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久别重逢（中）

　　“又是这个可恨的仇海川，他说他本应替你照顾我，可男女有别，人言可畏，只能帮我找一个安身之地。我问他哪儿可能安身，他说他认识一个人，可以介绍我去无相庵。没法子，我去了。谁知道那天我正在挑水，一个人突然从身后抱住了我……我使劲挣扎，眼见摆脱不掉，为避免受辱，一咬牙跳入了旁边的万丈悬崖……”言语至此，三娘捧起李商义的脸，柔声问，“相公，你不怪我吧？”
　　妻子如此刚烈，对自己又无比深情，怪她什么呢？李商义再一次抱紧三娘，说道：“我不怪你，要怪也怪仇海川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如果还要怪，那就怪我自己没有早日看清他的本来面目。”
　　“相公，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三娘忽然挺直了脊梁，还没等李商义开口回答，接着道，“我看咱们暂且待在判官府，下一步等火判官找到了比我更如意的女鬼，我们就可以朝夕相处，比翼双飞，再也不用分开了。”
　　前景美好，愿望美妙，可能不能实现呢？
　　李商义问：“那火判官的心思好像在你身上扎了根，用什么法子才能让他移情别恋？”
　　三娘“卟哧”一声笑了，胸有成竹地道：“这个我自有办法！”
　　李商义也笑了，他相信三娘。
　　“谁？”三娘忽然惊恐地叫道。李商义脸色一变，因为他也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
　　他和三娘私自会面，要是叫火判官知道，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嗖！”的一声轻响，一个鬼影闪电一样向外飞去。速度太快，无法看清，但李商义却总觉得有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是谁，我在哪里见过他？他为什么要逃？口里说道：“三娘，此地不宜久留，我先走了。”见三娘点点头，立即退出，又往别处继续巡逻。
　　三娘用什么办法让火判官移情别恋呢？火判官真的如她所说，会移情别恋吗？看火判官对她的痴情程度，只怕有些困难。李商义思绪如飞，每当遇到手下鬼兵，总要装模作样地叮嘱两句：“小心，可别让外鬼再闯入府中！”“打起精神，咱们判官府是否安宁，就看你了！”那些鬼兵们立即受宠若惊，哪个还敢麻痹大意，不尽职尽守？
　　巡逻完毕，回到住处，刚把腰刀取下，一个鬼仆满脸笑容闯了进来，说道：“卫队长，判官老爷有请。”
　　“什么事？”李商义问。
　　那鬼仆神秘兮兮地道：“嘿嘿，去了你就知道了。”见李商义起身，引着他向东蜿蜒而行。干什么？火判官究竟为了何事对我如此敬重？
　　火判官正在书房，看到李商义马上放下书本，老远就亲热地喊道：“表弟呀，来来来，这边坐。”等李商义坐定，他又让鬼仆退下，掩上房门，然后低语道：“表弟，表哥我这次请你来，……是……想请你办件大事。”
　　“别客气，有啥大事你就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李商义慷慨激昂，也学起了英雄侠客之风。
　　“你一定能帮上忙的，你一定能帮上忙的，”火判官因为激动，火红的胡子、眉毛更像在熊熊燃烧，他贴着李商义的耳朵，轻轻地充满希望地道，“你去跟你表姐说说，叫她别再遵守三年之约，快点儿与我真正成为夫妻。”
　　啊！她跟你成了夫妻，我可怎么办？李商义心中大惊，猛然一怔，随即故作恍然大悟状：“哎哟，原来是这事啊……你怎么不早说啊？”
　　火判官一听有门儿，大喜过望，声音颤抖道：“你是说……你能说动她？”
　　“不，我表姐脾气犟得像头驴，她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别说是你我，就算是阎王来了，恐怕也说不动她。”李商义一本正经，就算火判官在官场厮混多年，善于察言观色，辨小知微，也没有看出破绽。
　　“哎呀，这个……这个……”火判官的红眉毛抖了几抖，为难地搓起了手。李商义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只希望他知难而退，放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不行，你表姐既聪明又美貌，还贤惠，一日没有她我一日不得安心，”在书房里踱来踱去，若有所思道，“她与我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就像是图画上的烧饼，是充不得饥的……表弟，你去劝劝她吧！”
　　李商义心里又是一沉，嗫嚅道：“这个……恐怕不行吧？”
　　“你只管去劝她，行不行就看她了，”伸手拍拍李商义道，“你放心，不管成与不成我都不会怪你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仿佛把李商义推到了老虎背上，他想下来也不可能了。
　　天啊，哪有劝自己的老婆另栖他枝的？李商义哭笑不得，被火判官推着回到了三娘住处，在不远处，火判官鼓励他：“别怕，别怕，你表姐性子柔和，就算你说错了也不会打你骂你的，快去。”突然一推，他自己则隐身到了假山后面。
　　“你……”三娘撩开珠帘，立刻惊喜地叫出声来，她想李商义一定是找她的。
