”说着开了院门。
三个人随老人进了院,彭龙走在最后,见那柴狗依然虎视眈眈于是向着它扮了个鬼脸,谁知那狗竟然一跃而起扑向彭龙,陡然之变彭龙已经来不及躲闪,于是出手如电抓住狗嘴,将其抛出,彭龙无心伤害便没加力道,所以那狗身子一着地便随即再次跃起扑来,彭龙无奈只好凌空一点,那狗随之倒地动弹不得,竟是被彭龙点了穴道。那老汉回头待要呵斥那柴狗时,那狗已然瘫软在地。这时屋内一声大喝窜出一人,“小子休要逞凶,看刀!”声到刀到,“好快的刀法!”彭龙不禁心中一惊,抽身退步避过一刀,身边柳先生、秋芳和老汉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这边彭龙已经和这大汉斗在一处。只见那大汉刀法沉稳雄浑,看着一招一式清晰利落却又奇快无比,彭龙虽在仓促之间却是临危不乱,闪展腾挪飘逸潇洒。两人转瞬过了十数招,这大汉见彭龙虽然年轻却有如此好身手,心中暗暗叫好,彭龙见这大汉一招一式坦荡磊落不掖不藏,一样心生钦佩。
“王毅快住手!”老汉见二人打得不可开交,赶忙吆喝道:“且不可莽撞伤了好人。”被称作王毅的汉子听老汉吆喝抽身收刀站到一旁,众人这才看清大汉模样,只见这大汉身高足有六尺,一张方脸棱角分明,浓眉大眼鼻直口阔,神情间带着一股豪迈和正气,一身粗布的棉衣也难以裹夹住一位练家子的挺拔利落。王毅也才仔细端详这位少年英雄,只见彭龙气定神闲立在那里,真是玉树临风一般,苗条的身材挺拔中透着灵秀,一张俏脸干净得纤尘不染,虽未施粉自然的白皙,一双剑眉下美目含威却又透出半分俏皮,高挺的鼻梁下一张棱角分明的秀口虽不曾施朱却自然的红嫩,这少年倒有六七分的女孩像。王毅向彭龙点点头,彭龙俏皮地向王毅拱拱手,脸上都露出惺惺相惜之色。“好了别站着了,屋虽简陋还能容得下几位,就进屋说话吧。”于是几个人鱼贯进入屋内。
这是个典型的北方民居,一溜三间茅草房,一位老妇人正在外屋两个灶膛间生火做饭,想是老汉的内人,于是柳先生三人纷纷见礼口称“打扰。”,老妇人微笑着往里让人,亲切又朴实。老汉把众人让进东屋,放上个炕桌,便邀众人上炕盘膝围桌而坐,老妇人端上几碗白水然后赶紧去到外屋做饭,老汉这才介绍道:“我叫张衡,屋外的是我的老伴。”一指王毅“这是我的远房妻侄王毅。”王毅向大家点点头算是见礼,于是柳先生连同自己秋芳、彭龙也一一做了介绍。
原来这王毅祖籍山东,自小习武,稍大遇到一位使刀的高手,见其身量人品俱佳,便收他为徒,传授五行刀、无极刀法,并将自己在此基础上加强大刀劈杀技巧的招式悉数相授,也难怪王毅的刀法雄浑沉稳。当时山东多灾多难,当时的《各地农民状况调查——山东省》中就曾提到:“大率一村十家其经年不见谷食者,十室而五;流亡转徙者,十室而三”。1920年华北五省出现长时间大面积的严重旱荒,于是王毅辞别父母兄弟随师傅去闯关东。这一晃就是十年,期间王毅和师傅压过镖,开过武馆,当过护院。不想1931年9月18日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我国东北,1932年3月扶持溥仪建立了傀儡政权—伪“满洲国”。日本人狼子野心,欲通过这种手段达到全面侵华的目的。当时王毅和师傅被日本人拉去修筑铁路,他们对中国工人进行非人奴役,一次师徒俩为了救一名工作中受伤的工友和日本人发生争执,日本人的鞭子和狼狗激怒了师徒二人,两人凭借两把大刀砍杀了数名鬼子,怎奈再好的功夫也扛不住枪子儿,在逃跑过程中,师傅为了掩护他身中数枪,却死死抱住了鬼子的腿,王毅这才得以逃脱,王毅说回头看时鬼子的刺刀正一下一下戳进师傅的后背,那份惨烈让他终生难忘。
“日本人很快会打过来。”柳先生千般忧虑万般愤慨道:“可叹热河的大好河山,可叹承德的辉煌历史,遥想康、乾年间,避暑山庄和外八庙是何等的兴盛繁华,帝王们在此消夏理政,这里一度成为全国的第二个政治中心。而今倭寇入侵,大地蒙羞家国受辱,身为华夏子民我们抛头洒血也要和小日本抗争到底!”
