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再起波澜

　　“讨厌，我心情不好，再烦，打你。”
　　“你打我，我也要说。今天这出警税，我得收。”罗刚说道。
　　陈瑞馨生了气，她教训他道：“你胡闹什么？你觉得有意思吗？今天是不是看见警察出丑，心里特别高兴啊！你高兴，也滚一边去！”
　　罗刚想象不到母老虎发威，这样可怕。他强制自己去开玩笑，好让现在的处境宽松一些，于是笑道：“你看，真正的母老虎出来啦。以前你可不是这样，今天这样。”
　　“是，我就是。我就是看不惯你一副自以为清高的样子。”
　　罗刚嘀咕道：“你和我清高没有必然联系。”
　　“我就是看不惯你。我知道，你就是要笑话我，你笑话就笑话。从认识你开始，我就没有打算，你会对我好过。无聊的捉弄，自以为是的膨胀，我看多啦。我有免疫力，我不生气，我不和坏蛋生气。生气也犯不着，为什么生气，又不是我受贿？我为什么生气，不生气，不——你这个坏蛋，呜呜——”
　　坏了，陈瑞馨哭了，罗刚慌了。
　　“不哭，不哭。”他只会说这些话，说了就把衣服脱下来，要往陈瑞馨身上套。陈瑞馨把那假警服毫不客气地朝地上扔。
　　他把警服捡起来，掸去灰尘，自言自语道：“你这个大功臣什么命哟！你是立功的呀，为何被弃之于地呢？你没有功高盖主，你也没有做过分张扬的事情，却是这般命运，天理不公，天理不公呀！”
　　“你嚎什么？我要收衣服，拿来！”
　　罗刚只好恭敬地把警服，送给到陈瑞馨手上。
　　下了车，很快就要到家，他终于又有了话说。在回家的这段路上，他憋坏了。他对陈瑞馨说道：“我现在要说话了。之前我都想过，我要是在你刚哭过之后说话，不合时宜，显得没心没肺。要是上了公交说话，又不符合保密原则。下车之后说话总算可以了吧。一则，周围经过的人极少;二则,现在这个忙碌的社会,无聊的人也不少.但是没有哪个人会愿意专程停下来，去听在移动中的陌生男女的谈话。就是无聊，出现在这条路上，也肯定是为了去做想要做的无聊的事。比如上网打游戏，或者约上几个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无聊家伙一起去游戏。游戏的花样可多啦，可不是只有在电脑上。比如先喝酒，然后酗酒，再然后做无赖，不给势单力薄的饭店老板酒水钱；比如装穷，在一方地面上，做出一副世界上最悲惨的可怜虫的样子，讨取过路人意识深处最原始的同情心；比如耍横，成群结伙到街上或者地铁站挨着漂亮的女孩子或者女士，让她们在知晓或者不知晓的情况下遭遇‘咸猪手’。比如——”
　　“要说就说，不要扯这些无聊的事。”陈瑞馨可不想听罗刚罗列那么多“比如”。
　　她肯和他说话，他的心里安稳了许多。他看起来无聊的话，看来还是起了作用。他不希望她把心事都随时挂在心里。
　　“知道我刚才在执行你的命令的时候，气势为什么那么足，声音也那么大吗？”罗刚说道，“我其实在想，好不容易领导授权，要把警察瘾过个完满。我声音那么大，我想的是，反正我也不算警察，就算是举止失仪，败坏的也不是我的名誉。要是做得好，好处还全是我的。算来算去，我都不损失。”
　　“你真会算计！”陈瑞馨冷淡地回应。
　　“真是想不到，罗刚先生一世清名，竟然也沦落到去收赃款赃物的境地。”他知道现在如果不说一些靠谱儿的事情，陈瑞馨会生气，“我家里是清白之地，如何容得下这些腌臜东西。陈警官，你把它们带走吧。”
　　他的话陈瑞馨是听见的，她没有直接回答他，她感慨道：“想不到，想不到公安队伍里还有这样一群人，还是领导。”
　　“你这话就有可指摘之处了。要不是领导，哪里有这场事儿呢？”罗刚还是改不了挖苦人的脾性，“你看哪个贪污的警察不是领导？像你们这些基层的小喽啰，就是撑死了，能吃几个钱？你有了权力，人家才会找你办事，给你送钱送烟。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们公安队伍里的好长官，是真正出色的CEO，都精通无本万利的经营之道。想想这种场面：当官的收烟，然后让下面的人廉价摊派，多妙啊！那些被摊派的人，因为知道自己做了骗人的营生，哪里还敢声张？都不敢。否则，人民警察的责任心一旦回来，就要查你的铺子。说什么我要维护市场秩序，我要打击欺诈。真是妙不可言！”
