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再见张茗

　　罗刚从砌好的墙壁里，将剩下的警服，全都摊在自己的床上，摊得很齐整。他没有想过要将它们处理掉，所以，这不是最后一次看到它们。他心里在想：为什么现在会有这样失望的心情？他现在还是会对这些警服充满亲切感，还是会在心里热爱它们。想了想，他不明白，他对床上的警服说道：“既然心里还是很怨恨，为什么不把你们交给那个倔强的小女人呢？我这样留着你们，是想看你们，为自己已经远去的愿望留个纪念？还是，还是又让你们，像今天一样，去让自己丢脸呢？”他说完话，把他们重新放进了墙壁里。
　　“真希望以后，不会有机会见到你们。”罗刚在心里说道。
　　离开陈瑞馨还不到一天的时间，罗刚心想：事情会不会就这样算了？昨天陈瑞馨离开，看来又得好些天才会回来，也许不会回来。算了倒好，今天，就算是开始走向结束吧。他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但是最真实的愿望，倒是不愿意就此了结。除了不愿意就此了结他和陈瑞馨的情感以外，就连昨天说得理直气壮要抛弃的做警察的愿望，他也不愿意一并舍弃。下午回家，刚走下公交车，他还是心事重重。他今天不是按时下班再回家。照原来的想法，他想去龙祥派出所找陈瑞馨。现在派出所还没有下班，也一定找得着她。直到这一站的乘客都走下了回家的这一班公交车，他还在想上车的时候，自己临时决定不去找她是不是做得正确。反正要他像上次一样再去找她，再去为了给她留下或好或坏的印象，他不愿意。
　　刚下了乘客的公交车，马上就有一堆人往车上挤，把罗刚迅速边缘化。不要说他是从车上下来，就是预备上去，都会因为体力和素质被挤在一边。现在，他的耳边只听见气急败坏的咒骂。
　　他要走，这是下车之后，必然要继续进行下去的事情。在一些无聊的吵骂声和内心的彷徨之后，他往回家的那条路上走。
　　这是一条漫长的路。走在前面一定会想起陈瑞馨——那个倔强的女人。他告诫着自己，然后又毫不迟疑地往前走。
　　这时候，他听见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喇叭声，他回过头，有人在按汽车的喇叭。他想看看不远的这条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回头的时候，看见的是张茗探出车窗的一张脸。也许是顾及个人安全的缘故，她的头探出车窗的尺寸，把握得很好。罗刚从自己这里看过去，她的那张脸就像是贴在车窗外的一张漂亮的化妆品广告。
　　他还没有走过去，张茗已经向他招手，他才发现，刚才是她在按喇叭。
　　“昨天我看见你所谓的妹妹很沮丧地地从你刚才走的地方过来，我当时就在想，今天经过这里，碰见你，我不会和讨厌的她见面。”张茗笑着对走到车窗前的罗刚，说她的这番话。
　　罗刚回答张茗道：“姐姐这样讲，至少是让我现在不必急于回家。因为没有所谓的妹妹的生活，是枯燥的，而我已经忍受了一天。可是，尽管这样，我也无法上你的车，我不是那种缺少某个人就会转而向他人找倚靠的人。”
　　“真是有意思，原来你还很会维护一个人，尽管是以不大友好的方式。”张茗没有在意罗刚的话，她说话的态度还是很温和，“我看人的观点一向是一见如人，再见如故。今天我们又见了面，就该是好朋友。”
　　“姐姐这样说，你的面子我要收下。”罗刚说道。
　　张茗下了车，说道：“光收下还不成，你总得知道我这个好朋友为什么值得结交。否则的话，我怎么好意思呢？上次见面，我本来还有一些话要讲，不过后来没讲。我当时想，既然是经人介绍过来，算是相亲，以后总有机会再见。但是现在，无论你的心里还是你的表情，让我感到忧虑。我想要是不现在就下来把话说完，也许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一个对警察职业迷醉的人，他会是无比高傲的家伙。因为高傲，他会按自己的意志行事。除了去寻求做警察以外，他还会很失风度很失礼貌地走开。”
　　罗刚原本就只是想礼貌地收下张茗的面子就走，但是现在张茗竟然质疑起他的礼貌。在他看来，这是高傲的家伙不能认同的。他于是走向车前，很熟练地拉开车门，说道：“我现在的行动就足以说明：高傲的家伙，是不怕和姐姐走的。”说完，他先坐进了汽车，以表示他意志坚决。
　　张茗笑了笑，自己跟了进去。她手把着方向盘，罗刚却要求让他开车。
