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这儿的山很美，水很清，天很蓝，步伐很轻，心很重。
　　“唉呀妈呀！快来人呐！”小蕾妈害怕站在门口的这个人。
　　赵浩把口袋里的钱翻出来。“让小蕾去上学！还有给梓馨道歉！”
　　“给那个女人道歉？！”小蕾妈一把夺过赵浩攥在手上的钱，快速往后退两步，退到看似安全的距离，女人就开始数手上的钱，她大概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钱，每数两张钱就抬头看赵浩一眼。
　　“钱不够是吧？！就他妈你这种人，这些脏钱都给你！都他妈给你，老子有的是钱！”赵浩把裤袋里的钱也恶狠狠地扔过去，那个女人两眼发光，两大步迈上来，从地上毫不犹豫地捡起来，也不再数，揣进最里面的贴身内衣。
　　“好！好！让小蕾那东西上学，你们把她买走才好哩！省得做不了什么事还要吃我的东西，穿我的东西，和那没用的男人一个样！”此时屋子里传来刺耳的咳嗽声。
　　“呸！我才不管你吃不吃饭的事，马上就去给梓馨道歉！必须！”赵浩指着女人略微下塌的鼻子。
　　“好，好。道歉。不就是道歉嘛！”女人随声附和，把头转过去，就往屋子里走，赵浩一个健步冲上去，用力抓住女人的手，小蕾妈疼的惨叫。“哎呀！哎呀！疼！疼！你这人干什么！城里人又要打人了！大学生又要打人了！快来人呐！来人呐！”女人声音尖锐得变了形，用尽力气挣脱开赵浩。
　　“给梓馨道歉！”赵浩再强调一遍。
　　“我都答应给那女人道歉了，你这人还想干嘛？！”女人吃了苦头，眼神里不再那么骄傲。
　　“现在！马上就去道歉！”
　　女人显得不耐烦，可仍然害怕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好，现在去，行了吧！满意了吧！”两人前脚跟后脚准备上山去，这时候小蕾背着塞满了木头的竹筐回家，小孩子一蹦一跳，直到看见自己的妈妈，磨破底的那双小花鞋才舍得慢下来。她低着头，此刻小花鞋迈出的每一步都踩在赵浩心里，小蕾仍旧低着头，走到女人跟前，问妈妈去哪儿，女人鄙夷的眼神让赵浩想起自己的父亲，赵浩恨不得把身上的一切，小眼睛，波浪卷，高鼻梁，铜臭的皮囊，统统还给那个人，我多希望这世上没有我，没有感情，没有梓馨，没有视觉，没有听觉，就再也闻不见旁人鄙夷的铜臭味，看不到世上这些可怜的同类。
　　赵浩慢慢放松紧握的拳头，踩着脚下的山，听着耳旁的水，也罢，也罢，这世上除了女人和金钱，大概还有些好东西吧。妈的，这可不像我赵浩，跟着舟林的几年里我到底还是被那小子洗脑了呀，算了，算了，大概这样也不错。
　　
　　山上的宿舍里，出现在宿舍门前的小蕾妈着实让梓馨诧异，更没想到一向半根筋的赵浩那样在意当天的那件事。梓馨让出一条路，赶紧把小蕾妈迎进来，舟林也在，赵浩和村上的其他人并没怀疑黄大夫给舟林说的谎，赵浩也是，问候一句舟林。对着那女人说些话，态度强硬，逼着那女人道歉。
　　梓馨算是明白了赵浩的意思，连忙对小蕾妈说“不用了，不用了，真地不用了。我”
　　没等梓馨说完，女人看一眼赵浩，现在变出一副“这女人都不让我道歉了”的模样，赵浩瞪一眼，手上攥拳。女人看在眼里，吞下停在喉咙里的那些话。
　　女人每弓腰一次，就感到心窝口那地方鼓鼓的。
　　女人不亦乐乎，大概心底暗暗地笑，梓馨示意赵浩“够了，够了。”女人这才陶醉地停下来。
　　“够了？”女人反而反问梓馨，一下子竟让梓馨无言以对。
　　“你们这是？干什么？”舟林满头雾水，这几天舟林受梓馨和老黄的细心照顾，伤势恢复的挺好，梓馨朝舟林笑一笑。
　　“你呀，该问这个小哥！”小蕾妈指指旁边的赵浩，又快速地把手缩回去。
　　赵浩说：“问我就问我！你这人说话算话吧？！”赵浩突然把头转向梓馨。“梓馨，小蕾过几天来学校上学！你说话算数的吧！”赵浩用眼神质疑身旁的这个身为母亲的女人。
　　“真的？真的！”梓馨的大眼睛里映出赵浩，显得异常激动。
　　“好嘞，好嘞，真的又咋嘞！”女人显得有些不耐烦。“那狗杂种给你们了，你们这么想要，就是你们的孩子，行了吧！老娘也懒得养。”
　　梓馨说：“小蕾那可是你的孩子！”
　　那女人退到门框，说：“那害人精不是我的孩子，我说过的，我可不会生出那样的糟践东西！”
　　舟林坐在一旁听得心里难受，扶着板凳慢慢站起身，他想像老黄说的那样，试着把眼睛眺到窗外看看这的山，这的水。赵浩恨不得把这女人狠狠地打一顿，哪怕是蛮不讲理的。赵浩大概想也没想，挥起拳头就要打下去，女人早有准备，很轻松地躲开这记拳头，双手捂住微微凸起的心窝口，吓的往门外跑，嘴上骂咧着，赵浩和梓馨都追出去。梓馨一把拉住赵浩，示意不要再追，这时梓馨朝逃走的小蕾妈大声地喊“小蕾真的来上学吗？”
　　那女人转过头，看他们没再追，脚步也就慢下来，手掌一直攥住心窝口，喊：“来，来，那害人精，俺早就不想养了！老娘不养了！”赵浩显得不甘心，又追出去十几米，最后也停下来。
　　“这臭娘们，打死她算了！”