　　陈瑞馨认为罗刚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但是，她没有理由和他争论。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感到耻辱。
　　她不说话，罗刚心里的痛快只到来了一半。想想今天受的气，他很不服气。之前，警察在他心里是多好的印象！现在，现在想起来，都感觉到自己像受了巨大的屈辱。想想今天先在那可恶又可怜的老男人那里受气，然后在那里受巴结，实在是人生最大的侮辱。这做警察，还有什么意思？正这样气愤地想着，他突然意识到，他不是警察，好像也犯不着生气。而且现在，他看见警服还在陈瑞馨手里，他不是警察的意味就更明显。要是警服还在身上，自己还可以清高一回。在一个合适的机会，把警服往陈瑞馨身上扔过去，然后发表几句措辞庄严的声明，表示他对于警察的职业完全丧失兴趣。现在说不了这种话，就是勉强说出去，陈瑞馨会认为，他不过是发几句牢骚而已。但是，思想如果仅仅是这样流淌下去，倒也顺畅，总不至于造成多大的刺激。你想像着一件事情，如果仅就其一方面去想，事情条理清楚，层次分明。这样思维顺畅，心里也会顺畅。至少你会一直让你的认识，持续下去。不至于纠结着，有时间去生气。罗刚本该将他的思想继续下去，接下去再想警察的任何事情都该与他无关，然后让他好受一些。但是他的思想在这个时候，来回打转。尽管在嘴上挖苦陈瑞馨，不，不只是她——是挖苦警察，他的心里却并不好过。他又再一次确认今天的见闻是对他的侮辱，亵渎了他高贵的理想。而且，他感觉到，他好像离理想更加邈远，以致于让他心生绝望。也许警察，就像一个没落的事业。看着它的没落，人会失望。失望之后，没有人振作，于是会选择让其自生自灭。对警察事业的漠视，对它带着绝望色彩的个人化的期待，加上此时此刻，对理想即将破灭的忧虑。凡此种种，罗刚在短暂的时间里，都在脑子里让其转着。他看不清哪一个才是现在自己心情最真实的写照，他唯一清楚的是，现在他很烦躁。
　　这样，在到家的时候，他没有先开门。他对陈瑞馨说道：“进门之前我要讲清楚，先说好，少争吵。鉴于队伍的现实，我心中很哀痛。所以，现在我要与陈警官约法三章：一、今后不再受理与警察事务相关的业务；二、今后不再保留从警的理想，陈警官不得怂恿我误入歧途；三、陈警官如有事需要帮助，在不以普通人身份申请的情况下，不予受理。”
　　陈瑞馨看出来，罗刚这次说话是认真的。她说道：“干脆再加一条：今后拒绝我进门。”
　　“那倒不必，不过——”罗刚迟疑了一阵，最后，他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不过今天，今天你不能让赃款赃物走进我家。还有，这件警服也一样。它沾染了不良风气，我不再需要它，带进家里不好。”
　　“是不好，我今天真是打扰了你。不是说不好吗？我总得把它们带走。”陈瑞馨很伤心，她不想去知道，罗刚为什么在短时间里，情绪变动这么大。她只是觉得，她现在受不了他的话，她得离开。话说完了她就得走，要显出走得干脆，大方。今天总不算是被赶出来的，不算，又没有先进门。走了几步，她又转回来，那时候，罗刚正好还在看她。这骄傲的家伙没有半点要挽留的意思，她看着就更加生气。她一把抢过罗刚手头的那条烟，再转身，回去。
　　“这是赃物！”陈瑞馨留下了一句话。
　　罗刚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然后，朝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话：“你这个倔强的小女人！”
　　最后，他还是目送着陈瑞馨离开。进了家门，当然掩饰不住失落，后悔。他知道进屋之后，自己会这样，他还是先让她离开。其实今天早都折腾乏了，是那种身心俱废的乏。罪魁祸首，是这该死的经历。要是今天不胡闹，不作任何停留，现在展现在面前的，该是陈瑞馨和她新购置的衣服。也许，她会很乐意地穿着衣服在自己面前转圈，炫耀她的身材或者是衣服。那时候，她会像每次到家里来都穿着便装的时候一样，让人首先不讨厌，然后不嫉妒，逐渐地，暗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