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

　　
　　幽邃静谧的小镇胡同口，脚下是荫郁翠绿的青草地，舟林赤脚站在上面，抬头看得到拉出长长的白色小尾巴的银河，路口的风儿奏出和谐安定的美妙乐章。舟林碎步走出胡同口，身后的脚印长出五彩的花来，鼻子嗅得到清淡的花香，胡同外天气格外晴朗，唯独偌大的花树下面飘着雨，一把破烂的小油纸伞下站着两个孩子，男孩儿的短白衫湿了一半，旁边瘦弱的女孩子的肩膀微微抖动。舟林慢慢地伸出手，刚张开口，想叫这两个孩子离开那下雨的地方，却怎么也叫不出声，舟林走过去，脚印都开出了花，那两个孩子转过头......
　　“喂！喂！舟林，快醒醒！快醒醒！”
　　舟林撇下那个奇妙的梦，刺眼的灯光让他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眼前气喘吁吁的赵浩。
　　舟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怎么了？”
　　赵浩说“眼镜男回来了！！！”
　　“哦”
　　“恩？！！！谁？！眼镜男回来了？！”
　　舟林猛地坐直身子，差点撞到赵浩。
　　赵浩显得有些激动“就是眼镜男，和之前那个身材超辣的模特儿私奔的那个眼镜男呀！”
　　“王志强？”舟林不敢确定。
　　“废话！”
　　“回来了？！”舟林将信将疑。
　　赵浩快被舟林急破了头，说：“是呀！”
　　舟林甩甩仍在昏迷中的那颗滚圆的头颅，问“那个女孩子呐？”
　　“我这么急着叫你，眼镜男又被那么多人围住，我哪里看得到，怎么样？够哥们义气吧？”赵浩一口气说完，然后换上一口气，继续说：“走，咱们快去看看！走！”
　　舟林扯开赵浩的手，说：“你总得让我穿上裤子吧。”
　　说完随手抄起旁边的一条短裤，脚上趿拉着人字拖。
　　“走！”
　　“快走！”
　　
　　教室里热闹得很，眼睛男被凑热闹的同学们团团围住，留不下一点自由的空间，叽喳叽喳的吵闹声一瞬间就炸开了锅。舟林和赵浩是后来赶到的，两个人想挤进人群里看看情况，还没放下脚，眼镜男就努力地推搡着人群挤出来，肩上背着有些破旧了的斜肩包，一双眼睛像是睡不醒的猫，显得异常疲惫，手上拎着早已蒙上一层灰的实木画板。这时候，舟林被突然后退的人群挤掉一只拖鞋，连忙躲开这群人，低着头，一只脚跳着去捡那只甩出几米外的拖鞋。
　　“给！”
　　这时，一只大手把那只人字拖递到舟林手边，舟林抬起头，这双长了茧子的大手正是人群里的主角——眼镜男的一双手。舟林接过人字拖，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眼镜男便走开了。即便两人只是对视的一瞬间，舟林就明显地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和以前的眼镜男不同了。人群继续推搡着命运的主角走，赵浩跟着人流，也被无情地埋没在人流中。舟林穿上拖鞋，也尽力跟着人流趿拉着走，最终，人群堆积在四眼钉的办公室门前。
　　舟林在最后站定，听得到人群里的窸窸窣窣。
　　“估计眼睛男要被学校开除了，毕竟私奔这事儿闹得那么大，这事儿呀，在咱们这个学校还真是第一例呐！”挤在最前面的那个小伙子说。
　　“是呀，是呀，你看到了吗？他爸妈都来了，现在就在办公室里面呐。估计是在求四眼钉吧，不过呀，这次的事儿，我看四眼钉做不了主。”
　　“他说不定压根就是个傻子，你说私奔了还回来干什么？”
　　“就是就是，你看他平时也不太说话，说不定他还真是个傻子呐！哈哈哈！”
　　“......”