　　“赵浩，谢谢你，谢谢你，小蕾这下有救了，谢谢你！”梓馨追上来。
　　夕阳西下，梓馨突然冲赵浩呆呆地笑，一把抱住赵浩，两个人抱得越来越紧。刚刚一直镶在门框上的舟林默默地进屋，山上一对影子融在一起，拉长到天际。
　　小蕾这下有救了！
　　
　　第二天，小蕾果然就来学校上了学，虽然刚开始有些腼腆，可是小蕾很快就和班上的孩子玩成一团，一切顺利得像是四季更迭，理所当然。梓馨很开心，就连赵浩也觉得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中午的大锅菜非要亲自下厨。赵浩洋洋得意地冲孩子们说：“猴子猴孙们，今天本大王亲自下厨，你们有口福了！”听赵浩的口气，倒真说得自己像只老猴子似的，逗得梓馨和舟林哈哈大笑，学校里的孩子们也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你这哪里是做菜，根本是在糟蹋菜嘛。”舟林看着笨手笨脚的赵浩说。
　　赵浩反驳：“怎么了？怎么了！这不挺好的吗！”赵浩举起手上洗好的菜给舟林看，菜叶上的水甩了舟林一身。
　　舟林指指地上的菜叶“你看看，你浪费了多少？好多都可以吃的。”
　　“这玩意？能吃？！”赵浩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能！当然能！”舟林把赵浩从洗菜的石塘旁挤过去。“我来吧，你这么个吃法，明天山里的这群孩子就没饭吃了。”
　　赵浩一脸不服的样子，说：“好！好！你来！你来！”说着就把手上的青菜甩进石塘里，水溅到舟林上衣上，赵浩还不过瘾，干脆用手把水往舟林上衣上泼，舟林忙着躲。“赵浩，你干嘛呐！”赵浩看着舟林的狼狈样，哈哈大笑。嘴上还大声张罗着“猴子猴孙们，你们今天吃不到大王我做的饭喽！”
　　倒也有班上的小孩子调皮地问为什么，赵浩自得其乐地说：“因为八戒师弟今天要下厨呀！哈哈哈。”
　　“八戒？”梓馨和舟林两人都觉得好笑，两人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肚子，无可争议，三人里最胖的显然是赵浩。不过自从来了这儿，三人确确实实都瘦了许多，赵浩能一直陪着他们撑到现在，也确实超乎了舟林的想象，大概这地方新奇的生活方式打败了饥饿和空虚感，况且梓馨也一直在，不过新奇感结束后的那一刻又会有什么感觉，大概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舟林今天也不愿占下风，管不了上衣的水和身上的伤，顽皮地追着赵浩打，小蕾和那群孩子也跟着两人跑。
　　阳光和水珠飞溅，像是最可爱的白色珍珠，活跃地洒满了整片黄土地。
　　“八戒，八戒，悟空，悟空。”孩子们扯着嗓子喊，整个山顶都听得见笑声。
　　梓馨也参与进来，笑着跟孩子们喊“八戒，八戒，”舟林听见梓馨的声音，害羞地停下来，让所有人打住。“好了，好了，咱们做饭吃，做超级好吃的饭菜吃！”舟林把目光集中在那一小筐青菜上，突然觉得有些伤感，这时候小蕾怯怯地凑上来，两个大拇指在来回打转。“大哥哥，我帮你吧！”
　　舟林抚摸着小蕾的头，亲切地说“饿坏了吧？”小蕾竟然点点头，弄得舟林哭笑不得。笑着说：“八戒哥哥也饿坏了！饭马上就能做好，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好好陪其他的小朋友玩，不然八戒哥哥就把你们的饭全吃光！”舟林冲小蕾做个鬼脸，鼻子里发出小猪的哼哼声，梓馨和小蕾都咯咯地笑。
　　正值正午，虽是山顶，倒也觉得热。舟林忙得热火朝天，梓馨招呼着帮忙，赵浩则专心地陪他手下的猴子猴孙们玩。
　　因为靠近火炉的缘故，舟林的脸上很快渗出汗来，刚刚烤干的上衣又湿了一大片，梓馨让舟林把上衣脱掉，舟林只红着脸说没关系，继续干活。梓馨这几天一直想着舟林胸口的那朵花，她只想再确认一次。梓馨用左手压住乱撞的心脏，右手不自觉地伸向舟林。舟林吓了一跳，手一哆嗦，灶台里的柴火就跟着炽热的心脏跳舞蹈，迸出炽热的火花。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梓馨赶紧把手伸回去。
　　“没事，没事，倒是我吓到你了。”舟林继续往灶台里加火，脸颊烤得发烫。
　　“我看你上衣都湿了，所以，所以脱下来换一件吧！”
　　火就快要跳出灶台外，舟林仍旧往里面加火。“都怪赵浩，不过不用换了。”
　　“最好还是”梓馨想再次尝试一下，赵浩听见梓馨和舟林的对话，命令猴子猴孙们站好，手一指，下令让孩子们扒衣服，“孩儿们，把八戒师弟的上衣扒了！”
　　赵浩带着孩子们一下子围上来，梓馨差点被挤出门外，赵浩动手，孩子们就跟着起哄扒衣服，有人挠到舟林的腋窝，生了火的小泥屋里就笑个不停，笑声一停，舟林的上衣就被完完整整地扒下来。
　　没错，梓馨确实看到舟林左胸口的那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