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

　　几天之内，学校里更是传遍了关于眼镜男的事迹，就像是时尚潮流界再度掀起的复古风一样，终日无所事事的学生乐意把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晾一晾，避免学校的气氛结茧，发霉。就连爱看热闹的赵浩也开始抱怨网上少了许多关于学校妹子的信息。一时间，学校的贴吧，论坛上全是关于眼镜男的事，甚至有人人肉那个和眼镜男私奔的女孩。舟林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冲到办公室，找到四眼钉。
　　舟林直奔主题，说:“李老师，最近王志强的事你知道吧？！”
　　“你说王志强呀，他最近可是很火呀。”四眼钉表现得有些冷淡。
　　舟林问：“学校不管这些事吗？！”
　　四眼钉回答：“当然管，不过你看看王志强，前几天他的新班主任就向我抱怨说他两天都没上课，简直不像话！”
　　“学校真地在认真处理这件事吗？”舟林在抵触某些东西。
　　“当然有在管，学校不管，难道你来管？”
　　“李老师，你也可以管呀！”舟林脱口而出。
　　“我？！”四眼钉有些惊讶。
　　他捋了捋头发，对舟林说：“我说了，学校现在正在查这件事，对于那些造谣生事的人会给予一定的惩罚，用不着我们来操心。”
　　四眼钉接着补充道：“如果王志强连这样的困难都克服不了，他根本就没资格继续在我们学校上学，更别提做什么伟大的艺术家。”
　　舟林想说的话全被四眼钉挤兑回去，狭小的办公室里塞满了四眼钉义正言辞的话。舟林胸口闷得慌，再和这样一个可恨的老师谈下去也不会有任何进展，索性回了宿舍。
　　舟林突然想起赵浩，赵浩现在是学校贴吧的一个蛮有名气的小吧主。舟林匆忙地找到赵浩，赵浩正在宿舍里对着电脑骂娘，舟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赵浩，希望赵浩能在贴吧上发帖，通过自己的号召力或许能让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停息。赵浩正在气头上，二话不说，一下子扑到床上，把自己的账号密码写在小纸条上扔给舟林，嘴里还骂叨“这该死的”。舟林拿着小纸条，对着宿舍里唯一的一台电脑，也就是赵浩的电脑输入账号和密码，登录贴吧，他把自己的意愿原原本本地写下来，希望停止人肉，停止传言的帖子。舟林心里暂时放下一块石头，谢过还在骂娘的赵浩，又跑去找王志强，王志强并不在宿舍，还是没人知道他又去了哪儿。
　　第二天，天还没亮，舟林就起床去了网吧。进入学校的贴吧，鼠标一页一页地往后翻，找到昨天发的贴子，不出所料的有不少跟帖，舟林一个个往下看，大多数评论都是关于模特和王志强的，还有少数赵浩的粉丝是在问最近赵浩的情况。舟林继续仔细地看，没什么进展，鼠标从目的性极强地快速点击变成漫无目的地游离。舟林也慢慢失去兴趣，直到点开最后一页，有一条消息让舟林很在意，这条消息称昨晚在学校的论坛上有个自称知情人的网友在论坛上讲诉眼镜男私奔的故事，下面跟了十几条留言。舟林坐直身子，深呼吸，赶紧进了学校论坛，找论坛里的那个关于眼镜男的“故事”。
　　进了论坛，打开名为“对不起，那个爱情故事”的帖子，舟林认真地读下去。那是一篇相当漫长的爱情故事，内容足足有几万字，故事的主人公就是眼镜男。舟林仔细地咀嚼每一个细节，看得入神，连同下面的评论也看了整整两遍。此刻舟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怎样留言，他坐在位子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觉得应该把故事告诉赵浩，他不应该那样猜测王志强。想到这儿，舟林调整调整呼吸，匆忙地跑出网吧，直奔学校宿舍。
　　舟林气喘吁吁地找到赵浩，时间已近正午，赵浩正在宿舍里和宿友打牌，热情地询问舟林来不来，舟林顾不上回答，用手扶住门框，半蹲着大口喘气。
　　舟林等气息稍微平静，说：“你，你们都看到学校贴吧上的消息了吗？”
　　“那玩意有什么好看的，全是眼镜男的绯闻，没意思，都是老掉牙的事情了，一群大一的小孩子没事在这儿瞎凑热闹。等下，炸弹！”赵浩头也不回，狠狠地把两张王牌摔到桌子上。
　　“我说，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昨晚，有人，在论坛上发帖说了完整的模特私奔事件。”舟林仍然扶着门框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会吧？！”
　　“真的吗？！”
　　“我要看，我要看，不打了，不打了，赵浩，算你赢！算你赢！”
　　舍友们嗅到热闹的气味，胡乱扔了牌，一群人堆在赵浩电脑前，赵浩脸上写满了不悦，嘴上谩骂着。