　　人群里传来一唱一和的说笑声。
　　舟林再也不忍心听下去，转头要走，赵浩瞧见舟林要走，推搡着人群出来，一把拉住舟林的手。
　　“干嘛去？不看热闹了？”
　　“都他妈的被你吵醒了，我困了，回去继续睡觉！”
　　“切，毛病！你他妈要走就走吧！我要继续看。”
　　赵浩从鼻孔里发出鄙视的声音，挤回人群。
　　宿舍里空无一人，舟林躺回床上，突然觉得今天异常的累。闭上眼，却再也睡不着觉，想抽根烟，兜里的烟也全抽光了，想找个人喝酒，脑袋里想到赵浩，突然从心底厌恶起赵浩，便不再去想他，宿舍的人也全去看热闹了，舟林顿时厌恶起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舟林现在只想好好地醉一次，忘掉今天所有的事，忘记回来的眼镜男，忘记赵浩，忘记自己厌恶的自己。舟林左思右想，只想找个人买醉，这时脑海里蓦地闪过田梓馨。对！田梓馨！
　　舟林想起前些日子田梓馨请自己吃饭的事，理应客气地回请田梓馨。有了正当的理由，舟林越想越兴奋。不过没有田梓馨的住址，也并没有留下她的联系方式，不过记得上次梓馨说她经常去SADBAR，说不定今天会在那儿，算了，现在的舟林管不了这么多了，先去酒吧喝两杯再说。
　　想到这儿，舟林简单换过衣服，徒步去酒吧。
　　到了酒吧，舟林简单要了杯啤酒，把四下里扫一遍，田梓馨并不在酒吧，舟林一个人闷闷地坐在小吧台喝酒，偶尔也有女孩子过来搭讪，舟林都婉言谢绝，喝过几杯酒，脑子里想的已经不知道是田梓馨还是私奔回来的眼镜男。
　　“你是舟林吧？！”突然有人拍舟林的肩膀。
　　这时田梓馨竟已经站在舟林身旁，舟林完全没有发现，还来不及反应，用力点点头，抿起嘴却挤不出笑。
　　田梓馨还是照例要了杯白开水，舟林觉得田梓馨很特别，换做赵浩，若是知道了田梓馨喜欢在酒吧点白开水喝，怕又要说是奇怪可笑的品味了。
　　“这是家不错的酒吧，所以你今天又来了，对吧？”梓馨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是呀，是家不错的酒吧，酒也不贵，环境也不错，在这儿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呐。呵呵，这次想喝酒，就想起你带我来的这儿了。”
　　舟林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将白开水送入口中。
　　舟林问“赵浩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梓馨沉默。
　　“不想在一起的话就拒绝，你有权利追求你自己的幸福！”
　　舟林脑子里突然想到眼镜男，不知道曾经拼命追求的他是否算得上幸福。
　　田梓馨不停地用一双纤细的手摆弄已经空了的玻璃杯，两片嘴唇抿在一起，始终不愿意分开。
　　“眼镜男回来了！你还记得吧？！上次赵浩讲起的眼镜男，私奔的那个眼镜男。”
　　舟林深深地吸一口气，带着酒精的味道吐出来。
　　那晚，舟林喝了很多，借着酒意和田梓馨谈了很多，眼镜男的，赵浩的，四眼钉的，却唯独没有自己的。
　　
　　舟林头疼得要命，感觉睡了很久很久，记忆只能勉强追溯到在酒吧偶遇梓馨，说了什么话，讲了什么人，后来的事全都记不得了。后来听赵浩说，自己那晚喝得烂醉烂醉的，是田梓馨打了车把自己送回学校。舟林头疼得要命，不愿去想，听赵浩这样说，舟林心里自然便记下欠田梓馨一个人情，躺回床上，又睡下了。
　　果然从眼镜男回来的第一天起就再没见到眼镜男，确实，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眼镜男准是被校领导开除，然后跟着爸妈回家种地去了。现在绘画班的教室里没人再注意那个空缺了很久的座位。眼镜男回来的那天，教室里吵得沸沸扬扬，现在再没人愿意提起兴趣关心那个私奔的小伙和那个模特儿了，事情就自然得像没发生过一样，突然平静的让舟林感到害怕。他看着讲台旁的田梓馨，模特时的她依旧一副高傲，冷峻的模样，除了舟林，或许谁都不知道另一个羞涩，犹豫的她。舟林抵住画笔，在画板上勾出细腻柔和的线条，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他尽力画出想像中的那个她——一个羞涩，犹豫却仍带些奇妙感觉的田梓馨。
　　下了课，赵浩找到舟林，询问当晚和田梓馨喝酒的事情。
　　赵浩问“舟林，那天你怎么会遇到梓馨？”
　　舟林说“我说了两遍了，我和梓馨是碰巧遇到的。”
　　舟林并不愿意告诉赵浩他是真的想找田梓馨喝酒。
　　“我不信，你们聊了些什么？”
　　“随便聊了些事情，你看我喝成那样，啥都记不得了。”
　　“你没和梓馨发生别的什么事情吧？！”
　　赵浩突然严肃起来，连舟林也明白赵浩的意思。
　　“当然没有，我和田梓馨就单独呆了这一次，偶遇而已，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你小子想得太多了。”
　　舟林隐瞒赵浩和田梓馨第一次在酒吧的事情。
　　赵浩神经兮兮地说“可是你刚刚说你喝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舟林甩甩手，说：“没有别的事，这事我铁定记得，化成灰我也记得。”
　　“你确定？！”
　　赵浩将信将疑。
　　“你有完没完？！”
　　舟林开玩笑似地用手指指赵浩。
　　赵浩作罢，死了心，只能相信舟林。
　　确实，舟林喝多的那晚，两个人什么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