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

　　见了梓馨，赵浩少有地红了脸，说：“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
　　舟林陪着赵浩递给田梓馨一个尴尬的笑脸。
　　田梓馨着一件浅栗色针织衫，下身及膝的牛仔短裙，披肩的秀发，没有任何修饰，精致顽皮的五个小东西可爱地聚在同一张白皙粉嫩的小脸蛋上，这女孩子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三个人寒暄一轮，这是舟林第一次听田梓馨说话，虽然田梓馨已经在学校呆了两三个星期了，但舟林只是能在课上看得到这女孩子丰腴的身体轮廓，从没听这女孩子讲过话。
　　语言这东西真的很奇妙，有人可以为一句“我爱你”托付终身，同样有人为那么简单的几句话选择轻生。哪怕就几句寒暄，也足以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三人坐定，田梓馨点了一份香煎鹅肝，一份蔬菜沙拉外加一杯饭后咖啡，赵浩点了一份全熟牛排，一大杯加冰可乐，舟林则点了和田梓馨相同的一份。闲聊的间隙，舟林突然想起赵浩昨天说的话，他仔细看田梓馨乌黑的秀发，像一个画家打量自己的模特儿一样看田梓馨飘逸的秀发，他知道，这丝绸似的秀发远不止五十六公分。
　　赵浩蓦地想起什么似地介绍起舟林。
　　“这就是我经常和你提起的舟林。”
　　舟林和梓馨互相交换眼神，舟林看到田梓馨小巧红润的嘴唇又开始动了。
　　“其实这次是想谢谢赵浩，帮了我大忙，前些日子，家里的姑妈生了病，住了院，姑父好赌，不来照顾姑姑，家里的钱也基本输个精光。我本想先向班上的李老师透支几个月的工资给姑妈看病，可是李老师说学校有明确的规定，李老师也没有办法，还好有赵浩，他借了我一笔钱，有时间还经常在医院里照顾姑妈，我真是要好好地谢谢赵浩。”
　　舟林知道赵浩家有钱，可是故事却听得云里雾里，心想这李老师是谁，脑袋一动，才想起四眼钉姓李，却怎么也想不起四眼钉的全名。怪不得四眼钉把田梓馨的宿舍地址告诉赵浩，我看这小心眼的李老师是怕梓馨想不开闹到上面领导那去，或是一直赖着自己借钱，才想到这个成绩不好，家境富裕的赵浩吧，况且赵浩当时也在办公室，当场问四眼钉要地址，四眼钉便送了个顺水人情，爽快地把梓馨住的地址写给赵浩了。
　　田梓馨和赵浩再找不到话说，平时总有说不完话的话唠——赵浩一下子变了哑巴，舟林这才发现桌上一张菱角分明的脸上晕出一圈粉嫩的颜色，三个人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也摸不着的薄膜，谁也不忍心捅破，田梓馨把话题转向只顾埋头吃饭的舟林，希望这样能让气氛活跃起来。
　　舟林突然说：“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有个关于画室模特儿的诅咒！”
　　舟林伸直手指指向半空，慢悠悠地打个圈。
　　赵浩这时候插话进来，说“舟林，你和梓馨说这个干嘛，事情传的那样大，谁不知道呐！聊些别的吧。”
　　“就说这个，我怎么没听说过？”
　　好奇心充斥着田梓馨上了淡妆的两只大眼睛。
　　舟林只是想挑起噱头，并未想过要以什么模特事件或是模特为话题说下去，因为田梓馨的原因，驱使他远离也或者是靠近这个漂亮的女孩，舟林想当然地认为这样大的事情田梓馨一定听过，却走错一步，被反着将军了，只能继续说下去。
　　赵浩抢先一步。神气地说：“这件事你竟然没听说过，就是学校里的模特儿私奔事件呀！”
　　田梓馨仍然摸不着头脑，一心只顾着姑妈的病，这些流言蜚语全然不在乎。
　　舟林和赵浩一唱一和地把眼镜男和模特儿的事情讲给田梓馨听，故事大多是赵浩讲，舟林在旁边嗯嗯地应和，讲到精彩之处，赵浩就恢复本性，手舞足蹈，口若悬河，田梓馨开心地笑。
　　“如果我是那个女人，有人愿意只为我画一幅画的话，或许我也会和那个人私奔。”
　　舟林和赵浩看着田梓馨突然深沉的眼神，竟然一下子说不出话。
　　这顿饭的结尾并不算完美，最后还是赵浩争着付了饭钱还给了小费。
　　舟林招呼两人说有事先走开了，赵浩要送田梓馨回宿舍。夜黑了，饭店点起欧式风情的霓虹灯，映出两人的脸，田梓馨婉拒赵浩，留赵浩一个人站在原地。梓馨慢慢地朝宿舍方向走。
　　走了大概十分钟，梓馨站在十字路口，车并不多，月光微亮，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往哪走。
　　眼前的红灯闪闪发亮，车子像积木似的整齐摆放在马路上，信号灯变成绿色，积木一块块的抽去，眼前逐渐明朗起来。十字路口对面站着舟林，黑颜色的格子衬衫上披了银白色的月光，田梓馨迈开步伐，过了马路，在舟林面前站定。
　　“嗯？！能不能陪我走一走？”
　　“......”