一番话说得大家群情激昂,秋芳暗自道:先生果然真男人大丈夫,我秋芳没跟错人。“先生大义,我等也非苟安偷生之辈!”王毅坚定地说:“我再也不会逃了,就算把命搭上我也要小日本血债血偿。”一向喜欢调侃的彭龙此时却一脸冷峻,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练好武功杀敌报国。几个人吃过晚饭,直谈到深夜方才休息。夜冷寒长,北风呜咽,几个人的心中却燃着火,甚至被这火灼痛着不能安寝。
第二天一早众人用过早饭,柳先生、秋芳、彭龙便与张衡夫妇和王毅辞行准备上路,王毅面露依依之色道:“先生和二位请保重,他日如需要我王毅尽管说话,若是抗倭也算我一个。”又拉过彭龙道:“兄弟功夫不错,我这里有一套刀谱你收下,也算老哥的一份见面礼,他日有缘,我们一起杀敌报国。”话里透着豪迈仗义。“王大哥,你放心杀敌抗倭我绝不给哥哥丢脸。”
就这样柳先生三人告辞赶往承德,彭龙一直护送柳先生和秋芳到双塔山才返回承德街,承德街上人来人往,购物办货一派兴隆,但也有人聚在街边路口悄悄议论,都是关于日本人要侵占热河的消息传言,更有很多人面露忧虑之色。彭龙顾不了许多,与鬼手翁分别多日,他还真想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了,于是大步流星赶到武烈河畔的“百草堂”医馆,老远彭龙就看见医馆门脸上竟然也新帖了对联,上联是:道遵思邈心存济世;下联是:德昭仲景志在医人。横批:悬壶济世。进得院门,门里两边各植着几株枸杞树,白枝纷乱交叉纵横,院中一棵山茶树,树下一个石桌,周围四个石墩,旁边一个小火炉,炉上放着煎药的药壶。院落不大,正面一溜三间青砖青瓦的清式民房,正房门上也贴上了新联,上联是:宁可塌上药生虫;下联是:但愿世间庶寡疾。横批:医者父母心。一股药香从屋里飘出来,让整个院子清净处多了雅意。
进得正房,屋内正对着一个柜台,后面是一拉溜的草药匣子,柜台边一个小火炉上煮着茶,却不见鬼手翁的踪影。“鬼手爷爷。”彭龙高喊几声却不见回答,正自疑惑却冷不丁挨了一个脖撸,回头一看鬼手翁正笑吟吟看着自己。“我有那么老吗?干嘛叫爷爷!”“那我叫你啥?”“呵呵既然回来了就叫师父!”“嗯!好,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着彭龙便要下跪磕头,却被鬼手翁一把揪住:“慢着,我一生只有你这一个徒弟,你得让我过过收徒弟的瘾。”说着鬼手翁拉过一把椅子,正正道道坐了上去,目视前方不再看彭龙,彭龙又要下拜,却听鬼手翁一顿哼哼,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呲牙咧嘴,下巴上的白胡子跟着直摇荡,好一会彭龙才弄明白鬼手翁是让自己给敬茶。“有事您说话,别让我干着急啊。”“恩!”鬼手翁摇摇头象尊雕塑又不言语了,“您这是怎么了?”彭龙故意打趣他,鬼手翁又是一顿挤眉弄眼,彭龙暗笑,真是个老顽童,于是从火炉上取过茶壶倒了杯茶,双膝跪倒,把茶杯举过头顶,“师傅在上,弟子彭龙请您喝茶。”鬼手翁这才接过茶杯一把拉起彭龙哈哈笑道:“好徒儿,你可是自愿拜在我门下的,以后不许耍赖。”说罢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忽然好象想起什么道:“是不是还缺点啥?噢,你还没磕头呢。”说罢放下茶杯又跟泥菩萨一样坐回椅子故意不瞅彭龙,彭龙只得再跪下去口称师父:“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罢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鬼手翁这才拉起彭龙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以后咱就不拘泥这些俗礼了,我去弄俩菜咱们庆贺你终于找对了师傅。”