　　“既然接受了邀请，总得有所奉献。就是抱着自我展示的心态，我也要坚持开。”罗刚用手逐渐霸占了方向盘，张茗的手很自然地退了回去，“——我这样奉献，还想知道你究竟要说什么。因为牵涉到我，我是不得不听的。现在我才感觉，我原来什么都没有，日子也过得颠三倒四。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最重视的就剩下节操。说我的坏话可不行，对我的评价不客观公正，也不行。我的这点面子，大姐看来也许什么都不是。不过，却是我要最后去维护的东西。因为，想来想去，我就只剩下它啦。”
　　张茗只是微笑，不作回复。
　　他们最后驱车来到市里一家最雅致的咖啡厅，罗刚向服务生随便说要咖啡。张茗很讲究地对他说道：“喝咖啡可不是随便要的，要讲究品位。”
　　他把要来的咖啡放在嘴边，准备喝。听见张茗说要讲究，他放下咖啡，回答道：“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喝，什么味道的都一样。”
　　“唉，我其实是喝茶的，因为名字的缘故，我一直喜欢茶。不过，今天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原以为可以附庸风雅，看来我错啦。”张茗慨叹道。
　　罗刚很随和地说道：“要喝茶还不容易？我们还不用走半步路，就是这家咖啡厅里就有茶。”
　　“算啦，咖啡厅里哪里来的茶!真要是有，那不是挂羊头还卖狗肉？”
　　罗刚表示说现在还真是这样，要是不挂羊头又卖狗肉，不算是好的生意人。
　　张茗只有笑。
　　罗刚尝试向服务生叫了两杯茶，果然有。喝茶很讲究，所以，要的是碧螺春。他还聊有兴致地说喝茶最能喝出意境，所以喝茶，其实比喝咖啡好。
　　关于茶的话题他知道得不多，很快，他该说的话就说完了。张茗并没有给他讲她上次所谓没有说完的话。她看着罗刚，看得出神。
　　“张姐看起来不像警察，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不会遵守约定，说出我想知道的话？我的话不是没道理。你看起来就是表里不一的人，时尚女人的面子，警察的里子。”他提示张茗道。
　　张茗不说话，只是带上笑容看着罗刚。也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她现在不会出神地看着他。而是有意去看，就像一个淘气的女孩子一样去看。不是因为爱慕去看他，而是因为淘气要去看。让他注意到她是这样在看他，让他产生疑问，让他去问她。
　　“好看吗？”罗刚问道。
　　张茗看着罗刚回答：“好看！”
　　“看到了什么？是脸还是心？”
　　“是脸。”
　　“我看到的是心，你的心。”罗刚眨了几下眼睛，因为他看着她，看累了，“我在想面前这位和我面对坐着的姐姐，该有多少故事啊！一个不像警察的警察。你装了那许多的心事，已经够累啦，为什么还要装着对我的话呢？看着心疼，因为感觉罪恶，所以心疼。我会认为，你内心的负累，因为我的缘故增加了很多。”
　　“姐姐现在告诉你：要是真因为你的缘故而增加了我心中的负累，你信吗？”张茗的声音里带着沙哑，她许是被什么东西触动。
　　罗刚不敢回答她的话。
　　“我告诉你，我看见的是你的一张脸，我在想，这张脸怎么会让人相信你不是警察？”
　　罗刚紧张起来：“张姐，你原来都知道！”
　　张茗点点头。
　　“你知道什么？”他怀着侥幸的心里问张茗。
　　张茗笑道：“当然是知道，你不是警察啦。”
　　罗刚彻底绝望，顿时现出沮丧的样子来。
　　“你挂在墙头的诗告诉了我。我想，一个人要是达成心愿的话，那么张扬的诗早就收藏起来，作为珍藏了。而且就是炫耀，也不至于凡是墙壁，你都挂着。”张茗分析道，“在昨天，我看见你那个所谓妹妹的时候，注意了一下她手上的警服，那是假的。我以前破过不少涉及假制服的案子，很容易认出来。”
　　罗刚也不敢抬头，羞愧不已。
　　“还有——”
　　他要阻止张茗再说出什么来，他羞愧得不愿意再听，连忙告饶：“张姐，不要说。”
　　其实，不用他阻止，她也不会说下去，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证据来佐证她的判断，她这样说，就是要试试他的心理状态，这是以前审犯人常用的方式。
　　“我是说还有，就是我并不在意你的这些。”张茗见罗刚已经精神不振，安慰道。
　　罗刚听了她的话，心里暂时稳定了下来。他想想，真是太可怕了，比抓他到派出所的时候还可怕。他抬起头，看看张茗。还没有完全看清楚，又赶紧不看。但是总不能再低下头，所以，眼珠子总是不停地乱动，只是不往张茗的方向去。要去看上下左右的东西，在经过她的时候，就很快忽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