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

　　“舟林，陪我散散步，就像我们见面的第一次那样，好吗？”梓馨可能需要一个人陪陪她。
　　舟林脑海里回忆出第一次和梓馨见面的情景，这时左手臂被梓馨再次牵住，两个人没有太多眼神交流，两只手臂扣得紧紧的。
　　
　　“梓馨，还记得眼镜男吗？”
　　“嗯。”
　　“我们来这之前，他这小子还没毕业，就到处去打工找工作，说是什么要去西藏，拉萨，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去。”舟林总是会不经意地提到眼镜男，自己也诧异。
　　“我相信王志强会去的，他当时那样有勇气，那样有勇气带着一个女孩子私奔，我想他肯定，他肯定”说到这儿，梓馨突然停下来，低着头，舟林也停下来，站在原地。
　　梓馨抬起头，一双碧眼望着舟林的眼。“舟林，每次和你在一起，我都能静下来，我觉得你让我找回了一些失去的东西，你让我找回”
　　舟林突然把梓馨按在身后的树上，就一秒钟，两人交换眼神，舟林给了梓馨一个长长的吻，轻轻地，嘴唇触碰，喉咙抖动，梓馨并没有抵抗。借着皎洁的月光，两人闭着的眼睛里流下光，连林子里的小精灵也跟着顽皮地跳，树叶上，野花上，流水中，到处都是可爱的小精灵。
　　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一个温柔的吻更抚慰人心的了。
　　
　　梓馨听着自己棱角分明的呼吸声，用一双可爱的手轻轻推开舟林，两双眼睛溜溜地闪，彼此给对方擦干眼泪，抚摸着彼此的脸，一张粗糙，一张细滑，两个人相视一笑。
　　“梓馨，我......”
　　舟林觉得此刻的自己心跳加速，五指间滑过柔顺的黑发，梓馨轻轻地挣脱舟林，眼睛里装着一个迷茫的人，“舟林，今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吗？”梓馨话语温柔，不可抗拒。
　　舟林两只瞳孔忽大忽小，猜得到梓馨的意思，没做回答，双手像是打了败仗似地垂下去。
　　梓馨仍然语调温柔，对舟林说：“舟林，天太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梓馨不等舟林回答，也不看舟林的眼，牵起舟林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这堆满了小精灵的林子里走，今晚，梓馨只想把自己的心交给身体里的那个自己。
　　
　　山里的夜渐渐爬上枝头，气温也跟着下降，小精灵怕冷似地全躲起来。这时候，林子里已经没有其他人，梓馨不禁打了个寒颤，即使用手裹紧上衣，还是打了一个大喷嚏。舟林把上衣脱下来给梓馨披上，梓馨朝舟林微微一笑，用手抓住舟林的外衣，是该加快些速度回去了。
　　“阿嚏！”梓馨再次把寂静的黑夜打破。
　　舟林突然停下来，示意梓馨不要说话。
　　“梓馨，你听。”
　　“舟林，怎么了？”两人脚步窸窣，像在说着悄悄话。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梓馨下意识地朝四周望几眼，山里起了风，四周的温度好像更低了，梓馨用力地裹紧手上的外衣。
　　“嘘！”舟林打断刚想说话的梓馨，此时，树林里听得到风声和两个人低微的呼吸声。
　　两人提高警觉，似乎有人正在接近自己，耳朵里仿佛听得到绞碎干树叶的声音。有人说过，夜和人心一样令人害怕，没道理的幻想让黑夜里的一切都变得可怖起来。可是这次是真的，而绝非凭空幻想出来的东西，它持续地接近，持续地营造紧张的氛围。
　　一步，两步，三步，靠近些，再靠近些，慢点，再慢点，就这样，他慢慢地，几乎悄无声息地，命运正在悄悄到来。
　　
　　“啊”，梓馨突然叫出声，快步后退着撞到舟林，披在梓馨身上的上衣顺着肩膀滑落到满地的树叶上，舟林为了扶住梓馨，用强有力的后腿抵住脚下的石头，梓馨这才稳下来，可是仍然面露恐惧，两人的喘息声交叠在一起，压得人喘不上大气，舟林慢慢地抬起头，自己也吓了一跳，林子的不远处闪着两道光，仔细看，就是野兽的眼。
　　舟林终于明白自己刚刚在害怕什么了，不是漫无目的的夜，也不是说不出口的表白，而是这个叫做命运的可怕东西，他伺机待发，总是趁人不备，恶狠狠地咬碎幻想中的你。突然黑暗中裂开一道细缝，在两颗无情的眼睛下面发出怕人的光，和残忍的月光不同，这光好像对自己施了魔法，害的舟林腿脚发抖，心跳加速。命运正在一步步过来，带着有些悲伤的低吼声，试探性的走过来。
　　这悲伤的声音到底是怎样的声音？
　　或许我是要死在这了吗？
　　或许我一个人要，
　　或许...