夜已悄悄拉下帷幕,承德街上却一片灯火依然热闹,难得武烈河畔能有一份清净。彭龙回来,鬼手翁异常高兴,早早便关了医馆,爷俩你一口我一口喝起酒来,鬼手翁竟然做得一手好菜,特别是两道药膳让彭龙大饱口福。“龙儿,先前师傅传你的催眠之术你可还在练习?”鬼手翁呷了一口酒问彭龙。“练着呢。”彭龙顾着大口吃菜,说话吱吱唔唔。“你要记住,催眠别人不是目的,目的是在锻炼自己的念力。这也是让武功达到化境的必经之路。”听师傅谈起功夫,彭龙来了兴致,赶忙咽了饭菜凝神倾听。“练筋骨者终有尽头,自身体能所能承载毕竟有限,所以那些功夫皆属于粗浅之术。天地宇宙乃是能量之源,融于自然体察广宇,让心灵念力呼吸遵从自然便能获得天地无上能量。世间万物最原始的组成单位当属同类,不同组合而成为不同的物质,打破自身重新组合就是脱胎换骨,打破物质重新组合亦可点石成金,古之钻天遁地或者也并非虚幻,功无穷尽在一个悟字。”彭龙只听得云山雾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鬼手翁哈哈一笑又道:“小子莫急,从明天起和我到磬锤峰下练功,我虽喜欢你但你却不可偷懒,不然小心我罚你。”彭龙怎知这鬼手翁出身唐门,又在少林修行多年,那修为功夫常人岂能够窥其全貌。
世人只知道鬼手翁能隔空取物,轻身缩骨,真正跟着师傅开始修行,彭龙才体会到啥叫沧海啥叫一粟,于是收敛心神全心全意跟着师傅修炼起来。不知不觉过了新春,又一晃出了正月,虽然时日不多,但在鬼手翁的精心传授下,彭龙思想意识武功技艺又有精进,鬼手翁看在眼里也为能收这样一个透亮的徒弟而粘粘自喜。
忽一日彭龙练功归来,看见百草堂外站着一人,走到近前一看却是柳先生,只见柳先生头戴礼帽身穿长袍马褂一副商人打扮,正要玩笑寒暄,却见柳先生面色凝重眉宇间打着深深的一个结。“先生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吗?”彭龙赶紧上前询问。“唉!”先生一声长叹凄然道:“汤玉麟跑了,鬼子把热河占了!”“哎呀!”先生虽然语音低沉,但听在彭龙耳朵里却不亚于晴天响了一个霹雳。彭龙赶紧把柳先生让进百草堂,鬼手翁正在给一个病人抓药,看见柳先生问道“哪里不舒服,请稍等,一会轮到你。”“师傅,这是柳先生,是我的私塾先生。”“哦,有礼,有礼,请到内堂稍坐,我忙完就来。”于是彭龙引着先生绕过药架进到西屋内堂。不一会鬼手翁抓完药撩帘进来,彭龙便再次做了介绍。原来柳先生和秋芳回到双塔山,秋芳便和先生商量总得做点生计过活,于是用李署长送的金条,在承德街上开了家“幸得居”饭庄,生意还算红火,不想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时的热河都统汤玉麟根本不把士兵当人。驻守热河的军队军纪极坏,军官做着烟土生意,士兵只好靠抢劫为生。陆诒曾有这样的记录:“热河盛产烟土,承德一地就有禁烟药店(即公开吸食鸦片的地方)一千多家,这类商店虽常年关闭,老主顾却都懂得从后门自由进出,无需开门营业,店主大部分都是当地军官,他们根本不在乎平时发不发饷,士兵只有铤而走险,靠抢劫为生,苦就苦了当地老百姓”。这样的军队怎会去抗战,甚至哪里会有抗战的信念与意志。
“昨天竟然有个自称是什么商会的人来找我,说是要到城外去迎接日本人!真是奇耻大辱!”柳先生由于气氛额上的青筋暴起老高,手都在不自觉地颤抖。“东北军在承德已经失去了民心,难怪难怪啊!”鬼手翁居然也一反常态,眼露哀凄之色:“国将不国,民心相悖,堪忧啊!”“柳先生此来专程通知此事吗?”彭龙一脸的冷峻,似乎有仇恨的火焰在眼底燃烧。“我是担心佟家大院。”柳先生道“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如果有八家的消息我们通个有无,也不枉佟家上下厚待我们一场。”好个有情有义的柳先生!彭龙对柳先生越发钦佩,同时也担忧起佟家担心起林峰、林嫣、小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