　　“快点，快点！”舍友们争先恐后。
　　“急什么，刚开机速度慢着呐！”
　　“好了，好了，好了，舟林，那帖子在哪儿来着？”
　　舟林说“就在学校的论坛。”
　　赵浩不屑地说“有什么好看的，这故事我都猜得到。没意思！”
　　几个人扭动屁股，证明自己对事件的关注程度，几分钟后，其中一个人说：“没有呀！舟林，你是不是逗我们玩呐？！根本什么也没有嘛！”
　　舟林诧异，说：“不可能呀，我上午在网上看的呐！”
　　“什么也没有，你这演技也太像了点，我们都被你骗到了。”
　　舟林说：“你看我都喘成这模样了，我干嘛要骗你们？”
　　摆弄扑克的赵浩一脸不在乎，插上一句话，说：“也是，老子很少见舟林喘成这样，估计也就眼镜男有这能力能让舟林这小子喘成这样。”
　　另外一堆人继续扭动屁股，坚信自己的眼睛，争着回答：“真的没有！”
　　“等下，我来找找看！”舟林放开门框，挤进人堆，接过鼠标开始仔细地翻，可是翻来翻去真地找不到那个帖子。
　　“不可能呀，早晨还有的！”舟林打开学校的贴吧，昨天在贴吧上最后那条留言也没了，贴吧里关于人肉模特的帖子一时间全都不翼而飞。
　　“难道是学校的管理员把帖子删掉了？”
　　被别人这么一提醒，舟林想到昨天和四眼钉的对话，四眼钉说过学校正在彻查这件事，难道真地是学校的网络管理员把相关的帖子删除了吗？可能性很大，刚刚出现的“知情人”也就和这些帖子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舟林感慨，这可怕的网络世界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为了阐述真相还是造谣生非？不过舟林这次反而觉得欣慰，四眼钉并没说谎，学校领导真地出面来管理这件事，这样下去眼镜男或许就不会那样痛苦了吧。舟林这样想，罢了，真相什么的都罢了，故事总归还是故事，自己不亲自演一遍，只是在旁边看，便只能笑笑说某某傻，没可能体会到主角的感受。归根结底，全都是过路人。不管做什么也不可能真正理解眼镜男的忧伤，这样也好，就像四眼钉说的那样，学校来管，自己靠边站，这条路上，不看热闹，不挤人，可能就是对当事者最大的尊重。
　　舟林想明白了，撇下一屋子好奇的人，和赵浩作别，突然一脸平静地走出去。变化之大的舟林倒是让赵浩云里雾里，其他人骂咧着，只好坐下来继续斗地主。赵浩不甘心，追上舟林，倒想问个明白。
　　赵浩叫住舟林，“舟林！”
　　舟林在楼梯拐角处转过头。
　　赵浩说：“刚才的事你真没骗我们？！”
　　舟林说：“或许吧，天知道。”
　　“你小子别卖关子！”
　　“没骗你们。”
　　“好吧，我相信你！”
　　赵浩接着说：“那你为什么不去告诉宿舍里的那些人，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们呀！”
　　舟林说：“现在不用了，就像四眼钉说的，既然学校出面了，我们最好什么都别做。”
　　“啊？！你说的什么玩意，这事怎么还和四眼钉那老东西扯上关系了？”赵浩当然不知道舟林去找过四眼钉的事，觉得惊奇。
　　赵浩说：“不管什么四眼钉，什么学校领导，我才不鸟他们，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那件事，我就去问王志强，他是当事人，肯定说的明白，正好帮你验证一下那个你说的“知情人”透露出的故事的可靠性。”
　　赵浩做事爽快，说完就要去眼镜男的宿舍，前脚迈出去，才想起忘了什么，回过头问舟林眼镜男新的宿舍地址。
　　赵浩说：“舟林，眼镜男现在住在哪个宿舍？”
　　舟林说：“不用你去了，我来找你之前已经去过了，他人不在，昨晚也没回宿舍，打了电话关机，我也找不到他。”
　　“他妈的这小子真狠，出了名之后就玩失踪游戏，真他妈把自己当成绯闻明星了！算了，老子也懒得陪这穷小子玩。”
　　赵浩从舟林身边错过身，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要回宿舍，嘴上补充一句，说：“真是个懦夫，就知道逃避！”
　　舟林听得出赵浩不屑的语气，看着赵浩消失的背影，深深叹口气。大家还不都一样在逃避，何必那样骂王志强，田梓馨走掉的那几天，赵浩自己不也是在逃避吗？能勇敢面对的事情，过后叫故事，不能面对选择逃避的，那是心事。舟林并不觉得眼镜男懦弱，没有任何理由诋毁他。舟林这时想到田梓馨，面对自己的家庭，面对生活，面对可能还有机会见面的赵浩，她所要面对的这一切，是会成为下一个故事还是扰人的心事？
　　舟林猜不到，只能用农村爸妈常说的话来解释，人这一辈子，生下来就是安排好的，你要走哪条道，和哪些人打照面，老天爷都早有定数，这在舟林看来或许就叫命运。
　　
　　“你相信命运吗？”舟林常常这样问自己。
　　他摇摇头，上帝和爸妈为自己定制的生活才不叫命运，都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