　　梓馨！
　　舟林朝怀里愣住的梓馨看一眼。“跑！”魔法解开了，舟林一把拉住梓馨的手往林子里跑，命运也不会善罢甘休，他悲鸣着，就跟在后面追，梓馨也反应过来，踉跄了一步，跟着舟林拼命地跑。
　　一路上，舟林下意识地觉得这哀嚎的声音像是对命运无奈的反抗，怎么也甩不掉，他或许是饿坏了，或许也不想这样，龟兔赛跑的游戏没人会喜欢，我猜命运这只野兽同样也不会喜欢。
　　可是他在追什么？我猜不出。
　　
　　跑了没多久，两人就再也跑不动了，不管怎样，仍旧甩不掉这叫做命运的野兽，舟林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树，这树和其他的不同，表面粗糙，主树干向黑色的夜空里伸展，就像一只可靠的强壮手臂，祈求一个温暖的怀抱，舟林认得出，这树就是刚才给了梓馨长长的吻的那棵树。
　　试试吧，拼了。
　　舟林把头转向梓馨，喘着粗气大声说道：“梓馨，看到前面的那棵树没？”
　　梓馨来不及回答。
　　“前面那棵歪脖子树！”相对于其他树，那棵树很好辨认。
　　两人都快到极限了，舟林赶快交代梓馨。“我喊一二三，把手垫下面，你就踩上去，就那棵树，明白了吗？！”
　　梓馨累的几乎说不出话，边跑边摇头。
　　“梓馨！”
　　“梓馨！”
　　“梓馨！！！”舟林喊破喉咙，绝望得几乎要哭出来。
　　梓馨声音微弱，几乎只能听见喉咙摩擦的喘息声。“我，我，做，做，做不到。”
　　“梓馨，你做得到！做得到！有我在，你做得到！有我在，你做得到！”舟林从模糊的视线中瞥一眼那棵茁壮的树，有东西在眼睛里闪光，对呀，森林里的小精灵会保佑自己和梓馨的！一定会的！
　　......
　　“梓馨，准备好了吗？”
　　梓馨拼命地摇头，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模糊。
　　“一二三，梓馨，快走！”舟林跑到树下，突然停下来，声音在梓馨的耳朵里不断回荡。
　　梓馨觉得脚下一股说不出的强大力量在支撑着自己，成功了！我们做到了。梓馨再也忍不住了，眼中的世界一下子模糊了。命运就在这时无情地扑过来，舟林还来不及爬上去，就被命运扑倒在地，他拿起身体旁边的一根落地的干树枝，与命运这只野兽在勇敢地搏斗。
　　我到底在和什么做斗争？我到底在拼命保护什么？渺小的自尊？可怜的自我？还是树上那个美丽的女孩子？
　　它又是在和什么做斗争？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可悲的人生？它看上去很饿，不是吗？是呀，它看上去已经皮包骨头，可是它仍旧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好害怕，它很饿，对，我知道它很饿，可是它为什么一个人？它的伙伴呐？它的朋友们呐？这样苍老的一只东西有没有孩子呐？他们又在哪儿？
　　我只知道我要保护的东西那就够了！不是吗？！舟林即使受了伤，左手还是拼命地握住树枝用来抵住那张随时会咬碎自己的牙齿，右手从地上摸出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这野兽的头颅。
　　我不愿意屈服，野兽低吼，我也不再害怕，即使它悲伤，它饥饿，它毛发凌乱，故作可怜，我也不要同情它，才不要被它打倒！才不要因为同情他人而被打倒！
　　......
　　趁着砸晕这野兽的短暂时刻，舟林拉着梓馨的手，也顺利爬上了眼前的这棵树。可是舟林还是不忍心杀掉树下的这可怜的东西，它已经皮包骨头了，它真的是太饿了，所以舟林才有机会打赢这场战斗。
　　梓馨和舟林坐在树上，梓馨心疼满身伤痕的舟林，猛兽总算被赶走，舟林手上仍旧拿着那根沾了血的粗树枝，上身的衬衫被撕得不成样子，后背的血已经风干了一半，可是仍然疼得不敢靠在树枝上。梓馨轻轻地把舟林的衬衫脱掉，把自己的外套硬给舟林披上，舟林连忙推脱，可是受了伤的胳膊已经再也倔不过梓馨。
　　梓馨帮舟林简单地处理过背后的伤口，眼眶已经湿了一半，处理到胸前的那块伤疤，左胸口上的伤痕已经全被快干了的黑红色血块遮住。梓馨用那块绣了花的小手绢帮舟林擦，舟林咬紧牙关，却怎么也不愿意叫出声，黑色的血块被一点点地擦掉，左胸口下的那块印记也一点点地显现出来，一朵像小野花一样的印记，慢慢地绽放开来，梓馨全看在眼里，突然埋起头停下来，热泪啪嗒啪嗒地滴在染红了的那条小手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