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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年当兵好辛苦

作品名称:大碱沟      作者:李百合      发布时间:2015-05-25 22:16:08      字数:3499

  他的少年时代就这样在寂寞中渡过了,他十八岁那年已长成了一个粗壮的大小伙了。爹说,县上的武装部来征兵哩,让“二羊蛋”去吧,老沈家还没有出息的人呢。“二羊蛋”是沈承志的乳名,长了十八岁的他,最不愿意村里的同龄伙伴这样称呼他,别人称呼他,他会和人骂架、打仗,甚至针锋相对、鼻青脸肿、“刀兵”相见。爹和妈这么叫就没办法了。
  那年刚过八月中秋节,爹就提前把妈妈喂养的肥猪杀了,把上好的肥肉膘子给了大队支书和大队长他们分了,猪肠、猪肝、猪肺、猪心等猪杂碎,爹用猪肚子装了起来,用长长的杀猪浸刀在猪肚子口,撮出一个口子,把肚头往里一串提着说是送给了公社的武装部部长。初冬,他顺利地当上了兵,坐着只有在电影《南征北战》里才看到的解放车,穿着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到过的草绿色军装,他兴奋极了,惬意极了。
  汽车路过那棵天堂树时,他特意地望了几眼那棵树。
  “天堂树果然有灵吗?若真有灵,也不枉了我雪天跪在它面前的那番辛苦了?”
  的确,那时祈灵腿脚都冻得僵硬了、跪得麻了,可就是不敢动上一动。若爹发现了你动弹一下子,回到家里会揪住你的耳朵,左右开弓痛扇你几个大耳光,还不让你哭。说是在天堂树前祈灵不诚,就得揍他,一揍他,神仙就知道了,是真打孩子,心里是诚心诚意的。二羊蛋那时虽小,但倔强,无论作了什么祸,爹妈打他之时,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就是把爹妈的手都打得生疼了,他都不叫一声痛、不落一滴眼泪……
  部队的生活给他带来了新的朝气,那里没有青草味,没有臭臭的羊粪味,也没有大西碱沟里大号的成群结队的苍蝇、瞎蠓了。部队有节奏的生活,焕发了他青春向上的气息。
  早晨起来,把被褥叠得四角四棱,然后洗脸、刷牙(爹妈活了一辈子了没刷过牙,不知道牙膏是什么意思)、出操。“一、二、三、四”,响亮的号子声,“跨跨”的跑步声,像在敲响他心中理想的战鼓,使他斗志昂扬。少年放羊时,在广阔的大草甸上吼出的那些歌,使他唱歌的韵律非常悦耳,音域粗犷豪迈。班里休息时,他无意识地唱了一嗓子:“哥哥我走西口,小妹妹你实在难留;手拉着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门口……”,全班所有的战士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
  “接着唱。”班长听了沈承志这一嗓子惊住了,即而又见他那个腼腆的样子,鼓励他说。
  唱,有什么啊?不就是一首歌吗?
  于是他想起了家乡那一望无际的西碱沟大草原,那草原上五彩缤纷的野花,那湛蓝天空上飘浮的朵朵白云,那地面草原上咩叫的羊群,传说中美丽的天堂,那棵神灵的天堂树……他就唱了。
  哥哥我出村口,
  小妹妹你有句话儿留,
  走路走那大路口,
  人马多来解忧愁。
  紧紧地拉住哥哥的袖,
  汪汪的泪水肚里流。
  ……
  他一嗓子唱红了。排长知道了,让他在全排唱;连长知道了,让他在全连唱;营长知道了,让他在全营唱,他为班里、排里、连里、营里征得了好多荣誉。他的歌也不仅仅局限于那首古老的《走西口》了,有《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九九艳阳天》、《妹妹找哥泪花流》、《我的祖国》等等。别的兵到了服役的年限纷纷退伍了,连里只把他留了下来,让他到营部的播音室工作。播音室的工作一是每天定点播放中央的《新闻联播》,再就是播放军事歌曲。战士出完操,听完《新闻联播》,他就给播放一些好听的歌曲:《十五的月亮》、《望星空》、《月亮走我也走》等等都是战士们喜欢听的歌曲。他又学了许多新的歌曲,在广播里唱,在打靶归来时唱,在战士们洗衣时的淙淙小河流水旁边唱……。
  后来,他转了干,在此过程中,凭着他坚韧的毅力,自学了初中、高中的所有课程,变成了能说、会唱、能动笔杆子的军中秀才,而且是难得的秀才。  