　　“嗯”
　　
　　舟林跟着女孩子的裙摆，裙摆抖两下，舟林就向前走一步，裙摆和舟林两米远，舟林就这样跟着。
　　路过一家小酒吧——SADBAR，很纯粹的名字，伤心酒吧。
　　梓馨说：“陪我喝一杯好吗？我请客。”
　　舟林下意识地看一下手表上的指针，又看了看田梓馨，点点头。
　　两人奇怪的在酒吧里点了两杯白开水，再往杯子里面放些糖。酒吧里的装修就像这杯加了糖的白开水，干净简洁却略带甜味，两个人举起白开水干杯。
　　这一幕让舟林想起前段日子和赵浩的Cheers，赵浩当时常常挂在嘴边的全裸像一闪而过，舟林低下头，注意到田梓馨微微隆起的双峰，像是喝了酒，脸刷一下红了，把头别过去喝水。
　　“以前我常来这家酒吧，一个人，大多喝白水，很奇怪吧？！”梓馨望着舟林的眼睛，“现在的味道变了，变苦了。”
　　舟林忍不住咂摸咂摸嘴里的味道，却感觉不到一丝苦。
　　梓馨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找你出来散步吗？”
　　舟林说“或许我并不用知道。”
　　他猜不出田梓馨的心事。
　　“......”
　　“赵浩前几天向我表白了。”
　　“......”
　　“我看得出来，赵浩喜欢你。”
　　“可是......”
　　“没什么，或许我不该对刚刚见面的人说这些困扰的话。”
　　“没什么。”
　　“只是千万别再闹出什么私奔事件，不然咱们的李老师又要遭殃了。”
　　两人对视着笑，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沉默。
　　半小时后，田梓馨自己回了宿舍，舟林又独自回去SADBAR喝了几杯啤酒。
　　舟林回去的路上碰到赵浩，赵浩闻到舟林身上的酒精味道，连说舟林不够义气，去搞艳遇，喝啤酒都不叫上自己，舟林笑说连个女孩子都没遇到，哪里来的艳遇。
　　
　　已经凌晨一点钟了，舟林仍旧毫无睡意，他睁着眼，看着空洞的天花板，想着这天花板上面的赵浩是不是已经睡着？想起和赵浩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是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大学开学的第一天，舟林背着笨重的行李第一个来到宿舍，卸下行李，开始收拾被褥床铺。突然舟林感到背后有人猛地碰他，转过头，一个打扮时髦的小伙子拉着行李箱站在后面，这小伙子毫不讲理，硬是让舟林把旁边偌大的包裹搬到别处去，说是影响自己收拾，还一并要求舟林和他交换床铺，废话从嘴里迸出一大堆。舟林从脑袋里筛选出主要的那几句，大意是这小伙子是正宗的城里人，家里有的是钱，吃不得苦，不能睡在上铺，爬上爬下的吃不消，还有，要是睡在上铺，夜里准会从美梦里翻身摔下来。舟林从他那副表情浮夸的脸上看出，他要是一摔，准是个半身不遂，甚至有可能全身瘫痪。
　　舟林看着自己铺了一半的床铺，心里开始厌恶这个长相白净的城里男孩儿，婉拒他，自顾自地继续收拾。
　　换床铺行动失败之后，两人便成了上下铺。就这样住了半个月，和赵浩之前说的不一样，他每天睡得比谁都香，也没有掉过一次床。可是半个月里，赵浩也没少给舟林找麻烦，半夜里梦游似地使劲摇床，大白天的也不消停，舟林的床就像下了雪似的掉碎木屑。赵浩睡在上铺的日子里，就是和身子下的这块木板有仇。不过舟林明白他是和自己有仇。
