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二）

　　三
　　鹊儿回到摊区，给父亲交待了几句，就来到鸽儿和蝉儿的摊位前，对二人说：“明天我要带弟弟去山城做手术，我那摊就烦你们帮着多关照一下。虽然叫了我爸来守，但他的腰你们知道，干不了重的……”
　　鸽儿道：“摊子的事好说，交给我们就行了，我和蝉儿负责来回搬运，但钱的事你解决了？”
　　鹊儿点了点头，并把身上的那个小挎包打开一道缝让二人看。
　　蝉儿吸了口冷气道：“这么多呀，你……”
　　鸽儿赶紧扳过她肩来问道：“你是答应强老板去夜总会了还是他把……”
　　鹊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是答应他到夜总会上班了，但他没有……”她想起那令人屈辱的一幕，感到脸上有些发烧。
　　“他真没有把你怎么样？”蝉儿不放心地追问了句。
　　她们都明白强老板的为人，色中饿鬼一个，到夜总会的小姐他很少有不碰的。鹊儿这么漂亮，又有求于他，早就对三姐妹垂涎三尺的他还不对她下手？
　　“没有，真的，我还在想难道他今天转性了？但他叫我在一张印了很多字的纸上签了字，盖了手印。”
　　“那是高利贷。那纸就是借据。你签了字，就是认可了上面的所有条件。那个利息高得惊人……你怎么上了他这个圈套呀！我听说人说过的，那种利息是按月算的，没有还上就又计入本金，叫做驴打滚……”
　　“鸽儿，蝉儿，我是没有办法了。你们是没有看到上午那一幕，我弟弟身上都发冷了，嘴里直吐白沫，差一点就没有救回来……要是再发，或者哪一天我不在，他不就去了吗……你们想，医生说现在还有办法救他，我要是不救的话，我还配当他的姐姐么！”鹊儿的泪流了出来，“动那种手术需要的钱对我们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强老板答应不够还可以找他。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办？前面就是万丈深渊我也得跳呀！”
　　蝉儿声音哽咽着说：“鹊儿，都怪我们无能，无法挣大钱，帮不了你……”
　　鹊儿道：“快别这样说，你和鸽儿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已经做得够多的了，多挣了几个钱也都帮补了我，还不要我还……”
　　鸽儿见她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忙安慰道：“鹊儿，我们三个就不要说这些客气话。我们就是为你担着心！”
　　“没有啥，我会小心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卖自己的。”
　　鸽儿和蝉儿面面相觑，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就不再说那事了。
　　“你明天坐什么车走？我们去送你。”鸽儿问她。
　　“不了，我回去就把弟弟送到镇中心医院去，先让医生检查下，如果可以走的话，就叫他们派救护车，坐别的车我也不放心。”
　　“嗯，这样最好。”鸽儿说，“那走吧，我跟你一起回去，弟弟住院的话要带的东西，多个人就多个帮手。”
　　蝉儿见鸽儿转身朝向了她，知道是要叫她帮着看摊，赶紧说：“你去吧，这里有我。”
　　两人不再说什么了，扭头就朝家的方向跑去。
　　
　　四
　　羊羊是镇医院的老病号了，院里的医生护士基本都认识他。见鹊儿和鸽儿两人将他背了进来，就知道他的病又犯了，赶紧让她们将病人背到了唯一那间重症监护室中。经常给羊羊看病的刘医生走了进来，给羊羊做起了检查。
　　“刘医生，我是想让你们检查一下，我弟弟这种情况能不能经受得住路途的颠簸？我想带他到山城的大医院做手术去。”
　　“可英姑娘，你弟弟这病早就该去做手术了。如果你们钱备齐了的话，镇医院可以派出救护车；另外，我也可以跟车去，以防止路上出问题。”