  那年冬天,那雪好大,下得有一尺多厚,门鲁河的水都被冻上了一尺多深的冰层,寒风肆虐,刮得天昏地暗,爹领着村里的姑娘草雪儿一头扎进了他的连部。他已是连长,爹这次来是领着草雪儿来和他成亲的。草雪儿是他们村里的,人长得漂亮,特标致,像电影《林海雪原》中的“小白鸽”,像《柳堡的故事》中的小英莲。少年时代的他,放羊时就经常和草雪儿在一起玩耍,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草雪儿今年刚满十八,那美丽的腰肢和丰满的曲线无不透出少女的自然而又成熟的美来。姑娘大了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望一眼儿时的二羊蛋,粗犷而不失英秀,竟然出落得一表人材,芳心一动,不觉害羞地低下了头。爹笑了,他也用他那结满生硬老茧的手搔搔头不好意思起来,没想到小时候经常被自己揪着耳朵痛打,“大鼻涕拉瞎”的二羊蛋,今天却出息到了这种程度。笑容挂在彼此的脸上,彼此的内心却定格成了一种感情的升华。营长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经请示团部,决定就在连部立即操办沈承志和草雪儿的婚事。沈承志觉得不好意思,说营长是不是太急了点啊?营长说,什么话呀?你结婚我急什么啊?也不是我入洞房,抓紧办了得了,莫让人家大姑娘白白地等了你,我说你可别学什么陈世美,当个小破连长是不是就瞧不上人家哩?沈承志搔了搔头,不是那意思,营长我是怕别人笑话我说我着急娶媳妇。他们爱说说什么去,听兔子叫还不种黄豆了呢?你若是怕这事,那你一辈子就甭结婚了。抓紧,易早不易迟。
  婚礼办得异常热闹,战士们知道沈承志能唱,硬逼着新郎新娘唱。草雪儿可不敢。承志就自己唱了:月亮走啊,我也走啊,我送阿哥到村头啊,到村头。阿哥去当解放军,十里相送莫回头啊,莫回头……。战士们就喊,阿哥是谁?没办法沈承志就大声说,是我。谁?战士们好像听不清,大声问道。是我,沈承志。战士们就哈哈大笑。草雪儿的脸羞得像晚霞般红。
  爹临走时,把妈妈捎来的兔肉干留给了他,告诉他千万要好好对待雪儿,莫做陈世美,那样的话,他不论官当多大,他都要再揪他的耳朵扇他大耳光的。
  草雪儿在洞房之夜解开花布包袱皮,拿出她亲手为承志赶做的好多双布鞋。
  承志笑了,部队不让穿这个。
  “那就不行在休息时穿啊!”草雪儿低下了头,羞红了脸。
  温馨、幸福的蜜月,让他们观赏了连部附近所有的山山水水。这对于从小就住在西碱沟大草原的草雪儿来说,既新鲜又新奇,看到了她一生中从没有看到过的山水画卷。就在这里,她第一次知道了在白雪皑皑的冬季里还有如茵的常青树,树上还有拳头般大的松籽、有猴头菇、木耳,还有野猪和黑瞎子……。
  一年后,他们的爱情之果第一个生命诞生了。
  两年后,他转业回到了平海县城被分配到了县畜牧局工作。
  县畜牧局局长陈兴义是个五大三粗的人,声音洪亮,非常爽朗。他听说沈承志也是转业军人,顿时大嘴一咧:“军队好啊!军队是锻炼人的地方。你是哪个部队的?”
  沈承志告诉了他的军队番号,是81606部队的。
  “我是81302部队的。唉,一晃转业都六年了,至今我还时常回忆起在部队的生活呢。那号声、那步伐声、那洗脸、刷牙、射击、打靶归来,那种规律性,真让人留恋。”
  沈承志笑了笑。
  “笑什么啊?真的令我至今回味无穷。唉,对了,还找没找对象,成没成家呢?”
  沈承志笑了,说自己孩子都会走了。
  “还你有正事呀,我转业第三年才结的婚,你小子有福啊。对象是农村的,还是城里的?”
  沈承志说:“我们一个生产队的。”
  “也行,只要实心实意对咱好,疼咱,爱咱,冷了知道给你捂捂手,热了宁可自己不凉快着,都得用扇子给你扇风,有个知冷知热的,总比没有的好啊!我说你小子就是有福气,起码比我多享福气三、四年吧。”
  沈承志笑了笑:“陈局长,让您见笑了,那是我没出息,没立业就成家了。”
  “哈哈哈,不不不,部队好,在部队里再娶个美人做老婆不更好吗?你小子可别得便宜卖乖。我现在想起来,部队生活,真有规律性啊,可转业到地方呢?天天大会、小会,馆子、饭店,唉,你看我……。”说完用手拍了拍自己突起的大肚子,“天天下馆子也不锻炼,啥好身体不都得变成像豆腐包似的。”
  陈兴义说完这句话,把头向老板椅上一仰,自我陶醉似的轻轻的哼唱起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沈承志一乐也随着一起唱了起来。
  “哈呀,你小子唱得不错啊!”陈局长坐直了身子。
  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两个人都回味起令人留恋不己的军旅生活来。
  “这么办,你先到草原站当个副站长,唉,你可别小瞧这草原站,咱们局它可是有钱的单位了,局里的那点经费支出连正常的办公都不够,其它的吃喝拉撒睡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开支都得从那里出,肥呀。”
  “我听从领导的分配。”
  “哈哈。对了,另外啊,我上市局开会,小道消息说,草原站要升格了,说要变成畜牧局所属的一个二类局,叫什么?草原监督局啊?还是管理局,那时的站长变成局长,最低的级别是副科级配置了。”
  沈承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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