　　几天后，舟林带着重重的黑眼圈挂起了不合节气的蚊帐，舟林想，只要别再下雪了，怎样都行。舟林摊倒在床上，闭上眼，头脑里全是赵浩的呼噜声，夹杂着床板有节奏的吱嘎吱嘎声。
　　忍无可忍，舟林找到四眼钉，或许那时还不叫四眼钉，不过舟林实在是记不起他的名字了。舟林向四眼钉汇报情况，四眼钉义正言辞，说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定能承受所有的苦难，做到真的勇士，就像鲁迅先生笔下的战士一样，直面人生苦难，指责舟林挑剔。
　　简直他妈的扯淡！舟林脑袋一懵，火了，心想这他妈什么狗屁逻辑，他抬起略微颤抖的手，指指眼上的黑眼圈，现在这双内黑外更黑的眼睛里射出一道能杀死人的光，四眼钉吓的不说话，倒吸一口凉气，溜到嘴边的话又原原本本地咽回去。
　　四眼钉找过赵浩谈话之后，舟林下铺的天气从终年大雪转为偶有小雪，可是呼噜声一直没停。
　　舟林再次找到四眼钉，一双黑眼睛射出光，要求四眼钉调换宿舍，四眼钉也只能答应。
　　舟林成功的调换了宿舍，可谓不打不相识，后来赵浩拿着舟林生气没拿走的破蚊帐给舟林道歉，说是赔礼道歉，却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公子样，活生生让当时的舟林觉得又可气又好笑。
　　
　　这天舟林被闹钟闹醒，撑起有些水肿的眼，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睡下的，眼睛里装着天花板，脑袋里想着天花板上的赵浩，这玩意竟然有催眠作用，不禁感慨起这世界的奇妙。
　　舟林扶着床边的支柱，摇摇脑袋，半边头有些疼，昨晚除了赵浩以外，还梦到一个人，田梓馨，对，是田梓馨。不是在SADBAR，也不是在半裸的画室，也不是在充满肉欲的床上，在哪？舟林的头又疼起来，想不到便也不再去想，简单洗漱，随便吃了一片止痛药去上课。
　　赵浩坐在位子上朝舟林打招呼，看到舟林疲惫的模样，仍不忘记调侃舟林。他孜孜不倦地讲关于田梓馨的故事，舟林点头应和，懒得做出其他动作。
　　下了课，宿舍里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舟林躺在床上，望着头上的天花板，脑子里还是空荡荡的。他上楼敲响赵浩宿舍的门——这个自己曾经熟悉的门。开门的是以前的一个舍友，询问舟林有什么事，舟林顺着门缝瞥见空着的二号上铺，笑笑说没事，趿拉着人字拖走回宿舍。
　　舟林的身体再一次粘着在床上，目光聚焦到空洞的天花板上，突然想起上次赵浩丢在自己床头的香烟，抽出一根，搜刮出好久不用的火机，点燃香烟。因为太久没抽的缘故，第一口烟呛在喉咙里，害的舟林咳了老一阵。烟抽了半截，舟林偌大的床上已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舟林猜到赵浩是又去找田梓馨了，赵浩追女人的那股执着劲，永远是舟林没法理解的。舟林抽光了烟盒里剩下的烟，躺在床上睡着了。