　　“刘医生，钱我已经备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那好，我这就给他把药输上，今天就在镇医院观察一天，明天一早就往山城赶。”
　　“那就太感谢你了。”
　　“那就去办手续吧，钱带了么？把费用先交了，剩下的就好办了。”刘医生说：“不好意思，你看我开口就又提到钱了。”
　　“这不能怪你。医院有医院的规矩，再说，这也不是你刘医生开的，平时你已经够关照我们的了。”
　　鹊儿接过刘医生写好的住院通知单，赶紧朝交费处走去。先在这里把院入了，再转院，这样对病人要好一些，费用上也可以有一些优惠。常年都要和医院打交道的鹊儿对这些都很清楚。
　　等她把手续办完回来，羊羊的药已经输上了，她见鸽儿正在床边守着，就对她说：“我得回去一趟，给羊羊拿点换洗衣服，这里……”
　　“去吧，放心，这里有我。”
　　鹊儿赶紧朝家里走去。
　　羊羊的眼睛动了下，睁了开来，无力地问：“鸽儿姐，你也来了呀？我姐姐呢？”
　　“你姐姐回去给你收拾东西了，羊羊，你别担心，明天，你姐姐就陪你到山城的大医院去，听医生说呀，你这病也没有啥，只要把手术动了，就能根治。晓得什么叫根治么？”
　　羊羊点点头说道：“我晓得，就是再也不会发病了。”
　　“就是，到那时，你就和学校的那些小朋友们一样，可以跑步，甚至还可以打球呢。”
　　“那得花多少钱呀！”
　　“羊羊乖，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不是有姐姐么？再说，还有我和蝉儿姐姐，怎么着也得让你把手术做了。”
　　“谢谢鸽姐姐了……”羊羊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鸽儿赶紧说：“羊羊，你这病可不能哭，再说，能去大山城治病是好事呀。乖乖地睡一觉，要不你姐姐来了该说我连个人都不会看了。”
　　“鸽姐姐你还怕我姐姐呀？”
　　“那当然！她呀，是你的姐姐，同样也是我的姐姐呀。没有听说过么，‘古镇三花’的老大是鹊儿！”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鹊儿和母亲一起走了过来。原来，羊羊的母亲得知女儿已经借来了钱，要去山城的大医院给羊羊做手术，不放心就他们两姊妹去，安排了下屋里，也跟了过来。
　　鹊儿对鸽儿说：“本来不想让我妈去的，但我怕羊羊动了手术后我一人照顾不过来，我们这一走肯定得要些时间，家里就拜托你和蝉儿了。”
　　“你放心，你不说我们也会这样做的。”鸽儿道：“既然都去了，一定要治好病再回来。如果差钱的话，就写封信回来，我来想办法。”
　　鹊儿眼睛有些发红，抓着鸽儿的手摇了摇，说道：“这里没有什么事了，你回去看你摊吧，要是人多的话，蝉儿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好吧，阿姨，鹊儿，你们多保重。”她又轻轻拍了下羊羊的头，朝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这才走出了病房。
　　一间挂着“献血室”牌子的房间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看见里面坐着几个人，正等着抽血，心中“咯噔”了一下，一扭头看见刘医生正从走廊里走过，忙把他拦住，问道：“刘医生，这献血是怎么回事呀？”
　　“我们医院偏僻，县里拨的血浆不够，就采取有偿献血弥补一下。鸽儿姑娘怎么关心起这事儿来了？”
　　“没有啥，就是好奇，随便问一下。”鸽儿说，目送着刘医生远去，见他走远了，就赶紧走进了献血室。
　　
　　五
　　“鸽儿，怎么会是你？”正在忙着给献血者填写献血资料的护士肖雅纯一抬头看见了鸽儿，有些惊奇地喊了句。
　　肖雅纯是鸽儿的同学，以前两人处得还很不错的，她也是镇中心学校不多的几个找到了正式工作的人。
　　“嘘，小声点，别让鹊儿知道我到这儿来了。”
　　“怎么？鹊儿也在这儿？”
　　“她弟弟的病又犯了，这不准备到山城去动手术呢。”
　　“哦，羊羊这病再不治就晚了。你来我这里，该不是要......”