　　“表姐！”李商义大声的叫道，他估计躲在假山后的火判官刚好能听见。
　　“你……”三娘想说你瞎喊什么呀，可李商义不容他她说话，赶紧打断了她，此后她就没有机会说话了：“表姐，我判官哥本事大，有本领，对你又不错，你们的那个什么三年之约就作废了吧！阴曹地府，鬼海茫茫，苦长乐短，实难琢磨……表姐，表姐，表姐，”李商义一时词穷，只好拿表姐充数，一边喊了七八个表姐后，三娘才明白过来：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说道：“表弟……”
　　李商义心头一阵轻松，仿佛石头变成了柳絮，钢铁化作了云烟，望着通情达理的三娘，眼前水雾迷蒙。－－他哭了。
　　三娘接着说道：“表弟，这都是你自己的心里话吧！三年之约是我们之间的君子协定，就算我有心他有意要作废，也不能说废就废。这事情要是传遍整个冥府，还不叫所有的鬼民们对他哧之以鼻？到那时候，食言无信，背信弃义，说话不算，等等之类的谣言就会像蝴蝶一样满天飞舞，这必定影响到他的声誉、他的仕途，你说是不是？”三娘把话都说完了，才反问李商义。
　　李商义狠不能扑过去抱住三娘，大叫一声：“老婆，你真棒！”可想到假山后面的火判官，忍住了，假意又道：“表姐，那你说那个三年之约说什么也不能作废了？”
　　“不是我说它能不能作废，而是根本不能作废，我说什么也要保全你判官哥的声誉和仕途。”三娘的声音和李商义相像，刚好能被火判官听到。
　　李商义又假装犹豫，说道：“那……那就算了，表姐，我走了。”背对着门口朝三娘挤挤眼睛，三娘点点头道：“表弟，你去吧！”
　　李商义走到假山旁，火判官窜了出来，搂着他的肩头道：“表弟，我说你表姐厉害吧？看她想得多周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紧走几步，朝旁边躲去，他怕三娘知道他是主谋而对他厌恶。
　　可事与愿违，他的红胡子在假山后一闪，偏偏被三娘看在眼里，三娘会心地笑了。
　　次日李商义便被告知，为了活跃冥府文化，选拔一批品貌双全的女鬼作丫环，火判官府要举办一次面向大众的选美活动。具体程序就是在判官府前的空地上搭一座高台，由火判官、三娘、瘦管家和其他几个特邀嘉宾作评委，参赛的女鬼们按顺序上台进行才艺展示，最后综合名次在前五名的将入驻判官府，作一名端茶倒水、衣食无忧的丫环。因为涉及鬼民众多，火判官让他带领手下鬼兵做好巡逻保卫工作，力争万无一失。
　　李商义听后，心中一动，想到了三娘所说的自有办法，这会不会就是三娘的主意，只是为了让火判官见美思迁，移情别恋于其他女鬼？
　　他精神抖擞，干劲倍增，立即进行安排部署，很快便一切妥当。
　　即便是端茶倒水的角色，因为是在判官府，所以也具有了无穷的诱惑。当日，冥府美女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佳丽争相上台竞技，你跳舞来我唱歌，我吹萧来你抚琴，各种绝活如三月桃花先后在台上开放。台下看客如痴如醉，泪流满面，都在心里叫道：“乖乖，还有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如果有这样的女子为妻，就算不去投胎转世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最后经过八轮的激烈角逐，春花、秋月、夏雨、冬雪外加月月红进入前五名。当她们风姿绰约、风情万种地站在台上，接受火判官的颁奖时，台下看客立刻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有几个不善于控制自己的小鬼竟然失口大呼：“我爱你，春花！”“小心肝，月月红！”“夏雨，你真美！”
　　说心里话，李商义也认为这五名女鬼确实称得上美女，可他看到台上评委席上的三娘，马上觉得三娘的美在她们之上。不光如此，三娘还比她们都温柔贤惠。如果说五位美女的美是水面上的荷叶，那么三娘的美就是水底的莲耦，荷叶永远是以莲耦为根本。
　　“各位观众，目睹了几位美女的表演，你们是否意犹未尽呢？那么就让她们再次为大家奉献上她们最美妙的歌声，好不好？”黄阿婆好像喝醉了酒似的容光焕发，竭力鼓动着台上众位男鬼的情绪。台下男鬼的激情应声而起，如大海一般掀动滔天巨浪：“好－－”黄阿婆的声音顿时被淹没了。
　　五位美女启朱唇，发皓齿，袅袅娜娜地唱道：
　　“春风悠悠过山岗，
　　妹啊想起我的郎。
　　郎在山上砍柴禾，
　　能驱虎豹有力量。
　　郎在山上抡大斧，
　　汗珠湿透他衣裳。
　　郎心如铁意更坚，
　　心里有颗红太阳。
　　郎啊郎，
　　妹在山下唱小曲，
　　唱的都是我的郎……”
　　歌声甜甜蜜蜜，缠缠绵绵，蜂糖一样灌进了台下众鬼的耳朵里，他们忍不住又大声叫好。
　　“轰－－”一声巨响在鬼群中炸开，惊叫、呼痛、大喊随着巨响向四周漫延，台下顿时大乱。
　　不好，有情况！李商义大惊之下，立即冲台上喊道：“保护判官和大奶奶！”转头对台下无头苍蝇般的看客道：“不要乱，不要跑，慢慢撤退！”
　　众鬼被巨响所惊，又亲眼看到七八个鬼民身负重伤，寂然而灭，哪个还听他的？瞬时间，你撞我，我挤你，他踩你，你拥他，嘈杂纷扰，乱如牛毛。台上火判官也心惊胆战，搀着花容失色的三娘，急急地向台后退去。那五个郎啊妹的美女也四散逃去，歪了云鬓，掉了耳坠，可是毫不在意。
　　“队长，你看！”副队长熊威武指着西南方向，李商义一看之下，心中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