　　“到底是老同学，一猜就准。你知道我和鹊儿的关系，这么大的事，我怎么着也得表示下……”
　　“可是，你的身体也不太好呀，怎么能来卖血呢？”
　　“来吧，雅纯，别婆婆妈妈的了。你是护士，一定比我懂，女孩子天生就在造血上占优势。来吧。我是Ｏ型血，多抽点，怎么着也得照着两百块钱抽，少了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两百块钱的，那得５００ＣＣ，你不要命了？你和那些专业卖血的人不一样。他们是有备而来，事先喝了一大碗糖水，那血稀得很……”
　　“不，我不能那样做，我这人做事不掺假，就这样抽。你不帮我，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的了！”
　　“我拿你没有办法。好吧，不过，抽了血你不能急着走，得在我这儿休息一下，喝一碗糖水才行，你不答应我就不抽了。”
　　“行，我答应还不行么？”
　　肖雅纯只好给鸽儿将那一根胶管系上，认真地消了毒，抽起了血来。
　　半个小时后，鸽儿拿着领到的两百元钱再次来到羊羊的病房。输了液体的羊羊脸色已经缓和过来，沉沉睡去了，怕鹊儿推辞不要钱吵醒了他，就将鹊儿拉到了外面的小花园里，把那两百元钱硬塞进她的手里。“你从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你那书摊我又不是不晓得，一个月才有多少利润？我怎能用你的钱？”
　　“什么你的我的？你是谁我又是谁？我也是羊羊的姐姐，这个时候，就兴你这个大姐做出牺牲，就不许我们当二姐和三姐的表示下心意？”
　　“怎么？还有蝉儿？”
　　“是呀，我们是‘古镇三花’呀，干什么也是在一起的。”
　　“你该不是去……”鹊儿还是怀疑，这钱要么是她变卖了什么东西，要么就是……
　　“我去做啥呀？快拿去，要不我生气了。”鸽儿做出一副生气了的模样，鹊儿说：“好好，这份情我收下了……”
　　“那好，我就从后门直接回摊儿上去了。”鸽儿见她终于收下了那钱，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径直出了医院的后门，走了。
　　鹊儿刚要返回病房，却见蝉儿边走边四下看着来到了这里。
　　“蝉儿，你怎么也来了？不是叫你守摊子么？”
　　“嗨，羊羊兄弟这么大的事，我这当三姐的不来怎么行？这点钱，是我和鸽儿的一点心意，收下吧。”蝉儿说着，就把两百块钱递到鹊儿心里。
　　“别别，蝉儿，你们这是怎么啦？刚才鸽儿也是这么说，把她和你的心意都表达了，怎么又来了呀？我发觉不对呢，告诉大姐，这钱是哪来的？”
　　“这你尽管放心，绝对是干净的……”
　　“岂止是干净的，这钱简直就是红的！”一个带着明显哭韵的声音传了过来，两人回头一看，才是肖雅纯来到了这里。
　　“我今天才见识了什么叫友谊，什么叫姐妹情了！”
　　“雅纯，我们不是说好的么？”蝉儿朝着肖雅纯喊道，想要阻止她。
　　“不行，我今天不说出来会憋出病来的。鸽儿前脚刚走，蝉儿就来了，她们每人都抽了５００ＣＣ血！”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小鬼背着我做了什么……蝉儿，你个傻老三，你怎么和老二一样傻呢？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这叫我说什么好呀！”
　　“什么也别说。更不要对羊羊说。”蝉儿动情地说：“大姐，我们三姊妹是很穷，但还有一腔血。这钱虽然管不了大用，但羊羊动手术后，可以给他多买几只鸡，多买几斤肉，补一下身体……”
　　蝉儿的话说得太动情了，三个女孩儿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肖雅纯也将两张百元大钞塞到鹊儿手里，鹊儿却坚决不要。
　　肖雅纯急了，哭泣着说：“你不外乎说我不是‘古镇三花’中的一员，我没有你们三花美丽，但我的心同样是热的。这些天工作忙，我无法像鸽儿和蝉儿那样去抽血，但这钱也是干净的，你就这么不领情么？”
　　“不，不是这样，雅纯，我收下，我替我弟弟收下！但你们也得收下我的感谢，我得给们鞠躬……”鹊儿不由分说地面朝着她们，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